那最后一缕烟升腾起来,虽然在夜里,却也能清晰看到那微蓝的雾,朦胧了她的双眸。
“阿笙,我们不能忘掉一切,重新开始了吗。”白东城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如刀匕剜过。
嬗笙看着他,没说话,但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然后他就看到他微微阖上了眼睛,半秒后又再次睁开,嘴角似乎勾起了抹淡弧,很淡,真的很淡。
白东城没看她,不愿再看她的坚决,整颗心都是焦痛,如同整个人陷在九重地狱里,身受火烧冰灼。
永世不得翻身,不能安宁,永无宁日。
但他还是绷紧着浑身的肌肉,机械又麻木的说着,“没有出差,不会拖延,明天上午九点,我会在那等你,还是上次给我们登记的那个人。”
说完,白东城便转身,绕过车身,打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车子开走,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只是那背影,有着无限的萧索和悲悯。
风,携着夜里的孤寂,呼啸而至。
嬗笙久久未动。
第192章,和你再见(四)
病房内的空气都显得格外的静懿,只有加湿器‘噗噗’的声音,崔曼坐在病床边,微微出神。
白斜卿躺在病床上,现在已经不用氧气罩了,但是情况也不是很好,根本没办法动,一整天24小时都躺在床上,很多时候都是昏睡,有时就会被伤口疼的醒过来。
崔曼不想守在这里,可汪姨哀求的眉眼还在,小曼啊,斜卿一醒来就要找你,若是你不再,他情绪就会激动,牵扯到伤口……
她低低的叹气,这又是何故,他醒过来都要看到她,做什么?
他们俩没怎么多交谈过,多数都是他喊自己的名字,有时说上两句话就会疼的额头冒汗,她也就制止他不许说话。
崔曼此时静下来,也对这些日发生的事情缓不过劲儿来。
她当时和他说,她爸爸一周后回国,她会将离婚的事情提出来,她没开玩笑,真的就那么做的。崔爸听后大发雷霆,手拍在书桌上响声雷鸣。ORV5。
她却还是坚持说,五年了,她不是轻率不是冲动,这么久的时间足够让她明白这段婚姻要不要持续下去了。
“小曼,我从小怎么教育你的,你怎么凡事都考虑你自己?白家和崔家,什么样的情况你也都清楚,离婚,这两个字就是你们平时吵架拌嘴了也不能随便说出口的。还有,你要明白,你是我的女儿,你姓崔,你就有责任。”崔爸指着她,语重心长。
崔曼不再解释,但是态度非常坚决就是要离婚,崔爸气的浑身发抖,而就在这时,白斜卿的噩耗传来,一瞬间,无法去想其他。
后来白斜卿醒了,父女俩谈了一次,还是有关离婚的事,崔爸并没有像是上次那样说着绝不同意,只是凝重的对她说了一句:小曼,一切等斜卿好了再说,不能让别人落下我们崔家的话柄。
伸手揉了揉眉心,崔曼看向躺在那的白斜卿,心底竟泛起一丝苦涩来,一切也只能得等他好起来再说了。
这场车祸,他终究是捡回了一条命,但整个人却比以前瘦了一圈都不止,眉骨都突露出来了,她轻抬的手无意识的就落在了他的眉端上。
不知道是不是坐在这容易胡思乱想,她忽然想起来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样子,在白家,他似是刚从军区回来,一身军装从车上跳下来,臂弯间夹着军帽,步伐稳稳的朝着别墅走近。
当时他是在打电话,眉角微扬,嘴角勾起的那笑容比春风来的更要令人沉醉。
她隔着玻璃远远看着,那弧度似乎也扬在了她的心尖上,轻轻的颤。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白家或者是她的父母将事情掩饰的很好,但她也还是知道,白大少为心爱女子抗拒联姻,最后接受,也只是因为那女子不愿私奔。
她恍然,原来君心中早有明月,不同她,一汪清水。
应该也就是那时候,她对这段婚姻最开始隐隐发芽的期待也枯竭。
只是到此时,她若是有心去想,初见时他眉角及嘴角的扬起,依然清晰。
像是被刺到,崔曼将手撤了回来,声音像是出没一般,“斜卿,快点好起来吧,我们之间需要了断呢……”。病床上昏睡着的白斜卿,眉心轻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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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云缠绕着太阳,淡淡的白光散出,耀眼。
嬗笙从里面出来时,外面的光亮太足,她有些适应不了,不由的伸手挡在了眼前,而脚下的步伐也顿住了。
她将手放下,有些愣愣的看着手里捏着的离婚证,同结婚证一样的颜色,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离婚也这样容易。
当时在《离婚登记处理表》上签字时,她偷偷看了他一眼,不像是之前结婚时,他有些踌躇和迟疑。
大章落下的声音还在,嬗笙吸了吸气,应该高兴才是,虽然付出了些代价,但至少摆脱了一段失败的婚姻,总好比互缠着一辈子强,不死也疲劳。
“去哪,我送你。”白东城手里捏着的离婚证放在了裤子口袋里,指尖摩挲着车钥匙,下了两步台阶,回头看着她。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嬗笙摇头,阳光太刺眼,她眯起了眼睛。
白东城没说话。
“离婚的事我暂时不会说,再有几个月就年底了。虽然你拿我的命不当回事,但我也不会落井下石,无论如何,你大哥还是救了我,所以不用感谢我。以后我们是陌生人,互不相欠。”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衣衫下肌肉的奋起,喷张。
“嗯。”白东城喉结动了动,很低的发出一声。
随即,他转回过头,看着前方,脚步未动,似是又想要说什么,站在那有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一整晚没睡,却一点困意都没有,但是思绪却一点都不清晰。
昨晚,他跑去找她了,他那样说出口后,希望她沉默不回答都好,然后,也许他与她还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但是她摇头,什么都没有了。
白东城抬腿,捏着车钥匙冲着台阶一步步走下去。
“小白。”她忽然开口。
他的身子陡然震住,然后,电影慢动作一样转过身子,眸光暗红似血,紧紧的盯着她。
她最初称呼他领导时,有时虽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再到后来,虽然他不喜欢小白这个称呼,但从她嘴里吐出来,软软的。
最后,她不再叫他领导,就是一直叫他小白,他也喜欢她这么叫,冥冥之中,她也改变着,从最初叫领导时的距离,再到她直呼小白时的无所顾忌。
此时他听着久违的一声唤,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小白,再见。”
她平静的说完后,两人都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过了很久,白东城缓缓转回身子,她的声音快要消失了,阳光就像茸茸的一个金框,将她整个人卡了进去。
而他低头,自己的影子被拉长在地面上,仿佛无限萧索。
第193章,这么巧?
一个月后。
嬗笙正在卧室里整理东西时,就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没多久,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回头,就看到流景用手扯着领带走了进来。
“回来了?”嬗笙看着他那副不耐到极点的样子,好笑的开口。
在这里住的这一个月来,她也总是会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偶尔晚上回来参加饭局或者宴会,就会烦的不像样子,嚷着最不喜欢这种场合,憋的难受。
但今晚,他好像更烦一些。
“我看三少需要听一下音乐,好好陶冶下。”她笑着打趣。
“嬗笙。”流景随手将放在那的水杯拿起,喝了一大口。
“嗯?”嬗笙没回头。
白流景清了清嗓子,看着她背对着自己,微微有些忙碌的身影,喉咙有些紧的开口,“今晚,我回的是白家,穿这么正式是因为……孩子满月。”
嬗笙手中的动作一顿,久久的愣在那,脑袋中有着短暂的空茫。
从窗户影绰出的影像,看到她目光空空,流景就觉得火大,“气死我了,我本想借此机会将孩子给偷出来的,竟然连看一眼都不给看。”
“流景,谢谢你,但是不用这样做的。”嬗笙顿了顿,转过身子,对着他轻声道。
“他们那么狠,孩子你生下来一眼都没看到,你甘心?”
“我不甘心,可我没办法。”嬗笙吞咽了下唾沫,还是轻声的说,只是她的眼睛,像溪流汇聚的清潭,慢慢的,凝聚了很多东西。
她早就思索过这个问题,刚知道有孕时,她就明白,这个孩子,若白家想要,她根本无能为力,她没身份没背景,拿什么和人家抗衡?
“我可以……”流景握起拳头。
“不,流景,那是白家,也是你的家,我不会让你为了我做什么的。”她打断他,摇头,认真的摇头。
她最初的时候,想过这个可能,也许可以让流景帮忙将孩子偷出来,她远走高飞或者什么,但是不能。
流景是白家的人,她不能将事情又牵扯到他,他已经帮了她很多很多了。ORV5。
“你在收拾什么?”白流景作罢,看着她转身又开始手中的动作,好奇的走了过去。
“刚好要和你说,我打算搬出去了。”嬗笙闻言,将手里的衣服叠好放下,然后对着他一笑。
“为什么?这里你住的不舒坦了?”
“不是,就是太舒坦了,所以得搬出去了,总麻烦在你这里也不好不是,之前是有刀口,现在都好了,老住着哪成,而且也不方便。”嬗笙早就已经考虑好要搬出去了,之前有伤口讲不了,她可以住在这里,但是都已经无碍了,总不能还在这。
“有什么不方便的,穆嬗笙,你顾忌什么呢?现在是21世纪了,又不是八百年前,需要裹脚蒙面纱,男女授受不亲,见一面就得为你终生负责到底啥的。我都没在意,你在意个什么,你不是也单身一个了?再说我能对你怎么着啊?”流景眉毛高挑,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字字在理。
“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得搬出去。”嬗笙听着好笑,声音有些不稳。
“穆嬗笙,我不怕麻烦,我巴不得你一直麻烦我。”流景却很烦躁,抓着头发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
“……”嬗笙敛去笑意,睁大眼睛看着他,不解。
白流景眉心微皱,眸光几番转变,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居高临下的说着,“这样,你老实住在这儿,你都已经麻烦了,就别在那说一些有用没用的话,你要是真觉得不便,我搬出去,这样总可以了吧?”
“流景,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欠你太多了,我会不安,别让我不安。我没别的意思,真的。”嬗笙伸手拽了下他的衣角,柔声的说。
“房子找好了?”白流景不得不退了一步,低叹一声。
“嗯,一室一厅,小区治安特别好。”
“什么时候搬过去?”
“明天。”嬗笙说完,一笑,眯着眼睛威胁他,“你不许逃避劳动力,你得帮我!”
“好。真拿你没办法,又让三少爷我受挫了。”流景拍了下脑门,躺在床上,不满的哀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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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新住处,也同样换了新的工作环境,还是以前的职业,只不过她从之前的那家私立医院里出来了。
抉择特别艰难,有个铁饭碗的工作不容易,但她不愿意在那里待下去,那里所有工作的同事都知道她是白太太,此时经历过那一档子事,她没办法再待下去,也算是给自己个崭新的生活。
她来到的是单子豪的那家私立医院,也多亏了单子豪,她才能很快的找到工作,开始是试用期实习,干的好才能签合同,但她也很开心。
今天是她第一天过来上班,她看了眼窗外的暮色,整理一下,应该可以下班了,她刚过来,还没有排早晚班,暂时先按着正常的班时走。
“小穆啊,你先别走,你赶上的好,今晚咱们医院最大规模的聚餐,是院长亲自下达的,每个科室的人,除了护工,值班的,都得到场呃,包下整整一宴会大厅呢,一会儿都去。”和她坐在对面的同事杨柳一抬眼,对着她说着。
杨柳给嬗笙的感觉和顾姐一样,很直爽,有些大大咧咧的性格,不过人却很好,杨柳比她要大上几岁,三十岁了还没结婚,天天被家里逼着相亲,典型的剩女,不过她却乐得逍遥。
“我是刚来的,还处于试用阶段,也要去吗?”嬗笙看着杨柳问,她其实不太想去。
“当然了,不去白不去,回家不还得做饭,蹭一顿怕什么,正好咱俩一块,有个伴。”杨柳不由分说的挑眉。
“……”嬗笙叹了一口气,其实她今晚本来还打算自己烙点饼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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