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算,你不会真的在装蒜吧?”孟岳航一脸怀疑道:“我怎么记得当初我们被困野外的时候,你都能不吃不喝走个三天三夜啊!”
“你管我,总之看待问题需要找准目标,你不需要知道我还能不能撑,你只要知道秦夫人不会怪我就行了。”庄名风又喘了几口气。
“真不够义气。”孟岳航有心不甘的撇撇嘴。
时间又过去了许久,外面夜色已深,三更半夜,只听得见虫鸣。大厅内,卫津广已经歪着一边身子,睡着了。孟岳航有些睡眼惺忪,弓着身子,但依旧醒着。岑季庭身体也有些松动,但还是认真的跪着。而庄名风早已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了,姿势还十分的难看。
唯有秦夏一人,仍然直挺挺的跪着,一动也未曾动过。他幽黑的双眸内,藏着许多难以被人看透的东西。
知了叫了一晚上,声音依然洪亮,犹如秦夏的脊梁,从未弯曲。
天边已经微微泛白,微光穿过云层照进了院子,朦胧的月色下,掺进了一丝晨光。
“咚”的一声,一颗石子打在了庄名风的脑袋上,他忽然一下惊醒起来。
“什么人!”庄名风四处张望都没有看到有人,他低头捡起砸在他脸上的石子,石子外面包着一张纸条。
其他的人早已被庄名风的动静惊醒了,他们都转过脸看向庄名风,期待着他把纸条上的内容念出来。
然而,他们没有听到纸条的内容,却看到庄名风的脸色越来越差,他捏紧了纸条,脸上全是焦急与挣扎。
“庄算,写了什么?你倒是念啊!做这个表情做什么?”孟岳航催促道。
“军师,您就别卖关子了哟!”
“先生,出了什么大事?”看到庄名风的表情,岑季庭心里也十分的慌张,多年的默契让他们懂得,必定是出了大事,否则以庄名风向来临危不乱的性子,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先生,念吧。”秦夏开口道。
“将军,秦家军被困虎栖峡,西阳关告急!”庄名风红着双眼道。
“什么!”其余的人无不震惊,根本还未接受这个事实。
“怎么可能,我们走了也不过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前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可能!”孟岳航急道。
“王陆文!他这个无能的混蛋!他这是白白的带着我们的兄弟去死啊!”岑季庭也跟着红了眼。
卫津广只是一个小兵,不懂得大局,只知道他的同伴又要牺牲了,还是白白牺牲,他泪光闪闪,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片刻之后,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们转过头看向秦夏,希望他做决定:“将军!”
“娘,儿不孝…白费了你的良苦用心。”秦夏对着太爷爷的画像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然后从地上站起来,转身离开,其余四人见此,迫不及待的跟了上去。
秦夫人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他们,叹了一口气。
“夫人,您别担心,二少爷他有分寸。”
“秦家儿子当如此,但她…”秦夫人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此时,听得几声马啼声起,而后马蹄渐行渐远,秦夫人转身回了房。
秦夏五人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口还紧闭着。
“将军,现在城门已关,我们只能等到天亮以后城门开了,再乔装混出城去。”岑季庭道。
“不必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城。”秦夏道。
他的话音刚落,在他们的面前缓缓走出一辆马车,那辆马车十分特别,金丝檀木。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马车的帘子缓缓拨开,马车内,一张熟悉而精致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若是将军想要出城,本王送你,如何?”杨亦笙缓缓的道。
“多谢瑾王!”秦夏行了一礼,翻身下马,大步走进了瑾王的马车,其余的人见此,也跟着秦夏上了马车。
“不必谢,但愿这辈子本王都不会再见到你。”杨亦笙似笑非笑的道。
“无论如何,秦夏又欠了王爷您一个恩情。”秦夏认真的道。
杨亦笙嗤笑一声,没有说话,靠在马车上,闭上双眸。
马车很轻易就过了城门,向外行驶而去,天色也随着马车的奔跑渐渐亮起,像是从黑暗奔向光明一般。
【015】损失惨重,血染夕阳
秦夏五人出了长京之后,立刻换上快马,马不停蹄的朝着西阳关前去,日夜不分的赶路,片刻也不敢耽搁。
等他们赶到西阳关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那时,天边的夕阳已经落下,只余一片红霞,染红了整个天空,像是经过战血的洗礼,沉重而绚烂。
西阳关失守,剩余部分秦军得以成功退守至林川,其余秦军被围困虎栖峡,生死未卜,凶险非常。
在林川的秦军亦是伤亡惨重,接连好几天的突围撤退让秦军疲惫不堪。
站在林川最高的山上远眺,秦夏看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如此高的地方,都能够看到,可见血迹有多重,风一吹,仿佛还能嗅到浓重的血腥味,还能听到战场上士兵们最后的哀嚎。
秦夏直直的看着这一片广袤的土地,眺望着已经失守的西阳关。旁边的几人见到此情此景,都不由得红了眼眶。一起出生入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死了,我迟了。
“将军,那个王陆文不是个东西!他根本就不会打仗,在拿兄弟们的命开玩笑啊!您走了以后,北漠二皇子拓拔旭又反攻了回来。王陆文一听到这个消息,为了立功,立即就出关迎战了,根本就没有做详细的部署,我们几位副将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反而给他们罚以军棍,说是只惦记您,却不知道现在西阳关的秦军是他的,他才是这里的最高将领!
我们几位副将被罚之后,更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了。出关迎战之后,拓拔旭很快就退了,北漠一退他便追,根本就不相信这是一个诱敌深入的陷阱,反而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他还扬言,比起畏畏缩缩的将军您,他才是主宰战场的人。
就这样,他被拓拔旭带进了虎栖峡,那个精心设计好的陷阱里!后来,被围困之后,我们向他进言,以半攻半守的方式,兵分几路,扰乱拓拔旭视线,然后趁机脱困。
他却不同意,要求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死守!不得有任何人先行离开!然而,就在弟兄们浴血奋战,死守虎栖峡的时候,他趁着战火缭乱,让一队士兵护送他,从小路自己跑了!丢下所有的秦军,等待拓拔旭屠杀!
若不是后来我们几个及早做出决策,分成两路,一路死守掩护,一路突出重围,将军,您今天见到的,就是全军覆没的秦家军啊!”赵王宁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他满脸都是泪水,双目赤红,他激愤的道:“将军,您终于回来了!我们一定要把他们救回来啊!”
秦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复又重重的吐了出来,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用沉着的声音道:“秦军,绝不会亡!召集所有副将,立即到主营开会!”
“是,将军!”山头之上,不过寥寥几人,然这一声,却响彻云霄,令人心头一震。
当天晚上,秦夏就带着剩下的部分秦军悄然出发了,有了之前突围的将领的指点,秦夏很快就摸清楚了虎栖峡的情况。无论是从心里抱有期待,还是从拓拔旭没有回攻林川来看,虎栖峡一定还有活着的秦军,即使都死了,尸体也一定要带回来!
秦夏让岑季庭和孟岳航分别带一支小队,从不同的地方进入虎栖峡,一共三队人,在夜色的掩护之下,迅速的朝着虎栖峡进发。秦夏知道这个时候他离开长京的消息应该还不会传出来,虽然他和瑾王可以说是不共戴天,但他并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人。这给他提供了非常有利的条件,拓拔旭并不知道他来了。
秦夏带着自己的一队人,走最危险的路,北漠大军最多的那一条路。在夜色之下,秦夏的军队全部摸黑前进,他选的是身手最灵活,反应最迅速的一支军队,因此即使在很接近拓拔旭军队的情况下,也能够保持隐蔽。
很快,他们靠近了拓拔旭军队的驻扎点,在那里灯火通明。他们的防守并不算很严,因为虎栖峡的秦军已经不足畏惧,只差时间一到就全部剿灭。
趴在石头后的秦夏看着驻扎点,指挥着军队慢慢的隐藏好,像一只伏在暗处的猛虎,看着眼前的猎物,等待着最好的时机,出击。
【016】以你之血祭我军魂!
天边的微光透过云层漏了下来,给黑暗中的虎栖峡蒙上一层薄纱。
秦夏双眸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大营,神情十分的专注,那里的刀染满了秦军的鲜血,没有了主将的秦军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等着拓跋旭屠刀挥下。
那是他的军队,溶进他生命的军队,任何人都不可以轻易的视如草芥!不会有人知道,从林川到虎栖峡,一路走来,他看见了多少熟悉的脸庞,怒睁着双眼,死不瞑目,每每对上一双怒目,他的心就更沉重一分,若不是他离开,这一切不会发生。
战场之上,生死有命,这是每一个军人的觉悟。但这样的觉悟,绝不包括因为愚蠢而造成的平白牺牲!
天边已经泛白,第一缕阳光还未落下。
“将军,你看,山上的飞鸟!孟将军跟他们成功汇合了!他们还活着,还有人活着!”赵王宁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秦夏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他只是微微颔首,表示收到了讯号。
赵王宁看到秦夏镇定的神情,熟悉的坚毅,他百感交集的同时,也按捺下内心的激动,多了一丝安心,将军回来了,没有打不赢的仗!
就在此时不远处敌方营地里一阵骚动,他们已经山上的残余秦军开始突围了。拓跋旭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反应,他带领着的军队分成了两队,一队拦截想要突围的秦军,另一队从另一个方向出发,以防有人支援。
从拓跋旭的部署来看,他尚未知道秦夏到达的消息,如此做法只因他多年来养成的谨慎,他作战的时候一定会留下一队,断尾,扫掉意外。
此时拓跋旭带领的队伍已经迅速出发,前往拦截。若是没有支援,山上的秦军要么在山上等死,要么分离一搏,拼死突围。
在拓跋旭看来,山上的秦军选择了搏一次。
拓跋旭带的队伍渐行渐远,另一队也很快消失,秦夏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军队立即冲上前,将拓跋旭的营地毁掉。
因为没有过多的防备,营地里剩下的人并不多,因此很快秦夏摧毁了整个营地,将有用的东西都带走了。
摧毁之后,他立即带着人,跟在了拓跋旭的身后。因为拓跋旭的谨慎,他分散了兵力,秦夏利用了这一点,集三支军队的力量打退他一支,救出被困秦军。
而事实上,秦军伤痕累累,死伤过重,也没有能力打掉全部的敌军,拓跋旭的安排,正中下怀。
等秦夏和拓跋旭相遇的时候,拓跋旭的军队已经和孟岳航已经岑季庭带的军队打成了一片。
正在拓跋旭发现了岑季庭和孟岳航,正想要后退汇合另一支军队的时候,秦夏的军队到了,将他们后退的路,堵了起来。
三支军队以包围之势,将拓跋旭的军队围在中间。
“秦夏,你竟然来了!”拓跋旭一眼就看到了军队中的秦夏。
“拓跋旭,枉我曾经敬你为对手,亲自出马,如此欺凌无将之军,亏你做得出来。”秦夏沉着双目看着拓跋旭。
“我不是没想过,你会出现,甚至期待过。但我最终说服了自己,你若是逃京必死无疑,你不会来。却不想,你真的来了!你可想过,你私自逃京,这一回你自身难保了。”
“多谢提醒,不劳挂心。我的将士,我不会弃。”
“既然能够再次相逢,不如我们痛快一战,你敢不敢!”拓跋旭向秦夏下挑战。
“没兴趣。”秦夏转过了头,没有再搭理拓跋旭,而是转身欲身边的秦军浴血奋战,共同突围。
秦夏这一次的目的只为了救人,因此并不恋战,他们在拓跋旭另一支军队赶来之前,汇合到了一处。被大败洗礼过的秦军,杀得双眼通红,每一个都像是着了魔一般。
拓跋旭的军队被这一股怒气震得有些措手不及,连连后退。最后,一个火雷,结束了秦军的突围,将拓跋旭的军队与秦军分开,留在了虎栖峡的山脚下。
拓跋旭站在山脚下,远望离去的秦军和秦夏已经看不见的身影,他的道:“秦夏你有种,可惜,很快就没命了。”
秦夏带着秦军在虎栖峡的后方穿梭着,绕了路,朝着林川进发,一路上,士兵们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于此同时悲愤之情又难以言表,整个大军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一场战役下来,秦军阵亡近半,留下来的,都受了伤。
这是秦军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