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手机铃声蓦地响起,微浅接起,是郑绮琳约她在咖啡厅碰面。
该来的总要来。她迅速记下地址,就匆匆出发。
到了咖啡馆,微浅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她,于是找了个角落里靠窗边的位置坐下。
这个时候咖啡馆的人并不多,只有寥寥几桌人,背景音乐是一首非常轻柔的钢琴曲。
“小姐,您的卡布奇诺。”
“谢谢。”
她接过咖啡,抬头的瞬间,郑绮琳的身影蓦地出现在她视线中。
昨天脑子乱七八糟没注意,今天细细一看,才觉得杂志上的形容词果真是恰如其分,确实是高贵婉约,气质出众。
郑绮琳的目光在大厅中扫了一圈,仿佛并没有看到她。
微浅立刻站起身,挥手示意。
“浅浅,你这么坐在这个角落里?害我都没看见。”她一边说,一边向服务生点了一杯拿铁。
她微微一笑,“我习惯了。”
蓦地想起以前和裴墨阳吃饭或是约在什么地点见面,她总是习惯在角落里某个靠窗的位置等他,而他也总是能很快就找到她。
现在想想才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
郑绮琳喝了一口咖啡,突然说,“浅浅,你好久都没叫我了。”
微浅微微发怔,还是喊了她一声,“绮琳姐姐。”
郑绮琳微笑,“真好。好久都没有听到你这样叫我了,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轻轻地搅拌手里的勺子,仿佛陷入回忆中,“我记得以前住姥姥家那段时光,我们可是干过许多有趣的事情:到河里捉鱼摸贝壳,到田地里去抓蛐蛐,给洋娃娃缝衣服,关灯以后讲鬼故事……多得数不清。那时候你就总是绮琳姐姐,绮琳姐姐地叫,一晃数年过去了,可我有时候还会突然梦到那时候的事。”
微浅默默地听着。
绮琳接着说,“那时是真得很纯粹的开心,每天上学、放学都是那么的轻松和快乐。浅浅,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是很羡慕你的。”
微浅搅拌咖啡的手突然一顿,她倏地抬起头,目光中全是不解。
绮琳苦涩一笑,“很诧异对不对?浅浅,你永远仿佛都是不经意或是根本不知道,就会轻而易举地夺去所有人的目光,顾祁南是这样,连裴三哥也是这样。”
果然,她什么都知道了。微浅默默地搅拌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很苦。
“浅浅,你恨我吗?”绮琳突然问。
微浅迟疑片刻,然后摇头,“以前恨过,那时候是真的恨。后来时间一天天,一年年过去,用了太多的时间去怀念,就连恨都忘记了。你不要想太多,都已经过去了,也许是各有各的缘分吧,我和顾祁南已经错过,又何必强求。”
绮琳有片刻的恍然,有些自嘲道:“何必强求?可惜我不是你,所以我一直都不懂要怎么放手。”她继续说,“其实我一直知道是你,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为什么就会是你?六年前那次自杀是真的想寻求一个解脱,我不想再没完没了的痛苦下去,可惜没能如愿。”
她微微一顿,继续说,“我知道妈妈去找你,也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但是我没有阻止,这大概是我人生中干过的最卑鄙的一件事。浅浅,你真的不恨我吗?”
微浅沉默,她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那时真的没有力气去恨她了,只是觉得刻骨铭心的痛。
“直到昨天,你们装作素不相识,一切看起来仿佛那么平常。可是当你转身的时候,仅仅是一瞬间,他就仿佛失了魂,眼神中的痛楚是那么的分明,我才知道即便隔了六年,他还是没有忘了你。”
她的眼神尽是痛苦,仿佛下定决心般说,“浅浅,这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了,我才能下定决心放手。我会,成全你们。”
微浅并没有说话,沉默良久后才蓦然抬头,“你知道我爸爸已经过世了吗?”
郑绮琳惊讶,微微怔住,“怎么会?”
她继续说:“在做手术后不久,在我以为他真的有机会康复的时候,他就去世了。一切都那么始料不及,顾祁南突然和我不再有任何关系,爸爸离世,妈妈也因为叔叔挪用公款的事情病倒,叔叔被扣在警察局,连探视都不准……那时候我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到小时候我在家后面的那条小巷子拼命的跑,可是怎么也跑不到尽头,心里只是恐慌和害怕;有时候会梦到走着走着突然所有人都消失了,旁边的围墙突然就倾塌;或者爸爸莫名其妙就站在我的面前,而我还是很小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载着我,突然又在病床上……很多很多,每天晚上都有无数支离破碎的片段在上演,而我每夜都要惊醒很多次。后来我索性不睡,每天晚上都撑着做些别的事情,直到我实在支撑不住,躺在床上睡一会才能一夜无梦。”
“对不起……我没想过会这样的……” 绮琳神色愧疚。
微浅反而脸色平静,“已经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有时候想,即便没有你,没有姑姑,以我们之间的家庭悬殊,又可以撑到什么呢?最终的结局也许仍然不能改变。”她继续说,“后来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我想也许隔得远了,很多事情就会忘记,可是这样反而会记得更多。每一次酒醉以后,反而比以前更清醒,清醒的知道顾祁南永远不会回来,我们谁也回不了头。我们之间隔着太多,六年的时间,早就尘埃落定。”
绮琳瞬间沉默,最终还是问出口:“可是他还爱你不是吗?你就没想过再和他在一起?”
“又怎么样呢?这六年来,我有过撕心裂肺的心痛,有过莫名其妙的晃神,我想过无数次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光,也想过无数次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但是,独独没有想过再和他在一起。一别数年,我们都错过了彼此太多,也许他已经不是他,而我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而横在我们之间的距离是永远都跨越不了的。”
绮琳沉默,是她拆散了他们,而现在……终究是物是人非了。
“浅浅,对不起。”
“忘了吧,绮琳姐姐,我现在很好。” 微浅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她特有的倔强。
绮琳心里一阵抽痛,终究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第二十九章
微浅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无数路人从她身旁擦身而过。有老人,小孩,年轻人,学生……
那么多的人,缘分也仅仅是擦身而过而已。她,应该满足了吧。
脑海中和绮琳姐姐分手时候的对话还历历在目。
“对了,绮琳姐姐,忘了恭喜你,一定要生个健康的宝宝。”
“你怎么会知道?”她诧异,这事连顾祁南都不知道。
“姑姑特地打电话来告诉我的。”
绮琳现在已经惭愧得无以复加,“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拒绝……”
“不是。”微浅打断她,许久才说:“我和他,终究是有缘无分。”
她继续往前走着,心里默默在想缘分真的是很奇妙,就象她和顾祁南的分手,就象她和裴墨阳的相遇。
“小姐,要不要拍婚纱照?现在我们店推出超值套餐喔,很划算的……要不要进来看看……”微浅怔怔地接过手中的传单。
接连几个发传单的学生可能看她神色并不似其他行人般匆忙,而且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都很热情地向她推销起来。
“菲姿化妆品,你听说过吧?我们店里正在举办免费使用活动,欢迎进来体验一下……”
“免利息贷款,请联系我……”
“手机大促销,进来看一下,很多新款喔……”
突然一下,她手中就多出了好几张宣传单,手机……她脚步蓦地一顿,突然想起出来时根本就忘了带手机。
别人倒是没所谓,要是裴墨阳给她打过电话,又联系不到她,那……
微浅很快反应,要给他打电话报平安,于是开始掏包包,但是很不幸的发现,她的钱包又一次不翼而飞了。
现在怎么办?
捡钱包这样的好事她从没遇到过,掉钱包之类的倒霉事倒是层出不穷。
她有些垂头丧气的想,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还是找个人借个电话吧,正在路上徘徊之际,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走到她面前。
“裴墨阳,那个我……”
还没等她说完,他脸色就蓦地一冷,瞪着她,厉声说:“你还知道要借电话打?出门怎么不带手机?”
“呃……太赶时间了,绮琳姐姐突然约我在这边见面,我一急就忘了带手机了。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觉得他简直是神算子,每次她出状况都会及时出现。
他瞥了她一眼,简要说明:“我打你的电话,是李伯接的。后来他告诉了我你接了绮琳的电话,打过去她说你们之前在这附近。”
说起来是轻描淡显,刚才却急得他立刻撇下《旷世》的发布会。
毕竟王传福的事还没有了结,要是再出什么意外,真的不敢想象。不过快了,跳梁小丑而已,他有的是办法让他蹲一辈子的牢。
或许这几天还是该派人暗中跟着,否则如果真的出点什么状况,那他光是担心都担心不完。
思绪还在杂乱中游走,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他接起电话,“喂……景冉……嗯……好久不见……”
那边又说了什么,裴墨阳笑道:“你终于决定回国了……”
“嗯……好……那等你回来。”
裴墨阳利落地挂断电话。
“我先送你回家,公司还有事情要处理。”
“不用了,太麻烦。我可以在公司等你,我们一起回去。”微浅想想说。
裴墨阳看着她,有微微的闪神,说不清是诧异还是不确定:“你要跟我回公司?”
“嗯。”微浅想了一下又补充说:“不会打扰到你吧?要是……”
“不会。”
回去时发布会已经圆满结束了。
裴墨阳在会议室开会,等他开完会回来,看微浅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皱眉,把身上的西服外套搭在她身上。
电话突然在震动,他刚接起,马上就听到电话另一端中气十足的怒吼。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一下太阳穴,拿起电话走到另一端,“爷爷,您声音能不能小点?吼得我头都疼了。”
不说还好,一说电话那头吼得更大声了,“你这臭小子,你还敢说?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了我们六年。你好大的胆子呀你!”
他挑眉,知道了?
他说:“您也不赖啊。藏得这么深的事儿也能被您掘地三尺给挖出来,这回是不是出动情报局的人帮您当卧底了?”
老爷子气得是气儿不打一处使,连声说:“反了反了反了……你这兔崽子,立刻,马上,现在就给我滚回来!”
还没待他开口,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他望着电话若有所思,要是不立刻回去,绝对会变天。
走到沙发边,看她还是睡得很沉,于是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往办公室右侧的休息间走去。
里面是一个隔出来的小间卧室,他把她放在床上,身下垫了一条软软的被褥,让她的身体微侧,免得碰到伤口,再扯过被子给她盖好。
此刻她睡得很安稳,好似很放松,不象昨夜即使睡着了,眉间都有些轻蹙,就象有个大问题困扰着她一样。
他突然自嘲地想,她还能有什么问题?现在她最大的困扰就是他了吧?
他的眼中凝聚着幽深,就算这样,他也不会放手。
拿起旁边的外套,他边走,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以现在的时间推算,一会儿回来,时间刚刚好。
第三十章
一路疾驰,刚到裴家老宅,就看到老爷子坐在大厅正中,一副横眉竖眼的样子。
看他进来,老爷子沉声说:“跟我进书房。”
书房内气氛诡异,老爷子坐在书桌后的皮椅上,面容威严,气势摄人,裴墨阳则神态自若地坐定,仿佛没看到一般。
两人奇异地沉默,突然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怒吼:“死小子,到现在还跟我装没事?你以为这是小事?”
要是其他人见到这个阵仗,早就吓得腿软了。当年在战场上,敌军光是听到老爷子的名字,都闻风丧胆了。就是到了现在,只要他一瞪眼,清一色的全部低头不吭声,没人敢出大气。
惟独裴墨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神色泰然,沉默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从您刚才拍桌子那个动作看,精神气儿忒足,老当益壮,不减当年啊。”
门外突然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裴墨阳神开门,接过佣人手中的参茶,端到老爷子桌上,浅笑说:“您就是要发火,也要先润润嗓子,免得一会儿嗓子疼。”
“严肃点!你少给我顾左右而言它,先把问题交代清楚!”
裴墨阳敛起笑意说:“行。事情的经过您应该查得也差不多了,那您现在想知道哪方面的?”
“还敢跟我绕?你就说你怎么会和那个女孩搅在一起?为什么六年前就一声不吭地把婚都结了?简直太不成体统了,你还有没有王法?”老爷子脸色依然很难看,气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