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静涛低声嘀咕了一句,眼神稍稍瞥向一旁的佟笑非,果不其然,那么近的距离中,他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所以这会儿正用古怪的表情看着自己。
“席部长没有告诉司先生今天的贵客是谁吗?”蓝梦瑶好奇地询问。
司静涛摇摇头,和佟笑非碰触的目光还没有转到这个与话者的身上。他在怀疑什么?这个佟笑非!司静涛不满地瞪回去,只不过听到“□□”三个字,就拿那种看犯人的眼神看着他做什么?
“其实他就是……”蓝梦瑶一回头,接着迅速扯了一下司静涛的衣袖,把他的注意力抓了回来,“司先生,他到了!□□的第一把交椅,我圣地的‘文丞’——黑鸿先生到了!”
黑鸿?佟笑非的反应比司静涛更快,他从墙边又走回来,眼睛则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那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就是圣地的总理,人称“文丞”的黑鸿吗?
司静涛不过是神宫的一个文化特使,即使这次所要修编的历史年鉴意义再怎么重大,□□长的亲自接待也已经足够分量,小小的接风宴会,居然可以让□□的重镇亲临,这实在是件让人意外的事。
“司静涛先生,欢迎来到圣地。”黑鸿主动走到跟前,伸出热情友好的手,这样和善的面容,真的很难让人将他与一国总理这样居高临下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司先生?”
“司静涛!”
蓝梦瑶和佟笑非几乎在同时出声,想要抓回司静涛不知道寄放在什么地方的神志,一向机敏过人,甚少在人前出过偏差、有过失态的司静涛,第一眼见到黑鸿,居然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猛看,连黑鸿出声问候都置若罔闻,好像圣地堂堂总理的脸上写着世纪大迷题一般。
佟笑非怕他再丢人,伸手在司静涛手臂上用力捏了一下,终于成功地拉回了他的冷静:“你好。”
就两个字,像是用尽了司静涛全身的力气,之后他就只能用勉强的微笑应付黑鸿的问候和招呼。幸好蓝梦瑶为人机灵,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好,虽然他也不能确定是什么原因造成司静涛的失态,但还是打着岔,很快将黑鸿的注意力从司静涛身上转移开。
“你怎么了?”趁着黑鸿和其他官员寒暄的时候,佟笑非拉着司静涛到角落询问。
“带我走。”司静涛抓着佟笑非的衣袖,急切地,不让人拒绝的口吻和紧张的神色,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而眼前的佟笑非是他唯一的希望,“笑非,带我离开这里,不管用什么方法。”
“现在?”佟笑非看了看宴会厅,司静涛是今天的主客,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可是,看到司静涛拼命点着头,他的样子也真的是不太对劲,再勉强他留在这个地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有伤国体”的事。正为难着,突然想到了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他翻开了衣领处的微型对讲机,“蓝先生?对不起,司静涛突然感到有些不舒服,可能是老毛病犯了,需要立刻回酒店休息……事发突然,请代我们向主人道歉,善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远远的,看到蓝梦瑶回头朝他们不放心地张望,但是佟笑非已经带着司静涛往出口方向走了,他也只好做了个叫他们放心的手势,连忙去跟黑鸿和□□长等人解释。
“你睡吧!”佟笑非关掉主灯,只留下床头灯,预备退出司静涛的房间,“我会在外面挡住蓝梦瑶。”
“你不问我?”司静涛洗了澡,也吃了佟笑非塞给他的镇定剂,此刻平静地躺在酒店的床上,不复刚才神思混乱的模样。
“问了你会回答吗?”佟笑非玩味地在门口看着他,是司静涛自己曝露出弱点的,他若不趁机抓住就太无能了,不过对于司静涛,急进的做法显然是不会奏效的,十年来他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黑鸿跟我没关系。”司静涛侧过身去,不再看佟笑非。
“今天你不在状态。”居然会说出这种幼稚又欲盖弥彰的话来,岂只是不在状态,简直就是在给佟笑非制造抓他把柄的机会。他无谓地笑了笑,司静涛的混乱,就是他工作的实绩,能看到这样的司静涛,已经值得开香槟庆祝了。
关上门,到圣地以来第一次有好心情的佟笑非等着某人的来到。
不到十分钟,装在佟笑非衣领处的对讲机里传来了蓝梦瑶的声音:“我在门口。”
蓝梦瑶是个细心的人,他显然是考虑到司静涛有可能已经入睡,所以门铃、电话一概不用,生怕惊扰了受他保护的人,这份谨慎跟仔细让佟笑非欣赏。
开门时,佟笑非主动露出友善的笑容,让看了他一天坏脸色的蓝梦瑶略感意外。
“司先生没事吧?需要我请医生过来吗?”蓝梦瑶是一脸真切的关心,让佟笑非疑惑的是,为什么司静涛可以这样轻易就让一个一天以前还是陌生人的圣地精英对他生出这样诚挚的关怀。
“没事,没事,你不用紧张,他吃了药已经休息了。”佟笑非等蓝梦瑶落座,状似随口地问道,“我今天也吃了一惊呢!圣地总理怎么也会来这个小小的宴会?”
“不瞒你说,昨天司先生受到攻击的事情已经上达□□了,不仅是黑鸿先生,就连诸葛先生恐怕都已经知道了。”蓝梦瑶很注意地降低说话的声音,尽管他知道这个房间有着最精良的隔音设施。
“诸葛先生”是圣地人民对元首的称呼,事实上圣地是有着国教的国家,圣地最大的宗教团体尊奉国家最高领导人为女神“迪梅尔之子”,每代领导人都沿用这个称号,而领导人之位近百年来也已经形成了世袭制度,这是圣地和神宫在国家体制方面最大、最显著的区别。这一代的诸葛先生,比神宫目前的少宫主年轻一岁,一年多前,以十八岁的低龄接掌整个国家。这位圣地史上最年轻的领导人,全名即——诸葛印玄,而黑鸿正是这位诸葛先生的亲舅舅。换句话说,黑鸿这个人物,不管是对圣地官方而言,还是对最高领导人诸葛印玄个人而言,都是非比寻常的。
如此快的传达速度,如此慎重的处理态度,令佟笑非对圣地生出不少好感。
其实两国的敌对状态,是两国政治理念的不同和历史原因所造成的,与两国人民的意愿并没有非常直接的关联,但大问题和小人物之间的平衡点,是任何一台最精密的计算机也无法找出的。生为这个时代的人,必须接受这种命运,所有的人。
“那黑鸿总理今天的出席是……”蓝梦瑶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佟笑非其实自己也已经猜出了几分。
“总理本想代替诸葛先生宽慰一下司先生,并表示歉意,不过以今日的状况看来,似乎昨天的惊吓,对司先生伤害极大,至今还未能恢复,这实在是圣地方面的失误,‘文丞’特别交代我,郑重向司先生致歉。”
“文丞”是圣地对□□最高长官的别称,也算是一种尊称,并不是正式官衔。圣地的另一个权利机构“军务院”的最高长官,也就是军方的负责人也同样拥有一个尊称,与“文丞”相对的——“武相”。
圣地人习惯这样称呼这两位重臣,这也许是圣地深受东方古文化影响的关系。佟笑非来圣地之前,对这些细节自然是有过了解,所以听在耳朵里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个……既然他没事,请你们也不用太内疚了。”如果让蓝梦瑶知道昨天司静涛面对那件事情时的态度,恐怕他会几天几夜都想不通、睡不着吧!既然对方一相情愿地以为司静涛是受了惊吓才有那种失常的表现,就让他们这样认为好了。
“神宫文化特使在圣地,尤其是在首都受到来历不明的攻击,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即使神宫不追究,圣地也绝对不能姑息,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吧!”蓝梦瑶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的态度,让佟笑非激赏,所以也就没再说客气的话,反正是圣地出人出力,他乐得坐享其成。
“总理说今天没能好好跟司先生说话,改天会再找机会与司先生见面……今天我就不打扰了,还请你转达总理的问候。”蓝梦瑶看时间不早,起身告辞,“我的房间就在隔壁,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找他,蓝梦瑶是这样说的,但他同时也表示,不会过多干涉佟笑非和司静涛的自由,如果不需要他出现,他会像个影子一样,甚至不会让他们俩察觉到他的存在。
该说蓝梦瑶体贴,还是精明呢?原本,他就无暇在看着司静涛的同时,又留意观察行踪不定的蓝梦瑶的一举一动了。如今蓝梦瑶做出这样的安排,佟笑非也无法拒绝他的好意,更不好意思将他像敌人一样时刻防备着了,事情处理得既得体又滴水不漏,这便是圣地的精英素质。
送走了蓝梦瑶,佟笑非又再次轻轻打开司静涛房间的门,看到他还是之前自己离开时的睡姿,呼吸平稳而均匀,想是应该已经睡着了,于是他摸到了床头灯的开关——
“别关!”
用背对着他,却可以知道他想做什么,司静涛大概每一条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至。
“你还没睡?”
“睡不着。”这次他倒很老实,“不要关灯,好吗?”
“好。”佟笑非退到了门边。
“你可以不走吗?”司静涛翻过身来,睁着两汪泉水似的眼睛,凄楚地看着他,“可以陪陪我吗?”
佟笑非不出声,也不面对那双眼睛,只以沉默对抗。
良久。
“算了……”司静涛放弃了,再次用僵硬的脊背面对佟笑非。
一夜的无眠,司静涛整夜只是用他那对被雾气笼罩的眸子,望着天花板上的某一点。
而佟笑非,在相邻的房间,透过电脑屏幕,望着隔壁屋子里的那双眼睛,同样枯坐到天明。
【街对面的那户人家,养着一只非常凶狠的大狗,每次他和他的主人散步,路过小金猫和大黑猫所住的院子,都会对他们露出长长又尖尖的牙齿,非常可怕。
“呀!”小金猫又看到大狗经过,还没等大狗露出牙齿,他已经退缩到自己的小白屋里去了,他好害怕哦!
“看什么看?”大黑猫却是勇敢地朝大狗吼叫回去,一点也不示弱。
“你不害怕吗?”小金猫看到大黑猫的动作,也大着胆子,在大狗还没离开之前就从屋子里露出一脑袋的金毛,他好羡慕大黑猫哦!而自己,就没有胆子冲大狗这样叫,连正面直视对方都不敢。
“有什么好怕的?”大黑猫没有说他的理由,只是不屑地瞥了一眼小金猫,“胆小鬼!”
小金猫被说中弱点,也不敢说什么去反驳大黑猫,只好扁扁嘴,躲回自己窝里。隔了好一会,他才想到今天本来自己也会因为大狗朝他凶而掉眼泪,现在由于大黑猫的关系,今天没有被吓到,他应该感谢大黑猫的。
“那个……谢谢你,今天我没有被大狗吓到呢!”小金猫很有礼貌地说。
“我又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才这么做的。”大黑猫照样是别过头去,他才不稀罕小金猫的感谢。
“可是,下次大狗路过的时候,你还是会这样做吧?”
“当然!”
“那我还是要谢谢你,感谢你在我身旁。”小金猫觉得只要自己有礼貌,大黑猫会渐渐不再讨厌他的。
“随便你。”大黑猫一个哈欠,临睡前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一眼小金猫,警告他,“你别又趁我睡觉出去捣乱,不然……哼!”
哼什么?小金猫觉得大黑猫始终都怀疑他,令他觉得很难过,他不希望大黑猫讨厌他,因为他觉得大黑猫是只好猫,如果让一只好猫讨厌自己,他会觉得自己很坏,他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司静涛不知道是第几次在半途找借口偷跑出来了,他在盥洗室不停地吐啊吐,一直到几乎把胃液、把胆汁都快吐出来了,那股子恶心劲儿还是没有办法消除。不管他告诉自己多少遍,这是他的义务、他的责任、他的工作,但……都没有办法令他默默接受一切而毫无反应。
想哭,可是偏偏一滴眼泪都没有,为什么他会悲哀到这种地步?为什么?
“少爷……少爷?”外面已经出现了四处找他的人,他们压低了声音在喊着他,司静涛忍不住用双手环住自己,在盥洗室的角落瑟缩发抖。
“哟!又见面了!”
说话声未落,一条毛巾裹上了司静涛长到肩头的金发上,他才要躲开,温暖的一双大手自动自发地已经开始轻柔地在摩挲着他的头发:“怎么每次见你,好像你都在吐呢?今天更妙,简直就是只落汤鸡!啧啧……你身上都是些什么?水?还是酒?”
“你是……”司静涛努力睁大眼睛,抬头从毛巾缝隙里看着来人。
他有一双目光炯炯的眼睛,黑色的眸子,颜色好深,好漂亮,有点熟悉的样子……
“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