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蓝梦瑶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手表,“哎呀……耽搁了不少时间,今天我还要去总部述职,先告辞了!”
蓝梦瑶的确是对司静涛的“玩笑”反应得有些笨拙,但促使他那么匆忙离开的原因中,更多的是发现了佟笑非的不耐。直觉告诉这位圣地精英,自己还是早点离开,让那两个人独处比较好。
蓝梦瑶一走,仿佛连同房间内所有的阳光也一并带走了,偌大一个套房内,竟没了半点声响,温度也在一丝一丝地抽离。
司静涛重新拿起画板,神情恍然地看着窗外,手中的笔,没条理地在纸上胡乱涂鸦。
佟笑非看了一阵,走过去轻轻抽掉了司静涛的笔:“刚才蓝梦瑶已经说了,明天圣地总理、黑鸿会再次安排和你的会面。”
司静涛像是没有听见对方的话一样,尽管手中已经没有了笔,空空如也的右手还是在画板上来回摩挲着,整个人,就那样呆呆地重复着没有意义的动作,像个中空的躯壳,没有灵魂。
“黑鸿这个人,那么让你在意吗?”
司静涛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可失神的眼睛还是没把焦距定在佟笑非身上。从第一次与黑鸿有过照面之后,只要一提到“黑鸿”这个名字,司静涛就总是这一幅活死人的样子给佟笑非看。
“很显然,你认识黑鸿,没错吧?”佟笑非的目的是让司静涛自己开口,目前他身在圣地,没有任何有利的条件去调查那些埋藏司静涛心底的秘密,所以迫使他自己开口是最有效的方法。“套供”对于做过警察的佟笑非而言,并不是陌生的工作,但是他明白,在对象是司静涛的时候,手段必须更极端一些,甚至,要用到连佟笑非自己都厌恶的方式,“你那么惧怕见到他,难道你交游广阔到如此程度,即使在圣地也有你露水情缘的金主?”
“啪!”狠狠的一个巴掌,扇上佟笑非的脸颊,火辣辣的生生作痛。他不是没有预料过司静涛的反应,但这个“反应”仍在意料之外。
又是一阵沉默,不同于那声巨响出现之前的沉默,这次连佟笑非都是一脸茫然的表情。
司静涛过去和现在的生活,十年如一日得糜烂,这在他和佟笑非之间不是什么秘密,而佟笑非对司静涛的轻视也不是从这一天才开始的。但是司静涛今天却为了佟笑非一句似真非真的话动了手,让后者挨了一耳光之后,半晌都不知道接着要怎么办。
“笑非?”当窗户外面再也看不到太阳光芒的时候,司静涛转过身来,像是大梦初醒,这会儿才发现佟笑非在他身边一样,他走过来,紧着眉头,捧起那张被自己打肿的脸庞,“我把你打痛了吗?是我那一巴掌把你打成这样的吗?对不起!对不起!”
他到底想怎样啊?佟笑非拉下那双幼滑细巧的手,这双手能写会画,这双手之前将他所有的疑问一下打散,这双手前一刻又那样轻柔地抚摩着他脸上的疼痛,可是他,一点也不了解这双手的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佟笑非在思索着,究竟要把哪个疑问最先提出,末了,终于将自己的位置,放在了他自认为正确的地方,“你明天,预备怎样?关于黑鸿的邀请,是接受还是拒绝?”
“我不知道。”司静涛突然伸手环住佟笑非的腰,不容对方拒绝,不管佟笑非怎样用力推开他,他都死死抱着,他把自己的脸,贴到佟笑非的胸口。不像以往任何一次的挑逗或戏弄,司静涛这一次,只是很安静地靠在这个宽厚的胸膛上,仿佛,只是为了汲取一点点对方的体温,“我已经不知道要怎样选择了,所以这一次,你来替我决定,你说去,我就去。”
佟笑非不再花力气试图将自己和司静涛分开,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他看不到自己怀中这个人此刻的神情,当然他也知道,即使他看得见,也同样猜不着这个人心里的主意。司静涛把难题推给了他,但是他要怎样去解决呢?自然,如果他想看司静涛出状况,想找他防御的漏洞,那么让他去见黑鸿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这一点不只佟笑非知道,司静涛也同样明白,那么他把决定权交到自己手中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佟笑非决定做一次商人,他要用这次的机会,来做一个稳赚不赔的交易,“如果我让黑鸿会见你的计划泡汤,你愿意把你和他的关系告诉我,作为交换吗?”
“他们也好,你也好,都是一样的……都是逼着我做选择。佟笑非,你……这是在要挟我吗?”司静涛双手一收紧,将佟笑非搂得几乎要呼吸困难起来,他继续将脸埋在对方怀里,用闷闷的声音对抗着这个不公平的交换条件,“和那个人见面,我既不会缺胳膊也会少腿,可是如果要我对你割地赔款,那我还不如直接去死!”
佟笑非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认识司静涛那么多年,两人对峙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从司静涛的口中听到这么明明白白的挑衅。他的声音还是那样轻轻柔柔,没一丝强悍,但是让佟笑非冷不丁就是一个寒颤,他自己都没法控制,轻易让窝在他怀里的司静涛同步接收了那个丢脸的哆嗦。
上一次,司静涛不顾场合,不惜破坏自己的形象,更不惜向他低头求救,就是为了躲过和黑鸿的见面,他不想见黑鸿,他害怕见黑鸿,这一点再明显不过。但是,对黑鸿的惧怕,终究还是不如他的身份秘密来的重要?佟笑非无言地接受自己的失败,司静涛太精明了,不管自己手上捏了多少筹码,与司静涛对阵,却总显得不够。
黑鸿亲自到司静涛参与工作的圣地□□办公所在地,就是为了让这一次的见面能够在亲切的氛围中进行,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显得非常重视与邻国神宫的和平接触。在圣地,是称神宫为邻国而不是敌国的,由此可见,圣地对和平的渴求,比神宫的确是要强得多。
从外表来看,黑鸿不是很适合担任一国总理这样的职务,他太斯文,太随和,没有太多领导人应有的精干与威严。但是事实上,圣地在新任元首诸葛印玄接手之初的那段非常时期,正是因为有了黑鸿这个人物,才能安然度过的,他的才干不容置疑。
“你好,非常感谢总理阁下对我的关心,司静涛在圣地多蒙关照!”
才刚一见面,黑鸿就愣了一下,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他面对的俊美男子。司静涛一开口就是神宫的官方语,在明知道彼此都有东方血统,明知道在圣地通用的是汉语的情况下,竟用了一种不是很友善的方式展开了他们这一次的谈话。
“司先生……我记得上一次见面,你说的是圣地官方语。”黑鸿还是用汉语问了好,微笑着面对第二次见面的文化特使。
“我身上只有一半东方血统,而且,我以神宫文化特使的身份在圣地工作,与总理阁下的见面,应该用神宫官方语才合常规吧?”司静涛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黑鸿,不逃、不避,却泛着冷冷的寒光。
“也无不可。”黑鸿点了点头,表示不介意,他无意在谈话语言上为难客人,更何况他的来意是慰问,“我只希望司先生在圣地工作愉快,如果有任何需要,还请不要客气,尽管提出来,圣地一定尽力而为。”
对于黑鸿友好的表示,司静涛只是撇了撇嘴角,虽然嘴上说了道谢的话,但是眼神中的不屑却是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分明。与司静涛一起工作过一阵的□□官员,着实对他今日的冷淡觉得奇怪。但是黑鸿在场,他们也不便多话,大家都只是这次会谈的陪客而已。但话又说回来,他们一个是圣地的总理,一个是邻国的特使,这样身份的两人,如果谈话太热络,也许反倒是件怪事吧!
“据说司先生幼时曾在圣地居住过,可有什么特别想去的故地?”黑鸿隐约察觉到司静涛对自己的戒备,但他依然希望能有些轻松的话题。
“故人故地,都已经是往事,提起徒增烦恼,重游反添旧愁。”司静涛毫不掩饰地拧起了眉头,“据闻总理阁下年轻时也曾在神宫住过,又何时想过要重返神宫故地?”
佟笑非在旁边越听越是冒冷汗,司静涛今日说话不合时宜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刚才那句话,更是有着太明显的火药味。作为一国总理的黑鸿,怎能和神宫的普通百姓相提并论?可着急也于事无补,今日他的身份,容不得他插嘴那两人间的谈话。
“呵呵……是啊……不瞒你说,我是真的很想往神宫一游。”黑鸿却是一点不在意,他的笑容是有一点苦涩,但是眼神依然是那样祥和,“神宫也有我怀念的地方,有我放不下心的人,如果不是身份和时局的牵绊,我想我早就……”
一时情动,说了些过于感性的话,黑鸿也觉得自己失态,腼腆地一笑,将剩余的感慨一笔带过。可正是因为他的坦率,倒是让司静涛找不到话接下去了。
“司先生,你还很年轻,且才华横溢、风华正茂,看到你,我可是真觉得自己老了。”黑鸿才四十五岁,以国家领导人这个阶层而言,他才是风华正茂的阶段,但他眼中对司静涛的赞赏却是货真价实的,“席部长告诉我说,你在神宫是家喻户晓的著名作家,我这才知道,诸葛先生这几年常跟我念叨的神宫名作家,已然来到了自己身旁。”
司静涛一个浅笑,机械地回答:“谬赞了,司静涛最大的本事,也不过就是舞文弄墨,纸上谈兵一番罢了。”
“难得司先生谦恭若此。”黑鸿觉得这样独角戏似的谈话差不多也到了尽头,他既无法令司静涛燃起与自己聊天的兴趣,那么再多说也是无益,尽到了主人的义务也就是了。尽管黑鸿一直觉得眼前这司静涛该是与自己投缘的人,可终究也只是他的一相情愿而已,他感到十分可惜,却也莫可奈何,“诸葛先生也曾说,要在司先生停留圣地这期间与你见上一面,聊聊文学,如不介意,我替你们安排一下,可好?”
“总理阁下对诸葛先生可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不仅分担国事,还在生活琐事上尽心尽力,如此甥舅情深,真是令人感动!”司静涛不知为何,独独对黑鸿的这项邀请,起了反应,口中说着感动,言语之中的冰冷,却更胜之前。
“为人长者,份内之事。”黑鸿起身告别,看着司静涛的眼神,竟比来时更为复杂。黑鸿不懂这个年轻人,之前曾见他与其他人友善相处,并无芥蒂,为何就是独独对他,像是浑身上下骤然生出了无数根刺一般,丝毫由不得他的亲近,也让他满腔的善意无处传达。
“有您这样的长者,诸葛先生真是太幸福了。”司静涛在恭送黑鸿到门口的时候,才终于对黑鸿之前的邀请做出答复,“如果诸葛先生有暇,司静涛随时愿意去拜访,请总理转达我对诸葛先生的问候。”
司静涛在圣地的工作,在他一阵修养之后,变得更紧锣密鼓起来,好在他本人似乎也已经适应了这种忙碌,所以状态堪称上佳,再没有什么头痛脑热之类的病症出现。
可在这种一切“良好”的情况下,在十一月间,□□的协同工作人员却突然放缓了工作的步调,甚至异常贴心地安排了额外的假期给司静涛。受宠若惊之余,司静涛也不免觉得奇怪,但没有任何人可以给出一个能让他信服的理由,问佟笑非,那个人则只是一脸木讷地看待着突然清闲下来的他,不给任何反应。
“原来是这样……”司静涛放下手中的电子报纸,一脸不置可否的笑容,看着桌子对面一起在吃早餐的佟笑非,“原来……神宫又开始不安分了呢!”
“你这话说得好笑了,俨然一个圣地人的口吻。”佟笑非冷冷地丢过去责备的眼神,“神宫所拥有的政权,是这片大陆诞生最初就存在的,圣地人才是分裂这一政权的一方,你现在是神宫国籍的人,最好明白自己的立场。”
“啧啧……”司静涛一边将金发绕在手指上玩弄,一边笑着打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跟我来这一套,我不过随口说说,值得你那么严肃地跟我讨论起国家大事吗?我和你,我们俩,加起来能有几斤几量?不够格谈论那些吧?得了,别说了,没的倒了胃口。”
佟笑非放下碗筷,司静涛原说了不想倒大家的胃口,可他仍是立时觉得味同嚼蜡,桌上的食物,已然变得无法入口了:“需要我安排你回国的事项吗?”
“为什么?”司静涛一脸意外,仿佛佟笑非说的是外星球上的事,“我在圣地的工作要到明年五月才能结束呢!”
“十一月都还没过完(注:能源内海解冻期,即和平期至十一月底结束),边境已经有令人不安的消息传来,看来神宫今年年底应该会有规模不小的军事行动,这种情况之下,你还要留在圣地吗?”佟笑非语调平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