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何处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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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何处寄相思-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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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却终未遂愿。今日本是奔旧友而来,虽有遗憾,却见到了‘陵有全’,也算是幸事。”赵容宜闻言一笑作罢,与虞卿回头见全素素仍顾自望着画卷失神,便推了推她的手臂道:“怎么了?”全素素回神,愣看了赵容宜一会,突然便似变脸谱似的,整张脸一下子明亮起来,嚷嚷道:“嚯,看个画也不安生,吵死了,不看了不看了,我们赶紧出去吧,这里阴森森地怪吓人了。”言毕,一手拉了赵容宜,一手拉了虞卿,快速地往门外走去。
  梧桐涨绿,荫覆天地,恁般郁郁葱葱,倒容易勾起春愁来。只闻了全素素的咋呼声和枝桠间的翠鸟清唱,渐渐地也欢快了。如果没有书中那些凤栖梧桐秋雨霖铃的印象在脑海里盘根错节,谁又能够感到丝毫的悒郁呢?三个人出了耳房,便一路说笑一路往东边正房走去,预备在那边用膳。赵容宜见全素素说笑自若,绝口避谈私事,便也不好在这时说些什么。
  走在廊下,忽然远远见到一群人从外走来,打头的,便是两个面容近乎一模一样的公子,叶衢、叶衡。那两人走在大路上,朝这边走来,远远地便也望见了这三人。只是,在这三人里,只有赵容宜一人第一次见到他两个同时出现。那一刹那的讶然,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很奇妙,有些难以置信,并且分外地维和。因了隔得太远,看不甚清楚那两人的面色眼神,赵容宜的心猛然狂跳,竟然觉得自己分不清哪个是雪生,哪一个又是叶衡。她突然害怕起来,前所未有地害怕,比那年雪生离去时还要令她感到恐惧和惊慌。失去不是最痛苦的,得而复失才是。她的脸渐渐苍白,手心里捏出了一层汗,怔然无措地望着那两个人,一样的面容,一样的五官,一样的身形与衣着,便似是商量好了要来试探一番的。渐渐地,一步步接近,赵容宜便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噗通——渐渐地,赵容宜看清楚了那两人的眼睛,那眼里的神情。渐渐地,她举步维艰地望着那双浓墨重彩的眼睛,那双眼里只有她一个人。那才是雪生,极冷极冷,如冰雕刻的一般,又于那冷里独生出奇特的温意,便如一朵绽放在冰原里的雪莲,有着一颗红色的心蕊,炙热而无可奈何,甚至于还有别的东西,似是期待和恐惧,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如同一个幻象,让人沉迷,想要去探寻。而那眼睛,除了看她,还有谁呢?再也不会有了。这才是雪生。她该相信他的,——可是叶衡偏偏要当到前面,也用同样的深情来凝望,并且轻声唤道:“容容。”赵容宜一僵,惊撼地望着面前的叶衡,望着他眼里煞有其事的纯粹深情。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并相信这世间真有如此相似的两人,赵容宜一定会不假思索地相信这唤自己容容的人便是雪生,相信只是十年的时光将他改变了些,却仍是雪生。然而,终归是两个人,在她相信了这个事实后,便再也无法将叶衡当成是雪生了。“叶衡!”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赵容宜的,一个是全素素的,一个颇有无奈疲惫,一个竟似愠怒狂掀,不约而同都指向这一人。这场面便显得有些古怪诡异起来,让不明就里的人被绕了脑儿。叶衡眸子一闪,躲开了全素素的追究,只若无其事地冲后边的雪生谦和一笑:“这世间,除了娘,想来另外便只有三人能将这般模样的你我分得清了。”
  雪生并未答话,只看着赵容宜。而赵容宜,便只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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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章:两情释,半浮生

?  只不过数日光景,便似是换了一场人间,教人啼笑皆非。一顿沉默的早膳而已,堆了些清粥小菜而已。赵容宜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又尴尬地偷瞄了眼一旁的雪生,再是对坐的全素素和虞卿,打横的叶衡和周边布菜的丫鬟们,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我方才在阁里找到些点心,现下不饿,你们——”人还未站起,话还未说完,便被雪生一拉,被他冷冷瞅了一眼,自动打住,愣在原处,浑身发寒。这样的眼神,便是生气了吧?雪生生气的时候,真的很吓人,那是赵四小姐一生中最害怕的两件事之一。她如芒在背地想着,上一次雪生生气是什么时候呢?可是,那沉思突然又被堆入碗里的菜肴打断,赵容宜有些受宠若惊地发现雪生替她加菜。若是他脸上添上些表情,赵容宜想,那该多好。 这厢赵容宜与雪生之间各有所思,那厢全素素与叶衡之间不知是在别扭些什么,因而四个人都沉默得出奇,倒使得苏虞卿有些坐立不安了。所幸只是早膳,并没有太多规矩,而这几人里除了全素素和赵容宜真的是饿了之外,其余的人怕都是或多或少先用过的。终于挨过了点儿,苏虞卿便借口告辞去了。赵容宜早坐不住,只担忧地望了望全素素,欲言又止,终于也借口离了去。而雪生便跟着她。
  两人并肩走了一程,赵容宜停在的一片荷塘前,转身看着雪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似说什么都很尴尬。终于,她暗暗叹了一声:“顾姐姐走了。”说完,又有些后悔,暗暗骂自己笨,便红着脸转身去看一望无际的荷景,小心翼翼地沉默着。
  雪生见她这般摸样,终于不能再冷着一张脸,只在心里无可奈何地叹息,想那个胆大妄为、死皮赖脸的赵四小姐终究是变了。光阴改变了太多的东西,就连他自己也变得不再像是他自己了。他将目光放远,也望向这一天一地的清荷碧海,款款解释道:“十年前的一日,师父奉命炼丹,走火入魔。我为了救他,便试了不该吃的药,以致后来昏睡瘫痪多年。在这些年里,是绯云一直在照顾我。我当她是妹妹。”
  赵容宜讶然扭头去看他。上午的初夏日光打在荷塘里,打在他脸上,如蒙了一层金辉,熠熠明丽。她猛然发现,雪生在向她解释,雪生这是第一次主动同她说这么多的话,又是在他们两人重逢之后第一次打破了那些貌合神离的宁静。心里的震撼覆盖了其余的一切情绪,就这般看着他的侧脸,看了许久,赵容宜才渐渐地回想起那时的情形,一点点,声嘶力竭般皱眉低吼:“是吗——我还记得那日我做了杏花冰糕约你品尝,你却忽然派了小厮来回话说你有急事暂时耽搁了,把约定的时间推后。可是,可是后来你也迟迟没有前来,便是为了老生姜这件事?还有后来娘亲传话说你来了在枯树亭等我,但是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却要与我绝交,还对我说出‘赵容宜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这样残忍的话?雪生,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这质问突如其来,便连轻风都微微凌乱了阵脚。
  然,看着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因了哀怒愁怨而变得幽深混沌,雪生毫无犹豫地说了谎:“后来我去晚了,夫人说你已离去,便让我在枯树亭等等,她遣人去寻你。”轻风吹乱他的发梢,而他那神色没有一丝一毫变化,即使是在听到那子虚乌有的‘小厮回话’,即使是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对着她说谎。而这个谎言,却偏偏没有丝毫漏洞,天衣无缝一般。那个时候,是赵夫人收买了那个小厮,是她告诉赵容宜改了时间,而她自己便在约定的时间替赵容宜赴约,等候那场请君入瓮的戏码,并一手造成这十年的困局。只是,这并非是她想要的结果罢了。雪生极快地想着,忽而浅笑自若,仿佛唯有这般表现,一切才能尽显真实:“那时我已近毒发,命不久矣,不想教你知晓了伤心难过,只希望你好好过日子。”
  “原来、原来竟真是这样么……可是,难道你瞒着了,又说那样一番狠话,决然离去,我就不伤心难过了?难道你希望我好好过日子,我便真的好了?”——难道没有你,我就可以好好过日子?难道你以为雪生只是赵容宜随意抓在手里的一件玩具,等玩腻了便可以毫无留恋地扔开?还是你以为赵容宜于你而言只是个被世俗礼教捆缚的蠹碌、在你离去后可以尊崇父母之命随意嫁给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雪生,你从未相信过我!你是何其残忍!何其自私!赵容宜心绪复杂地望着他,心里便猜到是为哪般,只仍然忍不住难过。她就知道雪生一定是有难言之隐,他们之间一定有误会,否则他是不可能会突然说出那般决绝的话来伤她的!他是不可能离去得那般突然的!可是明明猜到了,但是现在又亲耳听到,便仍是难过,难过得想死。这些年积累的情绪,这两日暴风雨前的虚饰太平,还有那些自己不甘触碰的伤疤,仿佛突然一下子从暗处被昭示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点点爆发、激宕、疼痛。赵容宜的眉皱得极深,与这和风初夏极不协调。就算是明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着想,便仍然不能释怀,因为他从来没有想到同她共度患难。一想到他就那般决然地离去,消失了十年,在病痛里挨过了十年,她就像要窒息似的,整个人困溺在原地,不得动弹、挣扎。
  “对不起。”雪生忽然伸手将她拉入怀中,以躲开她神伤积郁的目光。他紧紧地抱着她,忽然发现她靠在自己胸前哽咽着哭了,那低微似极力压抑的啜泣声,贴着衣衫传入他心里,疼得他浑身麻木,便只能更紧地拥抱。在他心里,她便是最绚烂最温暖的阳光,是最璀璨最明丽的星辰,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至宝,不能够有一丝伤怀和愁绪,因为她只属于无忧无虑和笑容,而那用无忧无虑和笑容造就的她,便是只属于他的,就仿佛他自己的血与肉、他这个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是他这一世唯一想要拥抱的欲望。而他拥抱着她,便觉得自己终于是完整的了,终于得到了灵魂的安定和救赎。赵容宜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雪生有多么爱她,这一刻她沉浸在一个美丽的谎言里,顾自为了自己的哀伤而哀伤,只感到雪生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那呼吸便灼烫了她的皮肤:“容容,不要哭。”他说,“原谅我,我很自私,”——我不能忍受你难过。然而,这话却适得其反地让赵容宜嚎啕大哭起来。雪生叹息了一声。这一刻,终究是来了。阳光愈加浓烈,他却冷热交替着;荷塘愈加深绿,而江南园林里这两个相依偎的人影,便在青草如茵里微微颤抖,如同深绿的阴影,如同被风吹动得颤栗。雪生虽然沉默寡言,却并非是不擅言辞的人,只是仿佛在对着赵容宜的时候,所有的言辞都变得畏畏缩缩和小心翼翼起来。他看上去若无其事,冷峻的表情里却暗藏着没有人能够探寻得到的情绪,仇怨、哀伤、欣喜、激动、彷徨、无措、恐惧,复杂得难以一一厘清,便仿佛他在接受叶衡提议的那一瞬息,在西暖阁远远望见赵容宜目光游移的那一瞬息——唯有那颗激宕起伏的心脏,才无法将一切虚掩。似乎,似乎赵容宜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但他还未完全适应。失而复得的惊喜和对得而复失的恐惧,便是这世间最折磨人的酷刑,将他的心一点点凌迟,又一点点治愈,又一点点凌迟……在这短暂的重逢的岁月里,周而复始。
  初夏的风摇曳了一湖如伞的碧波,惊了呆雁,渐渐归于平息。后来,两人到葳蕤楼用了午膳,便一整个下午都待在一起,共述这十年来的两地相思。时光沉寂极了,午后的太阳照在小楼里,落成一地温暖的剪影,便是巨树的杰作。
  赵容宜说得累了,便推了推雪生,嗔道:“喂,你怎么不说话?我也要听你讲。”
  “说什么?”雪生将将抽回溺于她的回忆中的沉思,微微笑道,“我要说的,都已说与你听了,便不提也罢。十年来,我都活在梦里,清醒的时刻并不多。”
  “那顾姐姐呢?”赵容宜忍不住问。
  雪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食指刮了刮赵容宜的鼻子,笑道:“我中毒后,以为自己命不多时。是她救了我,带我四处求医,又照顾了我十年。我非草木,岂不知她的情意?只是我清醒的时候并不多,又全要用来思你,哪里能够顾得了她的心?”须臾,雪生又叹道,“她是个极好的人,性情温和,超凡脱俗,却为我付出太多,终是沾染了风尘。——然,我亦只能辜负了。”
  赵容宜亦叹息不止,忽而皱眉,又似想起什么似的,疑惑地叫道:“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时你分明身中剧毒而去,为何又会折回来找我?只是为了将碧箫送还给我吗?”问完,她见雪生突而神色不对,眸光闪烁,便有些心慌地低声补充道:“那日我去阆寰台找你,国师大人闭门不出,还使人将我拦在外面。我在台阶上坐了一夜,后来又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你踏雪归来。等我醒来时,那碧箫便躺在我怀里了。”
  雪生点了点头,微微撇开目光,就在赵容宜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便又听他似叹非叹地道:“那毒是慢性的,我便在离开前又回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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