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的文明中心一直都在九州的西部。因此,中州只有条原一带比较发达,其余地方都被浓密的森林所覆盖,森林才是九州最辽阔的地形。
有洛氏的封地,九成的疆域被森林覆盖,诸方自小摸爬滚打在森林里,当然,有洛氏封地的森林没沃北森林这么夸张,全是针叶植物,但这不妨碍他在这草木葳蕤得正午都见不到阳光的鬼地方判断出方向来。
方向青蘅也有点能耐后,诸方有些迟疑的看着青蘅,他是想回战场的,但青蘅,从她的脸色可以看出来,她只怕刚从战场出来。
“走。”青蘅向北方迈步而去,她负责坐镇沃北战场,不能离开太久。
诸方松了口气,原谅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青蘅若真擅自脱离沃北战场,那么沃北战场准得出问题。军队之间的作战,青蘅跟吉祥物没什么两样,各级将领将事情处理得很好,但一旦羽人出动战略级的人物,巫女也就会从吉祥物转变为战略级存在。
走了一会青蘅忽道:“你很勇敢。”前脚还差点死在战场上,后脚还敢再接再励的往战场跑,一般人没这胆量。
诸方闻言笑了笑。“我还要封侯,怎能轻易离开。”
“你很想封侯?”青蘅看了诸方一眼,总觉得对方眼底燃烧得野心不止是封侯,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了一年有余,这一年多,诸方骁勇善战,立下无数战功,逐渐成为了军中的高级将领,并且与其余将领关系打得很好,若只是想要封侯拜将,诸方显然活跃过头了。
“嗯,封侯后我便要回去娶妻。”诸方点头。
“哦,那你未婚妻对你的要求挺高的。”青蘅随口道。
诸方摇头:“不,是我自己想要封侯,让她做侯国的女君,她,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她或许都不认识我。”
青蘅怔住,脑海中同时响起了一个声音:“怎么觉得他像是陪你写树叶信的那个男人?”
青蘅很想磨牙。“还在呢你。”
“我从未离开。”
“之前叫你怎么不应?”
“我只是观众,你可知何为观众?即天崩地裂,冷眼旁观,世人死活悲欢又与我何干。”
青蘅反问:“既如此,你是怎么沦落至此的?”
“。。。。。。”那声音从青蘅的脑子里消失了,似从未存在过。
若是对方有实体的话,青蘅发誓自己一定会将那家伙从自己的脑子里揪出来灭得连渣渣都不剩,拿她脑子当旅舍了吗?想说话就说话,想睡觉就睡觉。
虽然被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给气着了,但青蘅也没忘了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不由仔细打量了下诸方。她从不记人,只记事,因此她记得自己见过听过的每一件事,也记得每个人是做什么,唯独不记得对方的名字与容貌。前者是因为别人都记不住她的名字,她又何必记别人的名字,至于容貌,她的眼睛透过躯体直接看别人的灵魂去了,比起独一无二的灵魂,躯体长什么模样已经没有意义了。
对于诸方,青蘅并没有特意去记,因此她记得有一个人写树叶信给自己,却早已忘了对方长什么模样,从躯体到灵魂的模样都给忘了。如今这一仔细打量,青蘅很容易就找回了相关记忆,可不就是那个给自己写信的人吗?很好,她知道对方想娶的那个人是谁了。“你都不知那女子是什么人,便想娶,若她长得很丑,不合你意呢?”
“不论她美与丑,我都已爱上了她,所以我要娶她。”
“若你们之间的婚姻不能帮助你的前程呢?”青蘅再问,诸方的野心绝不止封侯那么简单,而自己,谁沾上谁倒霉。
“那又如何?”诸方反问。
青蘅被诸方理所当然的反问给弄得怔了下。“联姻重联而非姻。”
“夫妻是要相处一生的,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犯不着为了一时之利委屈自己一辈子。虽然也可以和离,但联姻一旦和离等于结仇,折腾来折腾去给自己折腾出一个了解自己的仇人来,不无聊啊?”诸方理所当然道,他想要的,他会靠自己的能力去获取,婚姻之事,必须顺自己的心意来。
青蘅果断放弃与诸方沟通,这人在婚姻的固执程度上不比王差多少,因此转而问自己脑子里的声音:“若他知道树叶信是我写的,他还能记得多少?”
“自然是全部遗忘。”
青蘅纠结了。
正纠结着,青蘅忽然发现周围起雾了。“沃北也会起雾?”沃北苦寒,一场雪能下个三天三夜,去年冬季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地方下雪比断云雪山更厉害。而雾,去年冬季的时候倒是看到过大片的雾凇林,而单纯的雾,这还是头回见。
诸方愣了下。“沃北从不起雾。”天气一冷就直接下雪了,谁让这里与冰天雪地的北荒接壤,别的不多,就风雪要多少有多少。
既然不是自然现象,那么就是人为喽。青蘅若有所思,下雾这种事,修炼水灵的术士都能做到,但能够让自己毫无所觉,那这雾的问题就有点大了。
诸方一个不留意便发现青蘅消失在了越来越浓的迷雾中。“巫女。。。。。。”
抬腿追了两步诸方便发现周围的迷雾散去了,他回到了战场上。
见诸方回来了,防风述急道:“发什么愣,赶紧帮忙。”
突然换了环境没反应过来的诸方终于回过神,赶紧冲上去帮忙。
沃北之战结束了,人族大胜,诸方被封侯,并且成为王位的唯三候选人之一,众人为他欢呼。
回到王城后,他受到王的重用,步步高升,击败另外两名竞争者,成为了摄政君,没多久,王便将王位传给了他。
万人之上,至高无上,不,还是有个人与他比肩的,便是巫女。
他寻找树叶信的主人寻到了巫女的身上,那一刻他心中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恍然之感,这世间除了巫女,又有谁还能拥有那样的心胸与风骨卓绝的字迹?
但巫女出现在他面前不是为了再续前缘,而是为了推翻他的王位。
“你的得位王位太过卑劣,不配为王。”
他是用了点手段对付自己的竞争者,但那又如何,赢了才是最重要的。遗憾的是,巫女与他在这事上没有共同语言。
人族的风格很质朴,谈不拢那就打,谁拳头硬赢了那就听谁的。
巫女很强大,历代巫女都掌握着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除了前任巫女是个奇葩,文不成武不就,其余巫女无一不是当世佼佼者。对付巫女很难,但他也没落下自己的术法,术法愈发强大,足以与巫女相媲美。
强大的术法对撞,天地变色,他所执的水之利刃也刺到了巫女的心口,只要稍微用力便可刺穿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青蘅一直都很疑惑的看着越来越浓,到最后连五指都看不到的浓雾,直到感觉到诸方的“抽疯”,看着在仿佛在厮杀的诸方,青蘅微怔。“他怎么了?”
这一回脑海中的声音没有当观众,而是出声道:“能怎么样,还不是陷入幻觉里了呗,唔,这小子野心挺大的,目标居然是成为王,志向真远。”
青蘅望着浓雾,在脑海中将当年跟着巫礼学艺时学的东西一一扒拉出来,比对一番后终于找出了符合现在情况的可能——幻蜃。
大荒的物种非常丰富,不仅指非智慧生物,更指智慧生物。异兽是大荒智慧生物中最特别的一种,它们是拥有灵智与强大力量的兽类,也是神创造的第二种智慧生物。在大荒的第一纪元,遥远的混沌纪时代,大荒的统治者便是异兽一族,而异兽一族有着无数分支,其中一支名为幻蜃。
幻蜃是以力量见长的异兽一族中最另类的一支,幻蜃的武力虽非渣渣,比起同类却也相差甚远,但幻蜃有一个极为变态的能力,创造幻境。幻蜃拥有吞云吐雾的能力,任何人甚至灵魂进入幻蜃所吐之迷雾中便会陷入幻境,然后死在幻境中。
青蘅奇道:“我怎不受幻雾影响?”她在这呆了半天可没见着什么幻像。
“幻雾有一个非常神奇的特性,每个人看到它的人都会产生不同的幻像,因此严格的说,这幻像每个人心中最渴望的东西在幻雾中投影而成的。而你。。。。。。孟泠有时说你不是人,不是骂你,而是她觉得你真不是个人,人活在这世上,不论大小,都会有自己渴望的东西,你的心中却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欲无求。”活到青蘅这份上,不是非人也是了。
“我希望有人能记得我。”
“嗯,你希望,却并非渴望,有人记得,你会很高兴,没人记得,你也不会难过,这可够不上渴望这个词。”
“你呢?你也无欲无求?”
“怎么可能,我也有所求,但我所求,我早已得到,也就等于没有渴望的东西。当然,就算我有,区区一只幻蜃也没本事让我产生幻觉。”
所以只要实力强大还是可以无视这鬼东西吐的雾?
青蘅瞅了瞅失心疯似的诸方,很遗憾,诸方既没有她的无欲无求,也没有她脑子里那个家伙的强横,一下子就中招了。
所谓乐极生悲就是你真高兴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悲剧了,青蘅虽然没有在自己高兴的时候悲剧了,却在幸灾乐祸时发现自己周围的幻雾在改变,一片莽莽苍苍的巍峨山脉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看到熟悉的山脉时,青蘅愣住,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苍白得透明。
“啊呀,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幻蜃还能用幻雾制造出别人最恐惧的幻境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休假,更新一章,有兴趣者猜猜青蘅最恐惧的是什么东西
☆、巫女过往
冀、宁、中三州一直都是人族主要聚居区,而这三州之地有着一块共同的分界处,即昆吾山脉。昆吾山为断云雪山余脉,自中州西部与冀州东南一路探入宁、澜两州。
昆吾山脚下的一片山谷是青蘅一生最安宁的岁月,人族氏族有一个传统,当氏族发展到一定规模,当地已经难以养活太多族人时,便会将一部分族人组成队伍寻找新的适合居住的地方,然后迁出一支,人族也正是在这样的分裂与迁徙中壮大的。两岁时,她的父亲立下了大功,被封为侯,自濁山氏本家分出,带着一部分族人来到昆吾山下的封地安家。
一切从头开始,很艰难,但经过了漫长的迁徙,终于停下来时,青蘅是很高兴的。但此刻看着自己两三岁的模样,青蘅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幻蜃这是对她重点照顾了吗?
“你还在吗?”
没回应,不难指望那个不靠谱的家伙,青蘅皱着眉头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往家的方向走,既然不知道要如何走出去,也只能顺其自然下去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新家是一座简陋的茅屋,青蘅站在门口磨磨蹭蹭的,就是迈不出那一步,那一年后她便再也不曾踏足故里,如今再回来,脚步怎么都迈不动。
“青蘅你又上哪疯了,怎么才回来?磨磨蹭蹭的,莫不是又惹什么祸了?”
一个扛着一头牙狼回来的高大青年看到小小的稚童在门口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进门,顺手将小童拎了起来推门而入,同时喊道:“夫人,别忙活了,青蘅又惹祸了。”言语间充满无力感,对于自己的女儿,青年的心情已经不是一个无力能够形容了。女儿拥有强大的灵力天赋,术法什么的,一学就会,这是好事,应该高兴,前提是孩子能够完全掌控她的力量。不知为何,女儿生下来便带着强大的灵力,打这孩子出生,青年就充分体会了何谓心力交瘁。
青蘅本能的反驳:“我没有。”习惯性的为自己申辩后青蘅不由愣住,一时间泪如雨下。
粗布钗群却难掩绝色的少妇自厨房中走出,一见女儿泪如雨下的模样,不由愣了下,狐疑的看着丈夫。“惹祸了?”是女儿又惹祸了还是丈夫把女儿弄哭了乱栽赃,这问题很值得考究,女儿可不常哭,脾气倔得要死,打死她都未必挤得出一滴眼泪。
青年也愣住,他也没想到女儿这么容易就哭了。
少妇赶紧将女儿从丈夫手里救下来。“哦,青蘅不哭不哭,是不是阿父弄疼你了?阿母帮你打他。”说着还拍了丈夫两下,青年也配合得做出了痛苦的表情直喊痛。
已哭得一抽一抽的青蘅闻言顿时哭不出来了,这话怎么听都是对两三岁小孩说的吧?
青蘅废了不少脑子弄清了怎么个情况,这个时候的自己刚刚跟着父母搬迁到宁东的昆吾山脚下,方圆三百里都是自家封地,遗憾的是这片封地之前一直都是渺无人烟的地方,因此一切都得从零开始。忙碌着建设新家,父母都很忙,青蘅一直处于放养状态。虽然宁州之地除了宁中平原人空密集一点,其余地方大多渺无人烟,猛兽横行,宁东也不例外,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