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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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 第3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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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日,却看不起自己来:小姑依然无动于衷,也许在想着寻短见,可是,我还说得这么认真!

说服人或责备人,应寻得恰当时机。如时机没找对,非但没有效果,甚至会令对方反感。宁宁明知这一点,却还是喋喋不休。

“夫人,她是不是绝了饮食,想随日向守去呢?侍女们说,她好像几天没吃东西啊!”宁宁的妹妹、浅野长政之妻屋屋曾悄悄说过。不只妹妹一个人这么说,婆婆大政所也多次说起这令人担心之事。

因此,宁宁才特意把朝日姬安置在婆婆和自己都看得到的屋子里,利用一切机会尽力劝说她。但宁宁毕竟也是个女人,忘不掉自己的快乐和得意,因此有时会任性地表现出些许强硬。今日她一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噤口了。

朝日接过宁宁递给她的茶,愁肠百结、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庭院里的绿叶。过去的她,看起来一直比实际年龄小,可是现在——也可能是因为夏天人会瘦吧——她突然苍老了许多。听到宁宁的劝说,她心里只想:又来了!

“朝日夫人!”

“嗯!”

“我好像惹你生气了。你知道吗,人都有无可奈何之事。我打算干脆地把你的想法和情形告诉大人!”

朝日收回视线,看着宁宁,悲伤地叹息:“有何用?”

“你说大人不会在意?”

“是的,我兄长现在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宁宁特意用低沉而柔和的声音说道:“不管怎么说,他是关白啊。”

“既然如此,随便他……我什么也不想说。可是,人总会有些病痛。”

“你不是没有什么病痛吗?”宁宁故意顺着她。

“唉!我干脆请求兄长,让我去有马温泉住些时候吧!”

宁宁知道丈夫不急于谈朝日的婚事,是因妹妹太过伤心了,因此必须尽快想出好办法才是。她听说家康那边已同意了,据石川数正说,随时可以成亲。可是朝日姬若长此以往,就有些麻烦。

“好,去温泉住些日子!母亲也一起去,我们三人去有马散散心,你的心情定会好起来。”然而,朝日却不置可否。她黯然地把茶杯放下,心不在焉地望着庭院。

宁宁恨透了自己。她想做关白秀吉的贤内助,这种念头远远胜过她作为女人的同情心。她很是清楚,自己是多么想说服朝日姬。但她内心虽在道歉,却是不肯后退半步,这就是她的性情。

在秀吉当上关白时,世人马上为宁宁取了个绰号——女关白。她在任何人的面前对秀吉都不让步,经常在下人面前,严肃地对秀吉道:“稻草做婚床的事,您忘了?”

这是巧妙的说笑,秀吉绝不会动怒。信长公夫人——傲慢的浓夫人,都夸赞前田利家夫人阿松和秀吉夫人宁宁是恨不生为男儿身的女子。这样聪慧的女子是懂得怎样征服朝日的心的,而且要勉强自己去做,因为她须遵循丈夫的意志。

“嗯,温泉好啊。”宁宁又探出身,“你若同意,我马上去请求大人。”

“不!我哪儿也不想去!”

“啊,这样下去你的身体……”

宁宁明明知道朝日不会同意,不过是想找个话题罢了,“有马比大坂凉爽得多,尽早把身体养好,精神好了,想做什么都行。若想说什么不敢说,想做什么不敢做,一直委屈自己,只会愈来愈痛苦。不要说随了他,你也可以拿出自己的主意嘛。”

“嫂嫂!我不想按兄长的意思去做。”

“那么,你说随便他,是指……”

“我根本就不想活了!”

“啊?”宁宁故意夸张地大叫,佯装甚是惊讶,其实她早已知道朝日的心思了,“唉!不可随便说这种话,会把母亲吓坏的。不过,请说清楚,为何一定要走那绝路?”

“不想再增添耻辱。另外,德川大人若听说我死了,也会轻松了。这种年纪嫁过去……而且,又不是衷心让我们幸福,只是派我过去,令德川大人放松警惕,再伺机灭了他。明知其恶而为之,朝日做不到!”

“唉!”宁宁仿佛觉得很是有趣,一面苦笑,一面寻思,这确实是一个女人的心声啊!但笑过之后,“女关白”怒形于色:“朝日,你以为大人是那样的人?那是你兄长啊!”

朝日姬并不正面回答,悄然把视线自嫂嫂身上移向别处。“这不是乱世中的做法吗?我并无责备兄长的意思!”

“大人知道你这么说他,必会伤心落泪。”

“嫂嫂能说他对德川氏没有敌意?”

“朝日!你刚才说,这是乱世的做法?”

“是,因此,女人怎会有真正的幸福?”

“哼!”宁宁严厉地打断她,“乱世已经结束了。室町已经败落,无人管事,你兄长当上关白,统一了天下,已不再是乱世了。”

“那么,也就没有不听从指挥的人了?”

“不是没有。才想把你嫁给家康,征服了天下诸候,就真正一统天下了。怎么能说是以家康为敌呢?你想错了!”

宁宁严厉地说完,又笑了,“呵呵!我以嫂子的口气来对待比我年长的你,多多谅解,朝日夫人。可我还是必须说,大人怎会不希望你幸福呢?人人都知,家康乃是仅逊于大人的海道第一弓。把这把‘弓’给他小妹妹做夫婿,这种想法,也许没有完全了解女人的心,但也绝不可能残忍到让你不幸吧?”宁宁突然两眼放光,压低声音。

“只告诉你这个秘密,可不得告诉别人。”

“……”

“大人的想法,是我在他和堺港众人的宴席上无意听来的。他的心思,已经不仅在国内,已指向大明、天竺,甚至西洋了。”

“……”

“对,如在国内不断地争斗,局势就会更乱。大人要成为全天下的关白,堺港的人也深有同感。你知道吗,朝日,看情势,大人不会一直待在日本。到那个时候,能担任日本关白的人……大人想收家康这个妹婿,是为下一步作准备的。这些不可对别人说啊!”

朝日姬顿时愣住了,呆呆注视着嫂嫂嚅动的嘴唇,嫂嫂的话令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从丈夫和周围的人那里得知,让兄长头痛的是家康,为了除掉他,兄长几乎已倾尽全力。可是这些传言和宁宁的话完全相反。

“朝日,不能把这些事泄露出去,否则,会有人乘机作乱,切切要保密!”

朝日更加吃惊地望着嫂嫂,她心头那黯淡的乌云,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奇谈一扫而空。她曾认为哥哥为了实现膨胀的野心,不惜将同胞骨肉作为诱饵。最近他频频和堺港人举行茶会,前攻四国,后战九州。这些行动当然在他算计之内,当这些结束,从孩提时起就精力充沛的兄长,绝不会就此罢休。

“朝日,为了让你散散心,我们陪母亲去有马,好吗?”

“不,不!”

“你为何如此固执?”

“我记得,在兄长全力攻打北国时,我曾挨过母亲的骂,说我轻易把事情讲了出去。”

宁宁突然笑了,旋又努力抑制住:这么说,朝日的心结已然打开。一时间,她更觉老实的朝日姬值得怜悯。

德川家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无论如何,他对朝日这么个老实人,当不会心生歹意。但夫妇之间若是有了争执,她必会输给丈夫。明知如此,还非要她嫁过去,唉,这世道!

“那是无心的话,请原谅。不过,大人若是听到你方才所言,一定会高兴得热泪盈眶。”

朝日姬没有回答,又把视线转移到庭院,倾听着不绝于耳的蝉鸣。云聚集得很快,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可能会有一场雷雨。山崎官道说不定已大雨倾盆了。

“如下一场雨,就会凉快些了。”

“是啊,风有些凉了。”

“大概是山城下来的云气吧?哎呀,我在廊上还晒着衣物……”

宁宁看到今日再说下去也无济于事了,便起身到了廊上,大声叫着侍女。朝日也随后离开。

世间对秀吉的评价,与宁宁心目中的秀吉大相径庭。对宁宁而言,丈夫秀吉乃是绝不会让人恐惧之人。他头脑机敏、雷厉风行,另外,还有一处令宁宁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便是他那彻头彻尾的正直。

世人认为秀吉乃是介擅长玩弄权术之人,可是,宁宁对此坚决否认。即如人们突然碰到彻骨的冰块,会产生错觉而大叫“好烫”。过于正直的人,反而常常会被人视为异常。把秀吉看成善于玩弄权术之人的错觉,就是这样产生的。

诚然,秀吉也有动怒的时候,但是他往往能转变情绪,安抚他人。“豪言壮语又来了!”他坚持用言语鼓舞自己,也鼓舞他人,随时随地展开宣扬,他自信而乐观。换句话说,他的正直,超凡脱俗。不过他自知,能凭他的“正直”去与那些耍小聪明的虚伪之人较量。正因如此,只要他不对宁宁耍弄手腕,宁宁便毫不担心。

宁宁甚至也可大谈政事、人伦、夫妇之情,以及母子间微妙的情感变化,他们会辩论争执,亦会淡然地彼此道歉。可以说,他们既坦诚,又相互尊敬,真是天下少有。这样的一个宁宁,为了丈夫大业去劝说朝日姬,已初见成效。

宁宁乃是一个具有奇特天分的女人。当秀吉来到她房间时,她迅速道:“我对关白大人有看法!不过许是偏见。”

“嗯?”秀吉在营葺皇宫之事上,似遇到了什么麻烦,他的反应自是比平常简捷而尖锐,“你是在取笑我的职位?”

“不,我是在怀疑您的脊背有无那么坚硬,是否会玷污了您的职位。”

“好个尖刻的女人!我的脊背看起来瘦弱不堪,实则是西洋铁铸成的,放心吧!”

“呵呵!来,快些把晚膳给大人端来,还有,把酒一起拿来。今夜要给大人壮壮胆,我有话要问。快!”

侍女们有些难为情地吃吃笑着,慌忙准备饭菜。大家都已习以为常,丝毫不感惊愕。

“少有的女人!”秀吉咬着嘴唇叹息,“怪不得被人称为‘女关白’可真是一匹悍马!”

“呵呵!悍马这言辞都用上了。不过,对这种言辞,我绝不加以理会。已故右府大人,就因说话尖刻而名闻天下啊!”宁宁微笑,拿起侍女送来的酒壶。

“让年轻的女子来做,不用你斟酒。”

“还是让我来,你这猴子是找这匹悍马的依靠哩!”秀吉微哂道:“不可随便使用右府大人送给我的雅号!”

“不,它不能说不好,令人生出些怀念之情。”

“宁宁!”

“哦,大人生气了?”

“今日你如此侃侃而谈,定是有什么目的。从三品北政所夫人,有何不顺心的事,以致你出言如此癫狂?”

“呵呵。”宁宁高兴地笑了,又给秀吉斟上酒,“大人既已察觉到了,我不妨直言。我已知道朝日姬为何不按您的话去做了。”

“啊,弄清楚了?”

“是,我找到了打开她心扉的钥匙。”

“哦?那太好了,不只是思念亡夫吗?”

“是对您不信任。”

“信不过我?”

“大人,这一点甚是重要。来,喝一杯,然后我告诉您打开这个心结之方。”

秀吉放下杯子,疑惑道:“能否解开这个结,取决于我能否用事实证明给她看?”

“是!”

“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有话要先问您:关白大人惧怕家康吗?”

“我怕家康?”

“对。除了家康,大人不惧任何人。”

“朝日是这么说的?”

“她就是这么想的。我想,在众大名中,定还有多人如此想。”

“哼!”秀吉脸上流露出不悦,这是他最嫉恨的话,却亦是最真实的。

“朝日确实这么认为?”

“正因为她这么看,当然不想嫁了。若是我,亦会拒绝。”

“哈哈哈。”秀吉拿起酒杯,突然放声大笑,“明白了!哈哈,所以北政所才说我丰臣秀吉的脊梁不够硬!我明白!哼,放心,老子虽惧怕家康,却亦喜欢家康。有我关照,他便可成为关白。他本人或许还一无所知。因此,我为了天下,必切切关照他,是也不是?”

秀吉究竟会怎样回答,宁宁多有预料。然而当秀吉真的说出她预料之言时,她骤然变得严厉而认真。其实,对于秀吉惧怕家康的传言,宁宁比秀吉本人更是义愤填膺。她激动地看着丈夫:“大人,此事不可听之任之,这些谣言一旦传开,必有损您的威望和风评!”

“这是北政所的意见?”

“大家都还不了解大人博大的胸怀,也就是说,大人也有不足之处。”

“我有不足之处?悍马之嘶实出乎我的意料啊!难道北政所想谋取关白的大权吗?”

“这可是大事!”宁宁收住笑容,“您还不知,您的战法便是关白的战法!羽柴筑前守的战法与关白秀吉的战法,自当有所区别,大人在这方面还考虑得不够周全!”

秀吉好似吓了一大跳。宁宁似再想说什么,可欲言又止。若非果真如此,她不会这么认真。

她告诉了我一件大事,这女人真如半个天下啊!秀吉长叹,他对妻子产生了更深的爱慕与敬重。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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