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秀吉还邀请森武藏守长可加盟,同时,频频诱惑刈谷的水野总兵卫忠重和丹羽勘助氏次。二人却没有前来。氏次把秀吉的使者一顿臭骂,驱之;水野忠重则把秀吉的书函立刻送交家康手里。书函的内容大致是:事成之后,秀吉愿把三河、远江二国赠予忠重作为礼物。面对如此丰厚的诱饵,二人却不为所动。恐他们也已经看出,秀吉要想在与家康的对决中取得胜利,远没有那么容易。
就这样,东西两路大军,源源不断地从美浓和尾张的山野赶赴北伊势。
三月十三,当家康进入清洲城与信雄会面时,战火已波及北伊势,而在近江一带,池田胜人与森武藏守长可已向犬山城进军。然而,这只是决战之前的前哨战。虽然秀吉和家康二人绞尽了脑汁,可都弄不清对方作战的真实意图。秀吉恐是想通过北伊势的战事吸引家康的注意力,然后,趁其不备,从犬山城一举杀向尾张,如是这样,秀吉似已成功了一半。
十三日午时,家康率领酒井忠次、石川数正、松平家忠、本多忠胜等重臣,在清洲城的大厅里和信雄商议军情。
此时,笼罩着北伊势的战争乌云已不能容人旁观,因为在四天之前,即三月初九,信雄的部将神户正武已出了神户城,向龟山城发起了进攻。可是,守将关安艺守盛信人道万铁与其子一政顽强抵抗,击退了神户正武的进攻,后得到蒲生氏乡的支援,战势变得越发胶着。
信雄一方也立刻派了佐久间正胜、山口重政二将进入铃鹿郡的峰城,支援神户正武,可是,此时秀吉的援军已经源源不断地进入了北伊势。秀吉一方表面看目标似是峰城,而实际上,除了蒲生氏乡以外,长谷川秀一、堀秀政、日根野弘就、浅野长吉、加藤光泰诸将与当地的泷川一益、关万铁等人齐心合力,目的是想把信雄在南北伊势的势力拦腰切断。
听信雄如此一说,就连家康都严肃地沉思起来。家康自是没有料到,秀吉会直接从坂本杀向美浓、尾张。为了迅速把秀吉赶回大坂,家康早在严密地监视其动向。可是,一向擅以兵多将广取胜的秀吉,必定会在大坂派驻强大的留守部队,不久之后亲自赶来。若真如此,秀吉的进攻路线必有两条:一是从近江杀向美浓、尾张,二是从北伊势杀过来。
“数正,你认为秀吉会从伊势杀来吗?”
石川数正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酒井忠次,并不正面回答:“这可万万不能麻痹大意啊。”
“秀吉的策略往往出人意料。””
“哎!”信雄突然插上一句,“不管怎么说,尾张乃是我家代代相传的领地,因此,秀吉定想先从相对薄弱的伊势下手。”
“中将。”酒井忠次突然转向信雄,瞪大眼睛,加重语气道,“您是不是向我们隐瞒了什么?”
“啊,隐瞒……”信雄虽然嘴上这么说,脸色却明显变了。
“我刚才出去方便的时候,意外地听到了一件令人担心之事。”说到这里,忠次猛然转向了家康,“方才我听见一个杂兵说,峰城已于昨夜陷落。筑前已撤回大坂。”
“峰城陷落?”听到这个消息,家康似乎打了个哆嗦,“此事如此重大。即使是杂兵私下议论,也应该调查清楚啊,中将。”
“知……知道了。”信雄努力做出沉着之态,两颊却禁不住痉挛起来。
“中将,您是否想把我家主公引向伊势?伊势方面,既有正在赶来的羽柴秀长、羽柴秀胜的人马,又有田丸具康、九鬼嘉隆等人的诲上势力。一旦峰城陷落,敌人就会立刻向松岛城发起进攻。”忠次带着一种嘲笑的口吻说着。
石川数正又嘟嘟嚷嚷:“此事可不能马虎。这样一来,南伊势方面就只有从海路取得联络了。”
家康只是定定地看着二人,沉默无语。其实,他心里十分清楚信雄的算盘。尾张既环绕木曾川,原本又是织田氏自家的地盘,因此,信雄觉得敌人难以攻破,让家康在伊势一带阻击敌人的想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此时家康倒不便纠缠这个问题。不管怎么说,能在秀吉的出口阻击敌人的,除了家康之外就再无他人了。因此,如果秀吉攻入伊势,或者杀向美浓,就必须与其对决。尽管如此,对于信雄隐瞒实际战况,并想引诱他出兵伊势路的举动,家康仍深感意外。如果信雄一味耍些小聪明,他非但不可依赖,简直是身边一患。
“主公,依在下看来,我们不可轻易离开尾张。”忠次道。
家康并不回答,单是把目光转向门口。原来,此时一个杂兵进来了,他脸色十分苍白。
“中将,莫非是空穴来风?”
“这……”信雄似乎格外激动,“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下郎,把你所见所闻从实道来。”
那杂兵体格健壮,看来却如一头母牛,毫无阳刚之气。“是,峰城确已陷落。”
“在昨晚?”数正紧问道,“守城的佐久间正胜、山口重政、中川勘左卫门等诸位大人呢?”
“佐久间正胜、山口重政二位大人说要撤到尾张去,便弃城而走。至于中川大人,小人听村民们说,似在撤退途中遇难了。”
“中川遇难了?”信雄一听,顿时红着眼睛大叫了起来。看来,他也是第一次听到。中川勘左卫门贞成乃犬山城的城主,信雄将他派到北伊势,主要是作为援军,以保持尾张对岐阜的压力。
听此恶讯,家康也不禁探出了身子:“如中川真的遇难,那可就有些麻烦。但,我们当核实此讯。”
“你不用顾忌,有话就说!把你的所见所闻详细报给德川大人!”信雄气得浑身直哆嗦,冲着杂兵大吼。
杂兵有些吓懵了。“小人是在慌慌张张逃跑时从百姓那里听来的……究竟是真是假,小人也弄不清楚。”
“你既不明真假,为何到处乱讲?”
“小人根本没想到这话会传到主公的耳内,只是把道听途说的事……”杂兵的身子蜷缩起来,不住地打着哆嗦。
家康微微地点了点头:“好了,既然你只知道这些,那就退下去吧。中将……”
“还不退下去!”信雄又大吼一声,回头对家康道,“中川遇难一旦传扬出去,形势将会对我们极为不利。应立刻派人出去打探。”
家康没有做声。即使这是在作战之中处罚战将,让犬山城城主前去支援伊势,亦足以让他意外。若岐阜真有敌人在觊觎尾张,犬山城立会成为交战的第一线……
“我现在就派人前去打探情况,您看怎样,德川大人?”
家康没有回答,而是闭眼沉思起来。信雄又问一句:“怎样?”
“这……请中将暂且回避一下,我有事要和属下们商量……”
信雄急匆匆地走了出去。酒井忠次则夸张地叹了口气。
“若是如此,我看,我们的伙伴可真靠不住啊。”
“忠次,我们可能被筑前守给耍了。”
“这可不是一句吉言。”
“你立刻去准备一下,马上动身前往桑名。”
“去桑名?”
“去和我们在伊势的盟友取得联系。如派别人去,我不放心,你辛苦走一趟吧。”
“这么说,您已经看出来了,筑前果真直奔岐阜而来,然后入尾张……”
“我们现在这么做,可能有些迟了。你难道不觉得筑前从坂本向大坂撤退太容易了吗?”
“那又能说明什么?”
“这是池田胜人和武藏野加入筑前的最有力证据。如果我的判断不虚,或胜人已在进兵犬山城的途中了。”
“主公英明!真可谓风云突变啊!”
“还有,你去对服部半藏说,让他马上赶到南伊势去。”
“主公的意思,是要把他派往松岛城?”
“对,半藏一定会配合。”
“那么,主公您……去哪里?”
忠次一问,家康再次闭上了眼睛。“我正在想这个问题……估计还是要去小牧山吧。”
此时,信雄又神色大变地返回了大厅,他的脸仿佛苍白的陶器,只有眼睛在闪闪地发着蓝光。“大……大事不好。”此时的信雄与其说是亢奋,不如说是狼狈而愤怒,连舌头都似不听使唤了。
“怎的了?”看到信雄这个样子,就连平时沉稳老练的石川数正都感到后背直冒凉气。他直觉定是发生了极其糟糕的恶事。信雄只是站在那里,浑身打着哆嗦。
“快说啊,究竟出了何等大事?”
“没想到,没有一个人靠得住。”信雄又一次咬牙切齿,道,“敌人的先锋已经进了犬山城。”
“敌人……进了犬山城?”
“是。”
“这么说,犬山城已经陷落了?”
“是……”
“中将,不可信口开河。”忠次见缝插针,追了一句。
“等一下!”家康连忙阻止了忠次,“此事我不是没有想过。进城的人是不是池田胜人?”
“是胜人和武藏。”
“胜人的身边有个叫日置才藏的人,曾经是犬山城的町奉行。此人与商家多有往来,定是他让人把城内的详情都打探清楚了。”
“不料竟是如此!”
“因此,中将把中川贞成派往伊势,他们早就心中有数。定是趁城主不在,来个突然袭击……胜人会这么想,换了我也会如此。犬山城的守备由谁主事?”
“中川勘左卫门的伯父僧人清藏主。中川临走前还一再叮嘱,千万不可大意……”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攻城拔寨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他们的人数定远远多于我们。”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了。人们的表情都模糊起来。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是吧,忠胜?”
家康这时才把身子转向了本多平八郎忠胜,“我们的战术,就是在初战时给敌人一记闷棍,打得敌人晕头转向。这样,一开始我们就占尽优势。以前一直是这样,对吧?”
“那还有假,一开始就吓得敌人魂飞魄散。”
“敌人的先锋如果是绰号‘鬼武藏”的森长可,那倒也罢了。我倒要看着,究竟是筑前的鬼家臣厉害,还是我德川家康的鬼家臣有种。哈哈……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忠胜。”
“主公英明。我们定要把敌人拖入野战,杀他个落花流水。”
“哈哈哈……”家康再次放声大笑,然后转身对脸色依然苍白的信雄道,“这样局势就明了了。我们绝不能后退一步。看谁胆敢踏上尾张的土地!故,我不再去伊势了,要先把这股敌人打得落荒而逃……”
初战的结果自是不能令他满意。但是通过种种迹象,他大致弄清了秀吉的意图。占据了犬山城的池田胜人采取的一系列行动,已不知不觉暴露了秀吉的想法。在此战中,池田胜人在秀吉面前求功心切,但背后,一定隐藏着秀吉之令。
秀吉必是想,先在北伊势开战,做出一副大举进攻的样子,然后乘虚而人,一举占领犬山城,进一步进攻信雄的大本营清洲。攻城略地是秀吉最拿手的把戏。把清洲城包围起来之后,秀吉再亲自赴岐阜城,坐镇指挥。
清楚了这些,家康就有了对策。其实他也暗暗担心秀吉亲自杀到伊势来。信雄在伊势的影响,远比他在尾张的影响大,而这会增加一个巨大的风险——秀吉会增强水军的力量。此外,还有一件令家康担心之事,一旦初战顺利,信雄必有更多的发言权,极有可能妨碍家康对全局的指挥和控制。表面上这虽然是信雄对秀吉之战事,实际上,却是一场决定秀吉和家康孰存孰亡的决战。故,信雄初战受挫反而让家康窃喜。
“中将,不要太激动,先坐到这边来。”家康微笑着指了指座位道。得知犬山城意外失守的消息,信雄一直激动不已,尚未平静下来。家康若无其事地接着道:“小平太,打开地图。”
神原康政在家康面前展开军事地图。家康又平静地吩咐道。“拿灯来。”
不大工夫,厅内亮了起来。家康把手里的军扇拄在膝盖上,认真地端详着地图,沉默无语。
本多平八郎忠胜刚才嘲笑,是因还在滨松时,大家就把这些可能发生的情况商议过了,譬如,如果敌人从犬山城发起进攻,应如何应对云云。主公家康却是变得城府愈深了。
“小平太。”家康叫了一声,仿佛忘记了信雄的存在,“筑前最讨厌什么?”
“败仗。”
“哈哈……小平太,你又是胡说。吃败仗,谁不讨厌?我家康甚至比筑前还讨厌。我说的是其他方面。”
“这……”
康政低头沉思起来,“应该是讨伐逆贼的口号吧。讨伐光秀的时候,他打的就是这个旗号。”
“逆贼?有道理,好!不仅霸占了先主的家业,还想把先主的遗孤一个个赶尽杀绝,这种大逆不道的恶行,无论是在海道,还是在大明,都属罕见。”
听了家康的这番慷慨陈词,其他人都面带笑容,唯信雄直盯着家康,茫然无语。
“这实在是人神共愤的恶行。如对这种惨无人道的恶行坐视不理,天理何在?”
“说得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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