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秀隆,家康也密令本多百助和名仓光信二人小心应付,不得有任何闪失。
这样,秀吉在近畿扩大势力,家康则在甲信巩固地盘。虽然信长已经故去,可是,现在家康又发现了一位比信长更有威仪的新君。这个新君不是别人,正是他亲眼所见的无形的历史潮流之准则。从这层意义上说,信长和秀吉一样,都是这个主君的家臣,现在已经故去的足利义辉、今川义元、武田信玄、上杉谦信等人当然也不例外。这决不是毫无道理的空论。一个人如果能顺应这个“主君”的意志,遵循一定的“道”就可以当之无愧地被授予一顶宝冠。
家康安排完所有的事务之后,才走进内庭看望西乡局阿爱。阿爱所生的长松丸已经七岁,后来又生了一个弟弟,取名福松丸,也有四岁了。
“阿爱,明智日向守已经战败了。”家康说道,向跟着的侍从使了个眼色,把他支了出去。“把孩子们叫过来吧,好久没有抱抱他们了。”
家康坐在门前,笑眯眯地欣赏着敞亮的院子里的风景。海风吹过来,湖面上波光粼粼。
“父亲来了。”
“哦,是长松丸和福松丸啊。快过来。”
说着,家康张开双臂,可是又不知想起了什么,悄悄地放下了手臂。他的“新主君”要求非常苛刻。如果溺爱孩子,就会重蹈信康的覆辙,他开始自戒。现在孩子们还不懂得世事。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到历史的长河中去探求不败的真理呢……
第五部 龙争虎斗
王维幸译
第一章 众子夺嫡
天正十年六月二十五,羽柴筑前守秀吉在山崎剿灭明智光秀之后,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清洲城。秀吉是年已四十七岁,假若他无非同寻常的体力和意志,在刚刚击败光秀的那一刹那,他恐已力竭而倒了。然,秀吉乃一个永不知疲倦之人。他一鼓作气,陷坂本,降安土,夺长滨,入美浓,通过交涉,使岐阜城织田信长嫡孙三法师及上葛等人也向自己靠拢,最后,方堂皇进入清洲城。
此间,秀吉当然不曾忘记寻出光秀的人头,架在本能寺的废墟上示众。
此乃秀吉的政治手腕,他想借枭首示众来向世人夸耀自己的卓越武功,令世人知道一个事实:明智光秀的蓝色桔梗旗仅仅飘扬了十余日,就偃下了。对光秀党羽的打击更是同时进行,生前和光秀私交甚笃的连歌师里村绍巴、为光秀担任特使的吉田兼和等人悉数被搜了出来。但都只是略微引起世人的一些骚动而已,过了不久,就把他们释放了。
秀吉志在京城,对其他人,他只需威抚并用便已足够。他采取了两条措施:一是简化军纪,鼓励将士立功;二是惩罚恶行。然后,他马不停蹄,直指清洲城。
秀吉超常的精力,源自他从不把辛劳作为辛劳来看待,在他的胸中,从来就无“辛劳”之辞。他夜以继日,每进一步,都会感到无比的快乐,也感到莫大的欣慰。这种“辛劳之乐”非但不会令人疲劳,只会磨炼人的意志,鼓舞人的精神。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秀吉仿佛一名无我之人,而他的喜悦便如登高回望之情。在四十七载沉浮中,他深深地体味到了这种“辛劳之乐”的功效,一直将其奉为座右铭。
秀吉为何会军指清洲?
清洲城本乃信长次子信雄的居城。信雄和三子信孝乃同父异母兄弟,年龄相同。在继承织田大业之事上,二人形同水火。从性情来看,信孝霸气十足,信雄则平易近人,但二人实力却不分伯仲。因此,无论是倾慕信雄的仁人,还是心向信孝的志士,定会立刻聚集到决定继统织田大业的地方,此处便是织田氏的发祥地——清洲。
因此,清洲就成了秀吉的第二个目标。秀吉在山崎建立了丰功伟业,向天下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实力,二十五日体体面面进入清洲城。刚一进城,他就眉头紧锁,捂住肚子,“咦,是不是劳累过度,坏了肚子?”他赶紧让人铺好被褥,早早地歇息了。
柴田胜家也于二十六结束了北陆的战事,急匆匆赶到了清洲城。丹羽长秀早就和信孝一起来到了清洲,池田信辉也随秀吉进了城。若是泷川一益到达,织田氏家老宿将就到齐了。不巧的是,一益于回军途中,在武藏神流川遇到了北条氏直的挑战,故还未能赶回。
“现在乃非常时日,不必再等泷川了。“柴田胜家道,“大家都是奋力击败敌人,匆匆赶来的,聚到一起很是不易。去探问一下羽柴大人,倘无大恙,让他赶紧来这里商议大事。”
在家老胜家的提议下,二十七上午巳时四刻左右,关于家督之位及信长遗领分配的大会,在清洲城本城的大厅里召开了。信雄、信孝及二人的近臣被请离席,只留三个供使唤的和尚在大厅的侧席待命。
此日,秀吉显得神色恍惚,他快步来到大厅,坐在了胜家面前,“急匆匆地赶来,真是难为您了。北陆的情况如何?”
胜家瞥了秀吉一眼故意岔开话题,道:“听说你正在闹肚子……你的情况怎样?”
这一问正中秀吉下怀,他探出身子,道:“当时我正和毛利大军对峙……没想到光秀居然谋反弑主。千钧一发之际,容不得半点犹豫,我便立刻设计说服了毛利,昼夜兼程赶回京都,方一举剿灭了光秀老贼,为主公报了仇。”
“……”
“可是,到底上了年纪,经不起劳顿,近日里常常闹肚子。”秀吉把剿灭光秀的功劳全都记到了自己身上,他那神气、那眼神不禁惹怒了胜家。可谁也无法抹杀秀吉的功劳,胜家把视线移到了丹羽长秀的身上。
“那么,先谈主公继承之事。因信孝和五郎左一起,协同羽柴大人剿灭了逆贼,给主公报了仇,而且修为也比信雄老到,故,我想应由信孝继主公之业。你认为如何,丹羽大人?”
丹羽长秀飞快地看了一眼秀吉,“筑前大人,您意下呢?”
“哎,您刚才说什么?”秀吉拿开一直捂在肚子上的手,目光闪烁。
“柴田大人的意见,是让信孝继承先主大业。”丹羽长秀道。
“要信孝……继承哪里的家业,神户家的?”
“筑前!”胜家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秀吉,“你是反对信孝继承先主大业?什么神户,哼!”
秀吉笑笑,又使劲往前探了探身子。“说笑?修理大人说的好像是先主的继位吧?”他明知故问,看到胜家沉默不语,又道:“不知修理大人为何会说出这等话来,秀吉却是不敢苟同。主公刚刚归天,诸位重臣就随意改变主公的决定,这恐不大合适吧?”
“什么?筑前大人的意思,是右府大人生前已有立信雄之意?”
“我看您越说越奇怪了,怎会有这样的道理?”
“既非如此,我们这些老臣就应该好好地商量一下,为了主公,为了避免织田氏将来产生混乱,必须选出一名最好的家督。”
“我看修理大人的话越来越离谱了。”说罢,秀吉拍拍手,把伺候的和尚叫了过来,“天太热了,把拉窗打开透透风。把药汤给我端来。”不大工夫,和尚端来了香熏散和药汤。秀吉眯眼看着院子里的绿叶,慢悠悠地把汤药喝完,再次盯着胜家。“呀,心口舒坦了,头也不沉了。修理……织田氏的嫡位乃城介信忠,此事先主在生前早就嘱咐得一清二楚了。
“可是,城介大人已经故去,我才提出另立他人啊。”
“我不这么看……既然已明确决定城介乃是嗣子,城介大人又有三法师这样一个尊贵的嫡子。假如城介没有这个嫡子,而夫人正怀有身孕,怀的孩子若是男儿,由于事关先主继承之位,除了等待,我们别无他法……可是,现在城介已经有了嫡出的长子,纵然只有三岁,可也应是织田氏理所当然的家督。我们这些老臣不当对先主的决定说三道四。故,我以为,今日商议的目的,实际上不是决定继承先主大位之人,而是商量如何辅佐三法师。这便是秀吉个人的看法。”
一番话说得胜家哑口无言,只是默默沉思,良久,方道:“那么,依你之见,如来辅佐三岁的幼主,你看有谁能让织田氏所有人都信服呢?”
“当然有。如实无人可担此重任,秀吉我可以辅佐,保证让大家服服帖帖。你说呢,池田人道?”
此时的池田信辉早已剃掉了头发,更名为胜人了。听了秀吉的话,他不住地点头。“关于先主继位之事,在下完全赞同筑前守的意见。如按照从城介到三法师的顺序,我想大概无人反对。一旦打乱了这种顺序,立信孝公子,则信雄公子不能接受;如让信雄公子继位,则信孝公子定会不乐。弄不好,还会令织田氏陷入混乱。所以,对继位之事,我完全同意筑前守。”
池田这么一说,胜家不禁脸色发青。
这时,不知秀吉心里在想什么,只见他捂着小腹,眉头紧锁,站起身来。“疼……疼死我了,我的腹疼又犯了……反正我的意见业已说明,我想中途退场,多有得罪,失陪了。”
秀吉这次闹肚子,无论在谁看来都是假装的。
胜家觉得,秀吉从未把人放在眼中,这一次他也是故意装病。胆敢藐视他人的猴子!可是,就是这只猴子,却在实力上明显超过了织田氏其他宿将,而且痛快地给信长报了仇。秀吉的这种性格,却成了让胜家最头疼的地方。
秀吉一旦想说点什么,在信长面前也是从容不迫,甚至会当面令信长难堪。当然,信长也不会纵容他,一旦生起气来,便一声断喝:“住口,猴子!”但是,胜家却不能这么做。
这只“狂妄的猴子”本是身价五十六万石的显贵,又因力挫毛利而获得了难以计数的新领,还把光秀的五十四万石领地完全纳入了名下。胜家却只有七十五万石。若无视现实,也像信长那样大喝一声,秀吉定会冷笑一声,立刻拂袖而去。
设若一万石钱粮可以供给三百人,那么,凭胜家的实力,顶多只能养活两万三千人,而秀吉却能轻松地拉起一支五万人的队伍。正因如此,他才故意装病离席。“我走了,看你们怎么商量!”胜家非常恼恨,但他又不能明确表达自己的愤怒。
“羽柴的意见大家都明白了?”过了一会儿,胜家主动和长秀说起话来。他认为,丹羽长秀和信孝同在大坂,也参加了山崎决战,当然会支持自己。“羽柴的意思倒是明白,可是不管怎么说,织田一氏乃天下第一的右大臣领,一个三岁的幼主无论如何也不能令人放心。如有人打着辅佐幼君的幌子图谋不轨,才会闹出大乱子来呢。所以,我认为,只有拥立信孝,才能巩固织田氏,才是我们这些老臣在对先主尽忠啊。五郎左,你对此有何看法?”
“这……”丹羽长秀谨慎地埋下头,思量片刻,“看来,柴田大人担心的,是辅佐幼主之人可能假辅佐之名,大权独揽,独断专行……”
“说的是,此种先例数不胜数。一旦如此,过不了几年,织田氏就会四分五裂。”
“柴田大人真可谓老臣谋国啊。我有个主意,你看如何。若咱们不让辅佐幼主的人权柄过盛……”
“哦?你是说,要将幼主当作一个……你觉得国中会有如此人物?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像羽柴大人这样的人,你便是费尽心机,他也断难乖乖听人摆布……”
“若让羽柴秀吉辅佐幼主,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服气。若是让堀秀政来辅佐,你看如何?若是他来担此重任,我倒是支持,而且他也有这个能耐……”
“堀秀政?”这时,胜家已经急了,“这么说,丹羽大人也赞成拥立三法师了?”
胜家万没想到五郎左也是这样的态度,他非常吃惊,脸色越发难看了。到此时,他方才明白,大家都在按照秀吉的意思行事。
池田胜人从一开始就反对胜家,目下泷川一益又不在。万万没有想到,不等一益到来就急着议事的胜家,竟然掉进了秀吉早就设下的圈套。现在,四位家老的意见是三对一。可是,若是让信孝和信雄加入进来,也须让代表三法师意见的人参与讨论才是。信孝当然会赞同胜家,可是信雄为了和信孝对抗,定会反过来拥立三法师。如此一来,支持三法师的就是五个人,而支持信孝的却只有两人。一旦形成这样的局面,信孝当然会主动提出放弃,如此一来,胜家自是孤掌难鸣。
“哦……丹羽大人的意见,也是拥立三法师?”
“既然如此,那就立三法师为先主的继位人吧,由堀秀政来辅佐。至于实权,待到三法师成人之后再返还给他也不迟。我们再从京都各界选出一些代表,和我们四家老一一起商谈一下,然后就去执行。大家意下如何?”长秀这么提议。
“赞成!这才是正话。好主意!”池田胜人当场拍手赞成。
“这么一来,想必羽柴大人也不当有异议了。”胜家冷冷地说道。
“不,这只是我们的意见,筑前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