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心里头也觉得这母子二人过得冷清,想着家里头有孩子爹在,总不会出什么事儿。就应下了。
两人抬了张木塌子放到院中,佟氏又拿了床花棉被,把李薇围在木塌子上,叫正蹲在外面海棠树下一边吃蜜角子,一边拿着小竹棍儿挖土找斑鸠的春杏,过来看着她。
年哥儿不吭声去院子角抱了一小捆柴,李薇看那柴是整整齐齐的树杆,知道他们是买的。农家里大半年儿都烧各种桔杆儿,只有家里柴不够的时候,家里的男人们才会上山去砍些柴来烧。
何氏系了围裙儿,接过年哥儿手中的柴,笑着又夸赞两句,“今儿有我和你娘呢,你也去和妹妹玩儿吧。”
年哥儿弯腰扑了扑衣裳上的草屑,站在厨房门口儿往院子里看。春杏儿小嘴被塞得鼓鼓囔囔的,也盯着着他看。
李薇自从变成小孩子,便对小孩的行为动作很感兴趣,没事儿就在心里揣测,究竟是孩子的何种思维导致了他们表象的行动。
可惜这样深奥的命题,对她这个农业专业,没有接触过丁点儿心理学的门外汉,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虽然毫地头绪,却也乐此不彼。
两人对看了一会儿,年哥儿走过去,立在木塌旁儿,又盯着李薇看。
李薇朝着他发出咯咯咯的友好笑声。
年哥儿的嘴角又勾了勾,长睫毛忽扇了两下,往木塌跟前儿凑近了些,问春杏,“她是叫梨花吗?”
春杏点着头,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声,把小手往他面前一伸,里面是一只金色大斑鸠。
相比较常见的黑色小斑鸠而言,孩子们都很稀奇这种,捉住一个就要向同伴们炫耀,李薇暗笑四姐的大方。
又感叹,孩子真的很奇怪很单纯,没大多用处的东西,为了捉它,在油菜地里疯跑着,弄脏了衣裳,误了吃晚饭,回家少则挨一顿唠叨,多则要挨一通打。可还是捉得不亦乐乎,每每捉到一个就象是发现了宝藏一样,心里头满是欢喜。
年哥儿不妨她手里头抓着的竟一个大虫子,惊吓的后退一步。
春杏响亮的笑起来,李薇也跟着咯咯咯的笑起来。年哥儿在她们的笑声中,白晰的脸儿上慢慢染上天边晚霞一样的颜色。
他眼中闪过一丝恼意,清秀的眉尖蹙起,直直盯着笑得响亮欢实的李薇,似是对自己竟被一个才刚出生的小奶娃儿笑话十分不满。
佟氏从厨房中探出头,扫了眼院中,回身跟何氏感叹,“两个小丫头一笑,我这院儿里显得热闹多了。”
何氏把洗好的榆钱捞出来,在竹篮子里控水,笑着说,“家里孩子多,就嫌闹腾。少了,又嫌冷清!”又问佟氏黄面在哪里,佟氏从面缸中取了半瓢子细白面递过去,“家里头没买黄面。”
何氏接过白面,略踟蹰下,开口说道:“佟家妹子,有句话儿我老早就想说,要是说的不对,你可别怪。”
佟氏怔了下,笑了,“大嫂子还跟我说这话,有什么话尽管说。大嫂子说的话肯定是为我好呢。”
何氏想了想,在心中遣词造句,想尽量不让自己的话儿显得太过突兀,“老人们都说前尘往事不回头。妹子既然是在李家村住下了,过去的事儿就别去想了,得想想将来才是!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年哥儿,家里没点进项,就是坐山也吃空不是?……”
虽这样说着,心里也打鼓,都说忌讳交浅言深的,她这话虽是为了佟氏好,也怕她心里头有别的想法。何况各人有各人的过法,她能样样花钱买着,也说明她手里头有几个钱儿。只是怕日子久了,被村子里那些泼皮无赖盯上……
佟氏烧着火,轻笑起来,灶口里窜出的火苗,把她的脸色染得绯红,“李家嫂子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些天我心里头也挂着这个事儿呢,嫂子有什么好主意?”
……
注1:柳靡靡即柳笛。农村俗称mimi(音),某宝也不知这两个字怎么写。这里选了靡靡之音的“靡靡”二字。
注2:斑鸠。也是农村音译过来滴。是指仲春时,油菜花上或者柳树槐树榆树下一种或黑色或褐色的小虫子。有形体大者,呈金黄色。生在农村的孩子们应该都捉过这种虫子的。
第九章 几方娟帕
何氏说那话时,心里头也没什么主意。不过是看他们住进来这么几个月,样样花钱买着,直觉不是过日子的长久之计。
佟氏一问,倒把她也问住了。思量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们家里没劳力,种地怕是不行。我正想抱些鸡娃儿,你要是愿意,找些种蛋,我替你抱好了,你养些。正好你们家没牲口,剩饭剩菜的,再喂些菜叶子,也差不多了。虽卖不上几个钱,管你们娘俩儿吃还是够的。”
佟氏点头,说这是个好法子。又问何氏村子里有没有人家卖田,田价大约是多少钱一亩,何氏寻思着买了地租给村子里的人种,倒是上上策。夸赞佟氏这个想法她,又嘱咐她,这事儿先莫跟旁人提,等她悄悄问了,再来给她回信儿。
佟氏感激她的好意,要去小货栈里现买些肉来添菜,被何氏推脱了。
外面,春杏先是挖了一会儿斑鸠,献宝似的给佟永年玩儿,可是他只是找了只粗瓷瓶子来,装进去,并不多看一眼,也不象其它孩子一样,欢天喜地的跟着去找。春杏嫌没趣儿,便不和他玩。自己拿着瓶子,满院子找了一会儿。又跑到西侧篱笆墙那里摘起低垂的棠梨花儿来。一边摘,一边自言自语念叨叨的,偶尔发出一两声清脆的笑声。
李薇心里头笑着,这个小四姐与二姐春兰骨子里的沉默不一样。她的沉默大多是怯,一种知道不受重视不被喜欢,而做出的本能反应。这会儿没了在李家的约束,天然的性子便不知不觉的流露出来。
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瑰丽的色彩,空气里充盈着浓浓的饭菜香气,和着海棠棠梨的花香,炊烟的气息,让人心神安宁。远处谁家妇人拖着长长的尾音,唤着调皮的孩子归家用晚饭……白天的暄嚣渐归与沉寂,哗哗的流水声格外清晰。李薇穿越到这个时空近四个月,此时此刻,才能说一句:真好!
又想到自己家里那一大家整日鸡飞狗跳闹得欢闹,心头烦闷,不觉叹了口气。
一直坐在长木塌上盯着西边儿晚霞的佟永年,突然听到奇怪的声音,象是谁长长一叹,猛然回头,四下看了,周边除了那个安静得不何思议的小奶娃儿,并没有旁人。正想扭头,却又听见一叹,这次他倒听清楚了,正是那小奶娃儿发出的。长长的,深深的,还带着尾音儿。
黑眸中闪过疑惑,盯着看了又看。
李薇感叹了一会儿,决定把这些无视掉。从小奶娃儿长到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儿那么大,是起码还要十年的时间。十年,漫长的十年中,如果纠结在这上面,她估计没几年儿就早夭了。
心思回转,一回头对上一双黑幽幽的眸子,目光清澈如水,带着几分疑惑好奇探究。李薇太过投入,并不知自己情不自禁的发出叹气声,又兼她对这副小奶娃儿的身子极度不熟悉,也不知自己竟能发出那样的声音。
所以,对他投过来的目光也不疑有它,只当是他平日接触孩子少希奇呢。友好的咧了咧嘴,朝他笑着。因太过用力,一大陀口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瞬间浸透脖下的围兜,湿哒哒凉腻腻的很不舒服,她不由皱了皱小眉头。
春杏手里攥着一把粉红的棠梨花,听见她的笑声,蹬蹬蹬跑近,看了她一眼,转头朝着厨房大叫,“娘,小妹流哈喇子!”
何氏与佟氏的笑声从厨房传来,“真是个小馋丫头!”
李薇很怨念的撇了眼她的小四姐,她这个真不是馋,是真的不受控制。明明是她自己馋,眼巴巴的直盯着厨房,专欺负她不会说话!
佟永年从小奶娃儿的皱眉头起,就一直盯着她看,这会儿看得更是清楚,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忽悠的翻了几翻,这眼神动作他倒是明白的,是不高兴!是瞪人!觉得有趣儿,嘴角勾起,笑出声来。
笑了几声,突然扭身跑进堂屋,片刻又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洗得半旧的玉色柔细绢布,动作利落的上了木塌子,伸手到李薇脖子后面儿。
李薇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直到这会儿,才有明白过来,他正小心的解着脖子后的围嘴带子。李薇那个汗,生怕这个小少爷一不小心抽成死结,自己的小脖子可就……
刚思量到这里,脖下一松,他已经把那湿围嘴给抽了出来,又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方青色的帕子,轻柔的将她嘴角的口水擦去。
看李薇盯着他,幽黑清澈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羞涩,嘴唇轻抿着,“娘说湿了不舒服。”就着木塌子细心的把水色绢布叠成三角形,围在她脖子下。
绢布本就柔软,经过多次水洗更是服帖肌肤。李薇觉得脖下干爽柔软,感激的咧着嘴又笑起来。
她嘴刚一咧,一股水不自觉的又想往下流,警觉的想合上嘴,无奈小身体还不受控制,温热顺着嘴角又流了出来。
佟永年觉得这小婴儿的反应实在有趣儿的很,口水流出的时候,她浓密的眼睫毛一半垂着,象是十分的懊恼的样子。
不觉又笑出声来。拿帕子轻轻的替她擦去新流出的口水,一边擦一边说,“饭就好了,你再等一下会儿。”
李薇尽她所能的闭起小嘴儿,生怕口水又不受控制的流出来。可没一会就觉得嘴里蓄满了津液,控制不住的从嘴角溢了出来。
她悲催的想撞墙,穿成小奶娃儿,口不能言,腿不能走,已经够悲催了。连自己的身体也控制不了,实在让人太郁闷。
外表不足四个月,可内里已经二十有四的李薇不能接受自己这样哈喇子长流的形象。
心里微急,小腿乱蹬,心说她娘咋还不来啊。春杏在一旁很有经验的说,“小妹想嘘嘘了。”
佟永年转头看她,眼中带着疑问。
春杏把小胸脯一挺,对他的质疑很是不满意。她每天看着小妹,她娘就是这说的。更大声的叫着,“真的是想嘘嘘!我娘说小妹一蹬腿就是想嘘嘘。”
李薇心中大急,小腿登得更欢实,小手乱舞着,使出吃奶的劲儿挣扎,小春杏你就毁人不倦吧,人家哪里是想想嘘嘘,就是想嘘嘘也可以忍滴,绝对不可以小男娃儿面前嘘嘘!
春杏也急了,在地上跳脚,更大声催他,“你快点抱她下来,小妹尿了裤子哭得可凶了。”
佟永年看看春杏,又看看李薇,似是在印证她说的真实性。
李薇心中那个悲催啊,心里头哀嚎,亲娘啊,你咋还不来呢。
她心里头憋屈,小嘴一扁一扁的,一副象是要哭的模样,佟永年急了,急忙扯开被子,抱起她,清秀眉尖蹙起,问春杏:“怎么办?”
春杏嗤了一声,“你把把她呗。”
春杏话音刚落,李薇果断的哭了,敞着嗓子干嚎,又不敢乱动,生怕他人小力气小,一不小心把自己摔到地上。
何氏从厨房里冲出来,急惶惶的跑近,“怎么了这是?”
佟氏也从厨房里出来,一看这架式,吓得跑得飞快,边跑边喊,“年哥儿,快放下,小心摔着。”
一到何氏怀里,李薇就住了嘴儿。何氏朝她小屁屁上摸了模,干干爽爽,又见她眼中没一点泪儿,笑着拍打她小屁屁,“你个小精怪,哥哥抱抱怎么了?”
又看见她脖子上围着的细绢帕子,转头向佟永年,“哟,这个是年哥儿给换上的?”
佟永年脸色红红的,略带尴尬的解释,“她流口水。”又指着春杏,“她说她想嘘嘘。”
何氏又拍了下李薇的小屁屁,笑骂:“你个小臭丫头,年哥儿给换围嘴儿,你还假哭,看我不揍烂你的小屁屁……”
佟氏凑近她,伸手指逗弄,“小梨花是不是饿了?”
李薇咧了咧嘴,表示你猜滴很正确。她也不是很饿,只是一想着刚才差点被这个小屁孩抱去把尿尿,心头一阵恶寒,直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哟,还真是饿了。”佟氏咯咯咯的笑了,赶忙去厨房盛晚饭。
虽然何氏极力阻止,佟氏还是备了两个菜,一个新葱炒鸡蛋,一个麻油拌蒸榆钱儿,另煮了两个流着油的咸鸡蛋,分切开来用盘子装了。细白面面汤里打了两个鸡蛋,油汪汪的韭菜花煎饼装了满满一盘子,给李薇单炖了一个蛋羹。
她也学着庄户人家的习惯,把桌子抬到院当中吃着。
饭菜幽幽的香气传来,李薇又开抑制不住的流口水,不多时就把新换上的细软绢布浸了个透湿。何氏这会也发现了,捏开她的小嘴瞧了瞧,笑道:“我们梨花要长牙了。”
佟氏也凑近看了看,笑指着佟永年,“我们年哥儿五个多月才有要长牙的迹象。梨花还不到四个月吧。”
何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