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儿道,“昨儿夜里去叫孙姨娘的小厮先一步回来,说孙姨娘今儿上午到。”
李薇笑了笑,“这下更热闹了,天天想必不会放过孙姨娘的,一定将她带着走才行。”
麦芽儿道,“小姐,昨儿可没说定太太要走!”
李薇接过她手中的杯子,一笑,“她现在不走,不但是给贺府找难堪,更是给自己找难堪。若是真不走,昨儿的事儿,你们去二小姐三小姐家,让她们再替她宣扬宣扬。记得,做的隐蔽点。”不过,私下一想,不隐蔽也没什么,姐姐们心疼她,自然是偏帮他,帮她就要怪贺府,这是人之常情。
“哎!”几人齐齐应声。李薇刚梳洗完毕,院中来了个小丫头,正式在太太院中当差的。
麦穗走出去问她什么事儿。小丫头怯怯道:“太太说,太太说,让二少奶奶起了身去她院中。”
麦穗又问,“可说了什么事么?”
那小丫头答道,“是,是太太要去安吉看大少爷,说是要安排家里的事儿。”麦穗笑了下,“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告诉二少奶奶,你先回吧。”
小丫头微行了一礼,转身跑了。
李薇在屋内听了个断断续续,麦穗进来又回了一遍,她点头,“好,挑身清爽点的衣衫,我们早些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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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到时,大少奶奶申氏已到了,神情微有些憔悴,见她进来狠狠剜过来一眼,李薇余光瞥见,却装作没瞧见,规规正正的给贺萧贺夫人行了礼。
贺夫人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刮刺她什么“我不敢受你的礼,只要你不在背后嚼我们贺府的舌头,我已谢天谢地了。”“自你嫁进来后,将我们府上扰得见天鸡飞狗跳的,当真是好能耐!”等之类,李薇只是做一副受气小媳妇儿模样,对她的话只是默默听着,不辩解,也不解释。
贺夫人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直瞪眼,若非贺萧在跟前儿,她说不得已让院中的婆子取了所谓的家法伺候了。
果不其然,贺夫人将她不在这期间的管家大全交给了大少奶奶申氏,李薇暗中叫好,强憋着不让高兴地神色流露踹,苦苦绷着脸皮,大约是绷出不正常的胀红色出来,让贺夫人以为她是心中恼怒,这才心头好受了些。
及至半晌午,孙姨娘归来,在二门处便被婆子告知,太太在院中等着她,李薇心里猜她此行大概有了什么收获,因为她眉间一片喜气儿,直到进了正房还没消下去。
不过,贺夫人几句话之后,她神情迅速收敛,变作一脸尴尬。望了望贺萧,贺萧将脸偏了偏,道,“赶快回去收拾收拾,这就走吧。”
站起身子走了出去。
孙姨娘转向李薇,以目光询问,李薇自是不理她,也将头偏转过去。
将近午时时,这一行人终于启程了,李薇与大少奶奶申氏带着丫头婆子送到大门口,一溜四五辆马车,在贺府门前的街上一字排开,李薇心头送块的很。碍眼的终于都送走了。
大少奶奶申氏收回目光,剜了她一眼,带着一众丫头婆子气势汹汹回了府。
李薇在她背后暗嗤了一声,心说,我现在不跟你计较,等着你哭的那天呢!
随后几天里,李薇让麦芽借着去看虎子的空儿,把话带给春兰和春柳,请她们帮着在城中散散关于卫大人夫妇到贺府来,以及太太匆匆出了远门的消息。
有人消息灵通便打听出来,是因为有人到县衙门去击鼓告状,告的就是贺夫人几个当年谋害佟氏,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衙门没受理他的状子。也有人将话头引到了贺永年身上去,说是他撺掇人去告,马上便有人出来反驳,说贺二少爷根本不在宜阳四处忙着为贺府生意奔波,怎么可能是他?
当然也有人怀疑是李薇这个新任二奶奶……毕竟先前传出过贺夫人苛责当面训斥又偏帮大儿媳的事儿。她怀恨在心,去做这等儿,也是可能的。
麦芽儿将能收集到的各种言论说与她听,李薇笑了笑,没说话。当事几方都被怀疑,是很正常的事儿。基本上大多数人都认定的事实是佟氏之死与贺夫人脱不了干系,这便足够了。
时间缓缓流逝,五月已过去了。贺夫人不在的日子,李薇自由了些,抽空去了庄子里看看,秋粮仍然是苞谷,苗子现在已半尺来高。叶片油绿,长势喜人。
因钟亮管得紧,现下庄子里已锄过两遍儿。顺着苗行间望去,是松软新黄的泥土,杂草一根也无,除得极干净,李薇立在田头,深深吸气,微甜的苞谷苗气息从鼻腔深入到肺叶里,舒爽得她几乎要畅笑起来。
麦芽儿在一旁看见她的神色,低低一笑,“小姐今儿很开心吧!”
李薇点头,“可不是,这可是小半年来,我第一次这么心情这般好。在看钟亮把地收拾得这般好,我更是欢喜。”
正说着,远处苞谷地里,一阵臊动,紧接着有啾啾唧唧的声音传来,麦芽儿看她一脸迷惑,笑道,“小姐,你忘了,去年您说过秋粮田里养鸡,鸡吃虫子,又能多些收成。三月底的时候,我请示过您,支了银子给钟管事儿买了鸡娃儿呢!”
李薇以掌心轻拍头,恍然大悟,“是了,我竟忘得一干二净。”正说着,一群鸽子大小的鸡娃儿从苞谷田里钻出来,一见到田头立着的一群人,呼呼啦啦都折了个头,重新钻进苞谷田里去。边走边不停的啄着地上的嫩草叶,或者在泥土里啄个什么肉眼看不清的东西。即不慌也不臊,走走停停怡然自得。
钟亮笑道,“小姐说的法子是好。这些鸡娃儿子先都在那边儿空着一片地上圈养着等苞谷苗长了掌长的时候,才放到田里来的。每天早晚喂一回麸皮拌嫩草,其他时候就不管他们,任他们四处跑着。刚开始他们还不知自己进窝,要人去赶,现在已不用了,露水一下来,他们就自己归了窝。……不过,田里有蛇,被祸害有几十只呢。”
李薇看着那群半大的小鸡娃儿消失在苞谷深处,才回头笑道,“田里没蛇才怪呢。对了,田肥存得可够,粪丹还是那个齐大壮领着人赶制呢?”
钟亮点头,“小姐放心。东家老爷走时,好嘱咐了一番呢,我都记得!”
李薇笑着点了头,再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大片田地,叫那几个丫头,“走吧,我们回去。”
刚迈了一步,她又立住,“夏粮我与柱子说了,让他过来拉,现在开始拉了没?”
钟亮笑道。“正拉着呢。不过小姐,咱们的新粮他们粮铺一时可接收不下。柱子说要给周家拉去一些,您看……
李薇点头,“就听他的吧。反正你最后是跟大山清算,管他最后给谁!”
钟亮应了声。李薇上了马车问麦芽儿,“钟管事的工钱一年是多少?”
麦芽儿回道;“三十两。两个钟管事都是三十两!”
李薇想了下,道,“你帮我记着,年底一人给他们包一个三十两的红封。到时记得提醒我!”
“哎!”麦芽儿欢快的应了一下。李薇转头看了眼麦穗和青苗,将身子往车厢壁上一靠,“等我们这边儿的事了了,该给麦芽儿和麦穗找人家了。现在可有看上眼的?悄悄与我说,我替你们做主。”
麦穗脸红了下,把身子往一旁扭,“小姐就不能闲着,一闲着就拿我们打趣儿!”
李薇呵呵笑了一会儿。叹息,“我这叫苦中作乐!”
麦芽儿接口,不满的道,“小姐是拿我们作乐!”
正当主仆几人斗着嘴往宜阳县城赶的时候,前去德州探何文轩真实情况的贺永年刚刚回到安吉。
入了城,他路过自己的酒楼而不入,径直奔向周濂的居所,刚到门口还未下马,门口的小厮已上前来,笑着行了礼,“贺二少爷,您这是打哪里来,衣衫都汉投了!”
贺永年问,“你们少爷不在院中?”
“是,少爷今儿去坊子里了。”小厮的话音刚落,贺永年已勒转马头,向来时路奔去。
那小厮疑惑的搔搔头,向另一人道,“你说这贺二少爷为什么事儿这么急?他可从来都是不急不躁的呢。”
另外一小厮伸头看了下,笑道,“说不得是为了贺大少爷的生意。原先贺府的酒楼,一天少说三五十两的赢利,这一月来,你瞧瞧,里面的伙计都闲得打苍蝇完喽。”
先前那小厮嗤笑了两声,“你那榆木疙瘩脑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二位少爷不和的很呐。他会因为这事儿着急才怪!”
“那你说是因为么事儿?”
“我哪儿知道!”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又回到大门前当差!
207章 大树将倒
今儿也巧,大山一早也去找周濂,扑了空后,也寻到坊子里去。此时两人正在周濂酒坊后院的管事房间叙话说的正是贺大少爷买盐的事儿。
也才刚起了,头外面人报,贺二少爷来了。
大山一怔,笑道,“可算是回来了。”说音落时,贺永年已进了议事房。周濂眉头凝了凝,站起身子,指着他的衣衫道,“怎么这副情形?那边出了事儿?”
贺永年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衫,已汗湿大半儿,灰尘仆仆的。微摇了摇头,“眼下还好。前景不太妙!”
周濂松了口气儿,重新坐了下来,叫外面侍候的小厮打水与他沐浴,并取一套自已的衣衫与他换上。待贺永年梳洗过后,他才道,“我与大山正说着这边儿的事,我们先说哪宗?”
贺永年道,“先说盐这宗吧。如何,可有进展?”
大山替他倒了茶,笑道,“大有进展!那贺大少爷上套了!前两日凑了一万两银票给了金世诚。这其中金世诚抽两成,剩下的八千两,五千两换盐引,三千两打点盐运上的各级官员。”
此时周廉笑着插话,“贺夫人带着那两个姨娘来了安吉,正住在你们府上的别院中呢。”
贺永年眉头微动,却也没说什么。周濂接着道,“五千两银子,按官价,近一万引的盐了。一引盐是三两银子的税……贺大少爷至少要再投三万两的银子,才能拿出盐来。他要换现钱,暂时不会动宜阳的铺子,能动的大约是方山和青莲的铺子。接手铺子的人我替你找好了。铺子拿到手后,你怎么办?。”
贺永年笑了下,“自是转手。”
周濂点点头,叹了一声,“好。你即拿了主意。就且等着结果吧!金世诚打着去帮他张罗盐引的名头离了安吉。已走了五六天,大约再有五天便回。出面去买铺子的人我已替你找好了。接了手后立刻转手。中间若亏了,你给补上,若赚了,还是你的!”
贺永年举了举茶杯,“谢三姐夫!”
大山这才在一旁问道:“年哥儿,你说梨花小舅舅那边儿情况如何?”
贺永年敛了笑意,看了看两人叹息,“早先和三姐夫猜得不错。德州果然有事儿。且不是小事。”
“我到时,他还未到任上,先四处走访了,听坊间闲言。德州的事儿是从两年前的虚江修堤之事引起的。虚江一条江堤花了近三百万两银子,去年复天刚修好,一场秋初瀑雨,江堤便决了口了,淹了下游虚江县和白河县。坊间都传这前任知府兼任河道衙门总管张存礼伙同德州地方与河道官员贪了修堤银子。朝廷连派了两任的官员前来查这案子,均无功而返……”
周濂目光投向门帘外,“前面这两任官员是蒋相的人吧。”
贺永年点头,“正是。”
大山听得迷糊,但大概的意思却懂了。奇怪的问道,“派对手的人来查,还查不出来。何舅舅去,可算是自己人查自己人了,能查出什么来?如果是我,我定然是会护着的。”
周廉笑了笑,“蒋相一党如日中天,新皇器重倚靠有加。这会儿再查不出什么来,大约是要借题发挥给桂相一党安个什么罪名了。所以只能自己人去,而且也必须得查出此什么来。即要查出些什么,也不能查出太多,这大概是他的难处吧?!把牵涉在其中的人控制在德州这个地方。这事儿便做圆满了。”
贺永年点头,“这是他的一难。还有另两难呢。我到德州时,正值虚江端午讯,大暴雨下了两天两夜,水位猛涨,德州境内八个县,无一幸免,都决了口子。灾情最严重的仍然是去年受灾的虚江县和白河县。最后一难,是小舅舅到了任上后,我才知道,这新任河道总管是蒋相那边的人,跟着他一道儿上任了。”
周濂神色凝重起来。本是闲适的靠在椅背上,缓缓将身子直起,扣桌的食指也停了下来。
半晌一叹,“这次真难了。”
贺永年点头,“是,放那么个人任河道总管,这是在逼着小舅舅往深里查。一旦开了头,想停是停不下来的。不停……传言说那三百万修堤款,有一半儿都进了京中那些人的口袋!牵涉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