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四的冰山脸也千年难遇地露出笑意:“魏兄累了吧,喝碗酒咱们再上路。”
魏振山大马金刀地坐在闫四旁边,看了看对面的云天,道:“王妃芳龄几何?”
云天筷子尖的牛肉掉在桌上,崩溃掩面。
闫四道:“……魏兄,别这样。”
“怎麽了?我老魏就是个粗人,不会讲话,你跟我认识这麽多年还不了解我?”
云天一拍桌子:“我是男的!叫我王妃也就罢了,说话别跟对待娘们似地!粗人就用粗人的方式说,我不介意!”
“嘿──”魏振山饶有兴味道,“我叫你云天老弟,你可愿意?”
云天道:“有什麽不愿意的?你比我大,叫我老弟不是应该的麽?”
魏振山忽然神色一凛,眯著眼睛凑近云天,咧嘴道:“可惜你愿意当我弟弟,我可不愿做那凤翔败王的儿子!中皇云天,不要以为嫁进宁王府就是飞上了枝头,别忘记自己的身份!”
闫四皱眉喝道:“魏兄!”
“哈,若不是他,如今坐在王妃位子上的就是锺家小姐!他一个毛都没张齐的小子,老子凭什麽对他低三下四?”
“中皇公子是王爷正妻,你这麽做是对王爷不敬。”
魏振山嗤笑道:“正妻?闫老弟,这才几天功夫,你就认下这个将军夫人了?”
云天悠然地吃了一块牛肉,细嚼慢咽吞了下去,又大口喝了半碗酒,这才心平气和地说:“魏副将是不是有什麽地方搞错了?”
魏振山和闫四停止争吵,看向云天。
“你看不惯我我能理解,真的,不过我也不是出於自愿才到这儿来,你可以骂我,但不要威胁我,我很讨厌别人这样,你真不待见我的话就想办法劝你家王爷休妻,咱们各走各路,我中皇云天虽然没什麽本事,但也不缺你家这口饭吃。”
他说完以後站了起来,拍拍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进了马车。
闫四叹了口气,道:“我一路上对他不闻不问,他跟下人一样吃干粮喝凉水,可也从没见他抱怨过,中皇公子心地不坏,魏兄何必……”
魏振山有点後悔,也觉得自己恃强凌弱不怎麽光彩:“我又不知道这些事情,看他那样老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这不是为了王爷抱不平麽!”
“这件事又不是中皇公子造成的,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魏兄总该明白。”
“行行行,你们总是有理的,大不了老子以後碰著他就绕道走,眼不见为净!”
“如此也好,王府已经不太平了,别让王爷为了这些小事情劳神。”
魏振山喝完酒,打量著闫四,忽然咂咂嘴巴道:“我看你小子倒挺像王妃,什麽事都为了王爷考虑!”他挑挑英挺的眉毛,“我说,王爷娶一个也是娶,娶两个也是娶,干脆劝他把你也收了得了!”
闫四皱眉怒道:“胡说些什麽,魏兄喝好了就上路吧,王爷还在府里等著。”
他快步向外走去,想掩饰脸上那灼人的温度和莫名的羞赧,留下魏振山在身後哈哈大笑。
云天正坐在车里发呆,忽见闫四撩开车帘递了一碟蜜饯软酥之类的点心进来。
他接过碟子,挠挠头发道:“闫大哥,刚才谢谢你帮我说话。”
闫四摇摇头:“我也没做什麽,魏副将心直口快,讲话难免不好听一些,但他并不是刻薄的人,希望中皇公子不要与他计较。”
“我哪会在意这些事情,再说他也是一心为主嘛,是可以理解可以原谅滴。”
“这样我就放心了,中皇公子果然是心胸大度之人,之前属下多有怠慢,这里给公子赔个不是。”
“哎哎,闫大哥你这麽说就没意思了,没有谁天生就该为谁做什麽,你又不欠我的,千万别觉得对不起我。”
闫四弯了弯嘴角:“你说话虽然不循常理……不过让人很舒坦。”
云天干笑两声──拜托,是时代不同,不是我非主流啊大哥!
第五回。 大婚(上)
就这麽一路相安地经过五日,迎亲大队终於到达了龙腾的都城。
云天远远就看见那座城池宏伟得出奇,高大巍峨的城墙绵延数里,古朴而庄重,蕴含著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让人心甘情愿为它的壮丽惊叹、臣服。
之前见到的凤翔皇城虽然也是一派富丽堂皇,但是今天看到龙腾,他才明白凤翔为什麽会一败涂地。
难怪历史上有那麽多人为了皇位不惜拼出一条血路──将这般瑰丽壮美的天下纳入掌中,的确是致命的诱惑!
队伍加快速度前行,最终停在了城门口。
魏振山前去让守卫放行,闫四在马车外道:“中皇公子,再过两道门便能见到王爷了,不过龙腾有个规矩,新婚夫妻洞房前不得见面,劳烦公子先披上盖头。”
云天嘴角狂抽:“你说那块红布?搞笑!”
闫四也知道让男人穿著嫁衣未免有些难堪,便默默地将一个方形锦盒递了进去。
云天打开盒子,看见里面整整齐齐放著一套红色盛装。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使小性子了,云天只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那套红衣穿在身上,真是自己都不好意思看自己。
宁王娶妻本来就是大事,加上他之前经过刻意造势宣传,於是全城百姓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云天的出嫁队伍一进城门,便听到一阵接一阵潮水般的人声,有人喧哗有人欢呼,还有人起哄,大多是在祝福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之类的。
云天简直哭笑不得,两个男人放在现代也很难共同走到老,何况是古代?按照魏振山之前所说,宁王似乎本来打算娶一个姓锺的小姐,现在倒好,叫自己这个男人坐了正妻的位子,他不想办法整死自己就不错了,还百年好合呢!这不是笑话嘛!
──不过有这麽多人愿意祝福赵海倾,看来他在京中名望真的很不错呢。
都城分为四层,最中心是戒备森严的皇宫,第二层是大臣们的府邸,第三层是家境较好的富商以及官家开设的生意场所诸如布庄、酒楼、粮店之类,第四层则是平民百姓的住所了,条件虽比不上前三层,但却最为热闹繁荣。
赵海倾此时就骑著马站在第二层城墙处,远远望著前方。
官家的地盘,寻常百姓自然进不来,因此这里远远不如外城热闹,只有一群家丁仆役列队站在他身旁,等待著王府未来的另一个主子。
日头当空,赵海倾神情淡然,脸上既看不到成婚的喜悦,也看不到娶一个男子为妻的愤然,平静的就好像今天成亲的人并不是他。
这时,街边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
这是京中贵族女子中近来流行的香车,配著一匹漂亮小马,装饰著铃铛彩绦,十分俏丽可爱。
赵海倾心中微微一动,回过头去。
车子就停在他身後不远处,从里头走下两名姑娘,一名容颜豔丽、气质高贵,另一名娇小玲珑,清秀可人。
为首那姑娘约莫十六岁,身著一袭淡雅的翡翠烟罗衫,年纪轻轻却已出落得极为美豔动人,加上她眉宇间一股天生傲气,正如同那高岭之花,令人望而自惭。
赵海倾纵身下马,微笑道:“锺小姐。”
锺灵秀眉微蹙,打量著赵海倾身後的阵仗,低声道:“王爷可是在这里迎亲?”
赵海倾道:“正是。”
锺灵神色不甘,可出於官家小姐的尊严又不能像个泼妇一样吵闹,她暗暗咬著牙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小女儿家彷徨又无措的神情格外惹人心怜。
赵海倾吁了口气,和煦地说:“锺小姐,天气炎热,你还是回车里去吧,有事可以改日再……”
“赵大哥!”锺灵终於忍不住出声,“你……你当真要娶那个皇子?我们明明说好的……我送你的玉佩你也收下了,我以为你……”
她越说越心酸,妩媚的大眼睛里凝了一层水雾,凄然又朦胧,纵是铁石心肠也要为这样的神情软化。
赵海倾看著这原本极有可能成为自己妻子的少女,心中歉疚,却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锺灵倾心於自己,也暗示过对方他会请求皇上指婚,可赵海倾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上竟抢先一步定了他的婚事,事到如今,他又有什麽权力反对?
赵海倾天生是个闷槌,不会说什麽安慰人的话,竟然就那麽眼睁睁看著锺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二人就这麽一个哭一个看,周围的下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个,於是整个街口都弥漫著锺小姐凄恻的嘤嘤声,搞的这气氛不像迎亲,倒像是送葬。
赵海倾实在束手无策,正要安抚她两句时,却忽然听见一阵车马辚辚的声音。
“好了,别哭了,瞧你眼睛红成了什麽样子。”赵海倾淡淡一笑,“大哥明晚成亲,你若是愿意,就来喝杯喜酒,若不愿意,大哥就派人把喜糖送去你家,可好?”
“我才不要什麽喜糖!”锺灵恨恨地跺了一下脚,“我与王爷相识一场,王爷大婚,这喜酒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喝的。”她抹去眼泪,又恢复了之前倔强的模样,看向那远远行来的一群人。
闫四和魏振山带著送嫁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王府的迎亲队走去,看见锺灵时,两人都是一愣,面面相觑地想:她怎麽来了?明知道王爷在这里接新娘,还故意来找不痛快?
双方碰面,赵海倾再没工夫理会锺灵,他整理了一下心神,朝云天所乘的马车走去。正要撩起珠帘时,里头却猛地伸出一只手,正好撞在赵海倾手掌上,於是便听那人发出“嗷”的一声怪叫!
那红衣霞披的少年非常没有形象地狂甩著胳膊:“这谁啊?练过铁砂掌!?嘶……手要断了……”
赵海倾:“……”
闫四、魏振山:“……”
赵海倾哂然道:“王妃打招呼的方式倒是别具一格。”
闫四和魏振山都抖著肩膀,其他人也纷纷莞尔,只有锺灵怔怔地望著这边,好似丢了魂魄一般。
身边的丫鬟有些担心,惴惴地说:“小姐,不然我们先回去吧,明日再去王爷府上……”
锺灵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依旧像个木偶似地站在原地,丫鬟见状也不敢多言,只得敛眉低目地陪著她在这里伤心。
云天乍一听见赵海倾低沈浑厚的声音,微微一愣,小声道:“骁骑将军?”──哇,他赚到了,这家夥声音可真他娘的性感!
“是。”
云天得到回应,登时觉得浑身都怪怪的,一想到这人从今天开始就是他的丈夫,他的舌头就有点打结:“呃,那个,你好……咳,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赵海倾顿了顿,颇感滑稽:“本王还没见到王妃的面。”
云天顶著盖头,也看不见赵海倾长什麽样子,他正茫然地不知道该做什麽该说什麽时,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对方握住了。
赵海倾的手温热而干燥,力道不轻不重,令人十分安心。云天有些出神地被他扶下马车,接著听见他对旁人说:“送王妃上轿。”
锺灵看著那一身盛装的少年坐进了王府迎亲的大红花轿,眼泪再次忍不住涌了出来。
“……回宰相府!”
她猛地转身快步向自己的马车走去,丫鬟连忙跟上,二人转瞬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再说说这边厢。
锺宰相见心肝女儿愁容满面地回了家,又是气愤又是心疼,“你看看你看看,叫你不要去你偏不听,这下可好,惹了一脸眼泪回来!”
锺夫人将锺灵拉进怀里轻言安慰,“乖乖哟,你说你做什麽非要去找气受,天底下的好男儿又不是只有宁王爷一人,京中未婚的优秀公子比比皆是,咱们灵儿漂亮聪慧,还愁找不到好夫婿?”
锺宰相一甩袖袍,愤愤道:“你说的这是什麽话!灵儿又不是嫁不出去!”
锺夫人也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你还敢说?若不是你这当爹的挑剔,女儿又何必只拴在宁王身上!常、叶两家的世子哪个不是人品家世一流?就因为你的关系,如今连提都不敢提起咱们锺家!”
锺宰相自知理亏,懊恼又後悔地说:“我怎会知道宁王竟然……他已收了灵儿的麟纹玉环佩,就已经是咱们锺家的半个女婿了,哪料到陛下竟将一个男子指给他……”
锺灵在母亲怀里哭够了本,方才抬起泪眼哽咽道:“终归那皇子是个男儿,王爷定不会只娶他一人,我……”
“你什麽你?难道你还想去做侧妃不成!我不同意!”锺宰相吹胡子瞪眼,“我锺家的女儿必须做正妻,哪有低人一等的道理!”
锺灵心高气傲惯了,也不甘愿做小,可她对赵海倾一片真心,又不想看著赵海倾再纳别的女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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