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
「小女子段柔,边公子的救命大恩无以为报,请公子到段正康段御史家中领赏吧!」说完,只能仓皇逃离,她知道自己再不走就要闹大笑话了。可是走没几步又赶忙回头,将头上的玉簪扯下塞进那人手中,还不忘红着脸切切嘱咐:「记住喔,一定要来喔!以此簪为凭,家人一定会放你进来的。记住!一定喔!一定要来喔!」
「哎,段姑娘……」男子想谢绝她的好意,但转眼间少女已经快步跑下山丘,他忍不住眨眨眼有些惊愕。十五岁?那模样明明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呢,多活泼俏丽!她啊,真是个像风儿一样的女孩啊!
正想着,却瞧见段柔回眸朝他俏皮的笑了笑,挥挥手。阳光下,在小山丘上飞奔的娇俏身影,在他心头留下不灭倩影。
第二章
「我才不要!为什么偏偏选我?大姊跟二姊年纪都比我大,理应比我早出嫁,为什么就选我?」柔儿气得跺脚,小脸胀得通红。「我才不要进宫去当什么女官!我更不希罕当什么妃子!你们硬要我去,我就死给你们看!」
「放肆!」段家老爷猛一拍太师椅怒喝:「这儿几时轮到妳说话?几时轮到妳作主?」
「老爷!」段夫人连忙上前劝慰:「别生气,柔儿年纪小!」
「什么年纪小?都十五了!想当年妳嫁给我的时候不也是十五?这般不懂规矩就是给你们宠坏了!」
「我不管!我不去!打死我都不去!」段柔气急败坏尖叫,只差没赖在地上撒泼。
「柔儿——」
「容得了妳不去么?来人!给我取家法来!」段正康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
「老爷!」段夫人吓得面无人色,咚地一声竟跪了下来。「老爷息怒!柔儿……柔儿打不得,她身子骨弱,万一打损了如何对朝廷交代?」
「娘,您不用替我说话,爹要打我就让他打好了!打死了了事!」
「妳!」段老爷气得浑身颤抖。原只是想吓吓女儿,没想到她却倔强如此,这下如果真不打她,他在这个家还有威信可言吗?「家法呢?你们反了是吗?再不取来你们全部给我滚出去!」
「吵吵嚷嚷的吵些什么?」
「太祖奶奶!」段夫人喜出望外,连忙奔上前去跪哭在老太太面前。「太祖奶奶救命!请太祖奶奶劝劝老爷,他……」
段家的太祖奶奶年纪已逾八旬,可是依然耳聪目明,她那不怒而威的眼神朝孙子身上一飘,段正康立时低下了头。谁不知道太祖奶奶最宠爱的曾孙就是小柔三,真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奴才竟跑去通知了她!
「太祖奶奶!」柔儿一见救星来到,立刻奔上前去哭倒在她怀里。「太祖奶奶,爹爹要我进宫去当什么女官,柔儿不依,爹爹就说要家法处置柔儿!太祖奶奶,柔儿不进宫,柔儿宁愿一辈子待在太祖奶奶身边伺候您!」
「进宫?」
太祖奶奶拄着龙头拐,沉重地一步一步踏进了大厅,她胖胖的身子圆润富泰,年纪虽大但模样却还不老,鹤发童颜的她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美貌模样,而今这位段家的太上老祖可真是生气了。
「进宫?!」她坐在正厅的主位上,恼怒地握住龙头拐往地上使劲一蹬。「说!谁让我的小柔三进宫?谁准我的小柔三进宫?我说过了,咱们段家的女孩儿绝对不准进宫!当年我吃了多少苦才从宫里出来,逃都来不及,你竟然还眼巴巴的想把我的小柔三给送进去!打?你想用家法打她?你是怕气不死我?」
「祖母。」段正康连忙上前温言道:「是宫里派了人来下圣旨,封柔儿为女官,孩儿……也是心有不愿,可是圣旨已下——」
「圣旨?这不成!我要亲自进宫面圣求圣上放了柔儿,宫里那种日子这小丫头片子怎生受得了……」段家太祖奶奶说着说着便起了身,颤巍巍地拄着龙头拐激动地嚷:「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祖母——」
「老爷,外头有人上门求亲。」管家竟选在这时候打断他的话。
「什、什么?」段正康楞了一下,回头一看,老管家正手持拜帖站在门口,表情十分尴尬。他恼怒地挥手怒吼:「这时候还求什么亲?打发了!」
「可是……」
「可是什么?没见着眼下正忙着吗?」
管家犹豫不决,半晌才耙耙头皮有些苦恼地开口:「时候真是不对,可……可这不是普通人,是朝廷的一位将军。」
段正康傻眼了,他们段家是走了什么运?先有皇帝下旨,眼下又是一位将军……「求什么亲?求哪门子的亲?」
「是……」管家停顿了一下,不太自在地环视着屋里的人,咽咽口水低声道:「求三小姐的亲。」
「……」
「老爷,对方说有信物为凭。」
如果让他选的话,这年轻斯文的边将军将会是他的乘龙佳婿。
眼前的青年风度翩翩、仪表不凡,一看就知道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好孩子。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当了飞虎营的将军,将来前途必是无可限量;更何况他对柔儿还有救命之恩,若真的能将女儿许配给他……
「唉!」什么话都还没开始说,段正康先深深叹口气。
边承欢微楞。「段御史是怪在下太过唐突失礼吗?在下原也想按照古礼聘媒人前来提亲,无奈此行有君命在身,行程十分仓促,但在下对令嫒一片赤诚——」
「边将军误会了,老夫岂敢嫌弃将军!将军乃柔儿的救命恩人,能蒙将军青眼实乃小女之幸,只可惜……」他不由得再度深深叹口气,如果能早一天……就算半天也好。苍天真是弄人,只迟了一时半刻,柔儿的一生却完全不同了。
「段御史的意思是?」
「今晨皇上才命人来下了圣旨,封我家柔儿为女官……」
边承欢震了一下,脸色刷地发白。
「若边将军能早一天前来,老夫自是欢喜非常……欢喜非常啊!」
「原来如此……」边承欢苦笑。他的心隐隐作痛,原来这就叫相见恨晚!这一生唯一倾心的女孩儿即将进宫,而且……还是由他亲自护送。
离开段府,边承欢无言地站在红漆门前发了半晌楞,心头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挥之下去。
微风袭来,素蓝长袍轻扬。他楞楞地望着天,仿佛可以看到早晨山丘上那一幕,一个小小的女孩儿被风筝驮上了天,隐约可见那粲然美丽的笑脸,红红的,像极了熟透的果子。
深夜,万籁俱寂,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从段府悄悄冒出,她的背压得很低,蹑手蹑脚地穿过段府后门,往夜色中头也不回地奔去。
夜空中的玉盘原光灿耀眼,但几片流云短暂地掩住了月色,那小人影便趁着阴影在街上不断跑着,穿过了更夫的身旁、越过打盹儿的狗儿身畔,窜出东大街,直奔过半个通州府来到城外驿站。
「呼……呼……」
驿站外的松树下,小人影微屈着身子不断喘气,她跑得太快太急,竟然有点晕眩的感觉。
或许是此行太刺激、未来的前途太渺茫,让她不知所措,无所依归,所以才会跑得那样快吧。驿站里的人是她最后一个希望,如果连这个希望也没有了,她还能去哪里?还能怎么办呢?
「驿站后院,梧桐树下第二间……」她喃喃自语地叨念着,背上的小包裹像有千万斤重,压得她小小的肩头好酸、好沉。
绕过驿站来到后院,高高的城墙对她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往脚底下一看,果然如幺弟所说的有个小狗洞。
「要钻过这里啊……」
她犹豫了,委屈地望着那小小的狗洞。真没想到堂堂段家三小姐居然沦落到要钻狗洞与人私奔的下场……可是眼下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不钻狗洞的下场就是到皇宫里去被斗个半死或者孤寂千年。要不长痛,要不短痛,该如何选择已显而易见。
她捏着鼻子忍着臭味钻过那小小的洞口,承天之幸她的身型够小,否则还真穿不过狗洞。
一穿过小洞,她立刻忙着将身上沾着的树叶泥沙抹去,但无论怎么抹都无法抹掉身上恐怖的臭味。她苦着脸,不知道以这副模样来求人与她私奔到底有几分可能。
驿站后院一片静悄悄,夜已经很深很沉。院子正中央的确有一棵梧桐树,可是梧桐树左右两边各有两排屋子,幺弟所说的第二间是哪一间啊?
她蹑手蹑脚地穿过庭院,先往右手边的屋子探,里面漆黑一片,鼾声如雷;再往左手边的屋子探头,里面一样没有半点灯光,同样都是鼾声如雷。到底边承欢住的是哪一间?
「边……边边公子?」她压低了声音轻喊。「边公子?」
「谁啊?」里面的人问道,声音沙哑又低沉。
「边公子?是我啊!」
「变什么啊?变变变叫个不停……」床上的男子翻身下床,门屝猛然拉开,赤裸且长满黑毛的粗犷胸膛坦露在她面前吼道:「到底是谁三更半夜吵老子睡觉?变什么变啊!」
她的脸烧得通红,眼前那一片「森林」前所未见,让她张口结舌反应不及。抬头一看,粗汉一脸落腮黑胡几乎将头脸全给遮住了,铜铃大眼看起来杀气腾腾,她连忙低下头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是……找边边……边边公子……」
「边边边边,边什么边?连一句话也讲不好还敢来找人!」
「可可可是我……我只是想找边边边公子——」
「唉,不是边边公子,是边承欢。」
身后传来边承欢温柔的叹息声,她开心得立刻转身扑上去。「边大哥!我终于找着你了!」
「将军,这——」粗壮的汉子耙着头皮,不明所以地问:「这位——」
「这位小兄弟是我的好友,没事了,你去睡吧!」边承欢不等他搞清楚状况,拉着段柔的手便往屋里走。
小兄弟?汉子打着哈欠,眼光却盯着那娇小窈窕的身影不放。那什么味道骚臭得那么恐怖?连他这粗人都受不了!
呵!虽然他睡眼惺忪但可没老眼昏花,那要是个「小兄弟」那可就真是奇啦!臭归臭却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娘子,没想到他们边将军原来……嘻嘻嘻!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兄弟们老是担心他有断袖之癖。原来不是什么断袖之癖嘛,只是……只是有点恋童症罢了!
「妳怎么会来这里?」
「我……」段柔低着头不敢看他,小嘴抿成一条直线。如果被他拒绝呢?虽然他曾经上门求亲,可是「私奔」跟成亲是两回事,他会愿意吗?
「妳这身打扮……」边承欢看着她那身黑色夜行衣,不由得轻叹口气摇摇头,「该不是打算离家出走吧?」
「不是离家出走。」段柔低嚷着将背上的小包袱放在桌上,好半晌之后才鼓足勇气开口:「我是要跟你私奔。」
「……」
她的脸已经烧得通红,一双明亮的眸子低低地垂着不敢望他。刚刚才鼓足了勇气,此刻却又忧心迟疑,她的声音在颤抖却又不能不往下说,否则也许连继续站在他面前的勇气也没有了。
「你会答应吧?那天你真的来了,可是没想到……我绝对不要去宫里当什么女官、什么贵妃!我宁愿一辈子粗茶淡饭也不要去过那不见天日的生活!」
望着她明明羞红了脸却还是鼓着勇气说出这些话,他觉得自己的心微微揪痛。多可惜啊……只差那么一天,却是这么大的遗憾!
「你会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可以,未来日子怎么过也都没有关系,我可以吃苦!真的……」见他久久没有回应,她的声音逸去,悄悄地抬起那双惶恐的眸子望着他。他为什么什么表情也没有呢?
眼前的男子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但她却深深的记得那天在山坡上他脸上的表情,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柔、那带着微笑的眼眸,如果他不曾为她动心,那么后来的求亲又是从何而来?|Qī|shu|ωang|难道只是一时兴起?难道只是随口问问?
「我送妳回府吧。」
段柔错愕得无法动弹,只能怔怔地望着他。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她的唇微微颤抖,破碎的呜咽随即逸出。
「明天宫里的车队就要出发了,早点儿睡免得路上太累。」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不可置信加上奔波一晚的怒气,段柔使劲跺脚。「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姑娘……」
「我叫段柔!你不是上门来求过亲吗?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何登门求亲?既然你都愿意来求亲了,为何又不肯带我走?」
「求亲跟私奔是两回事。」
「是一回事!」
边承欢又好气又好笑,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多可爱,浑身又脏又臭,表情却又倔强得那么理所当然,好似他现在就应该挽着她的手飞奔到天涯海角似的。
「是两回事。」他温颜望着她,真当她是个孩子。
「我不管!那就是一回事一回事!」
「……」
泪水滑落她白玉无瑕的粉颊,面对他的无言她无助又无力,只能背过身去。她恨自己没有勇气一个人逃亡,更恨他明明才来提过亲,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