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柔大喜过望,却还是装出可惜的神态。「五十两啊?」
「对对对!五十两!快拿来吧妳!」
第十一章
春樵子夫妇说马大夫就住在离市集约莫半里路的一间宅子里,附近只有两三户人家,马大夫的屋子是最大的,很容易找。果然,她很快找到马大夫,他模样清癯满头银丝,穿着一身玄黑色长袍,手里跟春樵子一样提着根水烟,看上去倒不是很讨厌,说起话来慢吞吞的,收下银两便转身挥手叫她走。
「可是……」
「老朽会骑着驴儿尽快赶到,妳说的地方老朽知道,断不会误了姑娘的事。不过咱们话先说在前头,若那人在老朽抵达前便断了气儿,银两可是不退的。」
段柔无言地望着老人,深怕他光收钱却不肯医治边大哥。直到看到他慢吞吞地收拾了药箱,又从屋后牵出一头小驴,这才放心离开。
又赶了半天路,她觉得自己气力即将用尽,尽管陶源村就在不远处了,她的速度却越来越慢,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最糟的是,她发现有人正悄悄的跟踪自己。那个王胖子果然不安好心!她越走越是慌张,越走越是心急。
他们为什么要跟着她?绝对不会是为了她身上的几两银子,难道……他们打算跟着她回到她住的地方抢夺其它的首饰?
如果让他们跟着她回去,那边大哥……这些人财迷心窍,为了银两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绝不能领他们回去!
她往小路旁的树丛一闪,娇小的身子整个没入树丛间。跟踪的两个汉子果然直追上来,嘴里慌张地嚷着:
「人呢?怎么不见了?」
「快找找!千万不要让她给跑了!」
「王胖子说那丫头是傻的,真的是傻的吗?会不会被她发觉了啊?」
「嘘!别嚷嚷!包不准她还在附近。」
「要是还在附近岂不是更好,咱们直接押了她回去拿,省得鬼鬼祟祟挺麻烦的!」
「喂,可别瞎说,咱们怎么会干那种抢劫的勾当!傻姑娘需要银子,咱们只是做做好心,让她把所有首饰全拿出来兑银子,一件兑个十两,嘿嘿!」
「那傻姑娘我刚刚瞧了一眼,说真的,模样还挺娇嫩可爱的,不如咱们俩大爷好人做到底,好好的疼疼她,也给个十两银子,嘻嘻嘻嘻!」
越听越是心惊,段柔头皮不由得发麻,躲在树丛中的手脚抖个不停,无论阳光如何晒都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温暖。
她怕极了……
「喂!小姑娘,别躲啦,咱们瞧见妳啦,乖乖自个儿出来吧!」
她不由得惊跳一下。这一跳,树丛晃动,那两人立刻发觉。
「在那儿!」
段柔吓得刷地起身,那两人瞧见她,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一步一步地逼近。
「王胖子没说错,小丫头果然是傻的!你瞧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小姑娘啊,别怕,大爷很怜香惜玉的,哈哈哈哈!」
在那一刻,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把怀里揣着的剩银全往他们脸上扔去,同时用尽全力往他们身上猛然一撞,逃之夭夭。
「快追!」
「等!等等等等!银子!银子啊!先捡了银子!」
「别捡了,再捡人就跑了!」
「等等,银子啊!」
趁着他们两人在争论的时候,她拚了命的跑,这辈子她从来没这样拚了命地狂奔过。眼前起了黑雾,胸口剧烈疼痛得像是快炸开一样,但她还是不停地继续跑着跑着……
她一定要活着回去见边大哥!
他需要她!
。
绕了好大一段路,整个陶源村都兜过大半圈了,她才喘吁吁地回到春樵子夫妇所住的地方。春樵子夫妇住在陶源村最深处,跟其他人家有一小段距离。她在屋外徘徊了好一阵子,希望能见到春樵子夫妻。有人在的话,那些匪徒应该不敢明目张胆来打劫吧?
天已经快黑了,屋内却没有春樵子夫妇的踪影,难道他们上山砍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吗?那谁来照顾边大哥呢?
绕到更后面她跟边承欢的小屋,屋内已经点上烛油,可见春樵子夫妇才出门不久。这种时候他们会去哪?她好焦急,已经一整天没见到边大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她迟迟不敢进门,虽然已经好一会儿没见到那两个人,但她不敢肯定他们真的已经死心离开了,万一引狼入室……
「嘿嘿!逮着妳了!」
「这还抓不住!小姑娘狡猾得很,根本一点儿也不傻嘛!」
段柔的声音梗在喉问叫不出来,那两名匪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一左一右扯住她的手臂。
「快把东西拿出来!这就是妳家了吧?妳鬼鬼祟祟在这里不敢进去,是不是怕我们知道妳住在哪里?太迟了!快带我们进去!」
「妳不说大爷就押妳进去,把妳的衣服扒个精光,全身上下好好的搜搜!」
「哈哈哈哈!好主意好主意!」
段柔吓得喘不过气来,死命挣扎着不愿意跟他们进去。这两个人要是见到重伤的边承欢会做出什么事来?她想都不敢想!
「救命!救命啊!」此时此刻已经顾不得是否会吵醒边大哥,她只希望村子里有人听到她的呼救声会前来搭救。
「嘿嘿!这种鸟地方哪来的人救妳?就算来了也只是半死半残的农夫罢了,咱两兄弟才不怕!」两名匪徒嘿嘿冷笑,不怀好意地拖着她往屋子里走。「进去!把东西一样一样好好交出来。大爷很懂得怜香惜玉——哇!」
他话还没说完,屋内突然飞出板凳,硬生生砸得他头破血流。
「谁?」另一名匪徒大惊失色,连忙抽出小刀往段柔的脖子上一架。「快出来!不许装神弄——唉啊!」
他的话也一样没说完,另外一把板凳又飞了出来,他虽然早有警戒,但伸手去挡的结果却是让手臂被凳子给敲断。
木门咿呀一声打开,高大的男子倚在门口,他双手抱胸冷冷望着来人,「不想死的话快点滚,否则下一次扔出来的就不是凳子而是刀子。」
两名匪徒面面相觑,恨恨地咽口唾液却不敢吭气。光是扔板凳已经把他们伤成这样,要是对方真的出毛他们岂不是连小命都没了?
「妳……你们记着,王胖子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
恐吓的话一撂完,两个人随即拔腿狂奔,一下子就不见人影了。
而就在他们逃走的同时,倚在门口的人影也悄悄倒了下来。
「边大哥!」
烛火摇曳,屋内气氛凝重,段柔忧心忡忡地紧守着榻前,春樵子夫妇也候在屋内,众人的眼光全都注视着不断沉吟的马大夫。
光是诊脉已经过了快一炷香的时间,只见他摇头晃脑不停地喃喃自语,时而睁开眼睛嘟囔两句、时而闭上眼睛哼哼哈哈,良久,他终于放下边承欢冰凉的手。「这位爷伤得不轻。」
春大婶儿给他急出好几条皱纹,一听他这么说,脸都绿了。「有眼睛的全都看得出来!昨儿个我就跟我当家的说这位爷伤得不轻,还用得着您马大夫——」
「别急别急。」马大夫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头上的伤、腿上的伤都好办,就是内伤不容易治。」
「内伤?」段柔急得六神无主。「还有内伤?」
「当然啦。这位爷是摔伤的吧?可摔得不轻,五脏六腑都损了,再加上他心中郁结难解……」马大夫望着段柔,「零零总总加起来,当然也就不容易治了。」
「不容易治可是还有得治?」春樵子摇摇头,「我说马要钱哪,都什么年头了,花二十两银子请你跑这一趟也够本了,何苦还要惊吓人家小姑娘?」
「嘿嘿。」马大夫不住地笑。「春老,您在这庄头也算是有名有姓的,您这么说我可承受不起啊!要是嫌弃我马某人医术不精——」
「马大夫!求求你!求你想法子救救我大哥!」段柔不等他话说完,咚地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无论要多少银两您尽管说,小女子一定想办法给您凑齐,只求您大发慈悲救救他!」
「马要钱,你看到没有?人家小姑娘是求你救命!为了凑钱,今儿个还险些让王胖子的人给污辱了!你到底还有没有半点良心啊?」春大婶儿说着说着火气可就上来了,她从怀里掏出段柔刚刚交给她当成谢礼的三十两银子往桌上一摆,怒道:「吶!这儿有三十两银子,是咱们全部的家当了!一句话,你治还是不治?」
「大婶儿——」
「妳别说话,看看这没良心的大夫还有什么话好说!这些银两是妳用命换来的,我春大婶儿可是一个子儿也不敢收。」
「好好好!你们别闹了,不用火大也犯下着再磕头。」马大夫转个身,大大方方收下那三十两银子,继而嘻嘻一笑,「治!我当然治!我是大夫嘛!起来吧起来吧!不过呢,话一样要说在前头,未来三天这位爷能不能活过来,我马某人可不敢打包票,你们给多少银子我尽多少人事,倘若这三十两救不了他的性命,天底下也再没人能救他了,明白吗?」
段柔低头无语。春大婶儿却回头低声问:「当家的,他这般说法到底是嫌银子少,还是说他医术好啊?」
屋内灯光依旧昏暗,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他早已分不清了。他只隐约记得有两名恶贼——眼睛倏然睁开,焦急地环顾四周。段柔人呢?那两名恶贼真的逃了吗?
「大婶儿说萝卜要杀……呃……怎么个杀法啊?」屋子另外一头,段柔手里拎着个大白萝卜,另一只手拿着菜刀,正自言自语着。
她举棋不定,菜刀几次靠近萝卜又缩手,好像怕萝卜痛似的不忍心下手。
那模样真可爱!她蹙着眉慎重地打量着白萝卜,雪白皓齿咬着红艳樱唇,侧着头对着萝卜看了又看,始终下不了决定。
边承欢忍不住轻笑,这一笑让段柔吓了一大跳,萝卜、菜刀全落到地上。「边大哥!」她开心地冲到床畔,双眼灼灼。「你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他温柔地点点头。喉间已没那么灼热,声音虽然沙哑,但已经可以开口说话。「好多了。妳在做什么?」
「杀萝卜。」段柔蹙起眉做个鬼脸。「马大夫说要给你吃萝卜粥,说温凉的粥品可以去你体内的秽热。春大婶儿本来要帮我做的,但我想还是自个儿给你做……你敢不敢吃?」
「当然敢,妳做什么我都吃。」他举起依然虚弱的手轻抚她的发,心疼她受了那么多苦。「累着妳了。」
一听这话,泪珠又险些滚落,但她却笑开了脸,将眼泪吞回肚子里去。马大夫说了,边大哥心中郁结难消,她不能令他更担心。
「不累。我从未下厨,原来下厨这样好玩!大婶儿说萝卜要杀哪!我吃了那么些年的萝卜,从来不知道原来萝卜长这个样子,像个小娃娃,真是杀不下手,唉!。」她故意重重叹口气。「我要是杀了萝卜,那萝卜的娘会不会伤心难受啊?」
边承欢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想萝卜的娘应该已经在某人的肚子里,不至于伤心了。」
「原来是这样啊。」段柔也笑,看着边承欢终于稍微恢复血色的脸,她内心的喜悦层层迭迭无法诉说。
「边大哥,我知道你不怪我,可是我还是要说……真对不住你。」段柔的眼里有着泪光,愧疚令她微低下头。
边承欢轻叹一口气,抬起她的小脸,「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不是我的固执,今儿个事情又何至于弄到这种地步?柔儿——」
原想诉说情意向她求亲,但随即想到自己此时此刻正身受重伤,虽然感觉已经好了些,但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复原,若此刻向段柔求亲,万一他有什么意外,依段柔的性子,岂不是会害她一辈子?
边承欢的声音逸去,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微烫的脸上,温柔的双眼凝视着她,良久之后才掀开被子一角,轻轻开口:「很晚了,明天再杀萝卜吧,上来我身边休息。」
段柔错愕地望着他。边承欢是个极为讲究原则的男人,现在他居然愿意让她躺在他身边?
「我?真的可以?」她渴望又小心翼翼地问。
边承欢叹口气,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她吓成这个样子。过去他到底是多严厉的人?「真的可以,而且我保证绝对不会欺负妳。」
被他后面那俏皮的话语给逗得笑了出来,泪水却也不由自主地落下。尽管天就快亮了,但这却是她睡得最甜美的一夜;躺在边承欢身边,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她终于回到安全的港湾。
屋外的柔儿正在晾衣服,瞧她小小的个子从背后望还似个孩子,晾衣服的动作却已经非常娴熟。
一个月了吧?他的时间概念完全消失,只能就着日头的位置约略估计。
缠绵病榻的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半坐在榻上默默地望着段柔忙进忙出,感觉她每一日都比前日更加成熟,感觉自己的心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加柔软。
他已经可以想象他们两人在这间屋子里相守,尤其看到屋子里一点一滴的变化,他甚至可以看到他们的「未来」。
这段日子以来,她长大了不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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