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棋很快就开车来了,我已经在楼下等他,他看我只有一个背包,挺惊讶。我说我没什么东西。他点点头。我上了他的车,看得出,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的脸红扑扑的,气色特好。我可能气色委靡,要不他问‘小孟,你没休息好么?’
我没怎么说话。
他又说“你先住我那儿行么?”
我瞅他“我不习惯和别人合住。”
“是这样,你如果要动手术,术前和术后都是需要人照顾的,我自己住,但是离妈妈家很近,两居室,你住其中一间。如果术后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开始找房,行么?”
他说的挺好听,怕我讹他房子翻脸么?无所谓,反正我决定捐肝给一个正常的优秀大学生,也算为社会做点贡献,顺便躲开孟昭,挺好。
“噢。”我点了一下头。
他开了一阵车,忽然有点犹豫地问“你哥哥他要不要见一面?”
“你要是打算再找一个捐肝对象,你就去见他。”
他立刻不说话了。
我说“你特喜欢你弟弟么?”
他说“大家都喜欢他。”
“噢。”万人迷。把肝捐给一个万人迷,我不亏。
“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有什么其他的要求,我也会尽力满足。”
我不想说话。坐在这个显好的男人身边,坐在这辆行使平静的车上,我觉得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好像是一个时空穿梭机,我离开了原来的乱七八糟的生活。
孟昭,你他妈的去应付那些变态吧,老子不陪你了!
跟关棋这个人一样,他的屋子简洁而时尚,井井有条。分配给我的那间房子,是他的卧室,他自己选了原来那个书房,没有床,他说明天就去订个床,今晚他睡沙发,我说,我可以先睡沙发,他拒绝,让我好好休息。
我问他“明天就做手术么?”
他摇头,说“没那么快。”
他让我洗澡,问我有没有睡衣,我说我不穿睡衣我裸睡。他笑笑说,那家里穿什么?我说平常穿什么就什么。他走进卧室,翻了翻就拿出一套衣服,运动裤,T恤,还有一个连帽衣。
“你穿这个。”他说“新买的,还没穿。”
我推回去“不用,不用。”
“别客气,这个舒服。”他又推过来。
我看看周围,又看看自己的仔裤外衣,他是怕我脏吧?我接过来,走进了浴室,洗了个舒服的澡,换上那裤子和T恤,屋子里挺热,我没有穿外套,走出来的时侯,他刚放下电话,抬起头看见我,好像突然不认识了一样,呆了一下,随即才说
“洗完啦?”
我点了下头。
“看电视么?”他问。我走到沙发上,坐在那儿。他打开了电视,把遥控器递过来,“喜欢什么你就拨。”
我平常也没怎么看,就乱拨。他问我“小孟,怎么突然想通了?”
他坐的离我不远,此刻注视着我,我也看看他,他长得很俊朗,看上去就生活优越的样子,动作随意自然却大方有致,我觉得我在他面前,就好像土人一样。
我动了一下嘴角,不想多说,只是说“你放心吧,我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反悔的。”
他笑着点点头。
“你这么就把我带进家里,不担心什么?”
他说“你都愿意捐肝了,这里的任何东西,你随便用吧。”
真大方。
两个哥,完全不同的两个哥啊。
关棋后来跟我聊天,亲切温和的,问这问那,问得我都困了。我可能睡着了,有些迷糊的时侯,感觉有人好像把我抱到了床上,我感觉下午的那个感觉又来了,我感觉那个串哥又出现了,我猛地踢了几脚,我大叫,你给我滚蛋!
孟昭,你休想让我被男人上!被男人上过我就完了!我他妈的就真的要喜欢男人了!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周围一片黑暗,慢慢适应了昏暗的环境,我才意识到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凄凉。
我好像哭了,摸了一把脸,湿答答的。
第六章
我可能是被孟昭气疯了,才这么突然做了一个这么诡异的决定。住在别人家的滋味儿并不好受,一切都是陌生的,不习惯,也不想习惯,面对着陌生人,陌生的一切,陌生的生活,我觉得更加难以忍受。
关棋原来在一个外企上班,他早上起来后,需要沐浴更衣,装饰妥当,才会出门。这种架势我在电视电影里见了不少,想不到生活里的确有这样的人。
他衣冠楚楚地看着从卧室里光着脚穿着他的裤子和他的T恤,睡眼惺忪,一头乱发的我,依然亲切地笑“我去上班,你再睡一会儿,一会儿我妈过来。”
“她来干吗?”
“给你弄饭吃啊?”
“不用了吧。”我摇头“我自己能解决。”
“你今天要上班么?你一般上夜班吧?我下了班回来可以送你过去。”
我靠着门框“你是不是怕我跑了啊?”
他说“不是。”
“我再跟你说一遍,我要不就不答应你,答应了,我就不会变了。不就捐个肝儿么,你甭这么小心翼翼的。我来去自如,想去哪儿去哪儿,反正到点儿了跟你上手术台就是了,好吧?”
“小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他看着我“很想报答你,却又不知道怎么报答,明白么?你是我们家的恩人。”
恩人?
我还能有这个职称?
他忽然笑着看着我,“你脚上的,是真的么?”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脚底上,反清,复明,你画的,还是。。。。。。”
“纹的,纹身!”我说。
他想笑,我看出来了。
我认真地说“你觉得可笑么?”
“真的挺可笑的,我昨晚上做梦都在笑。”
我一鼓气,随即又撒了,说“好吧。。。。。”
我给我老板打了电话,说我这阵子先不上班了,老板一开始都没记起来我是谁,他手底下保安打手什么的一堆,当初我应聘的时侯,他是一扫一排,说这一堆儿都要。我是论堆儿的么我。
我只好说,我是孟骁,平常站门口。
他停了一下,说“噢,你啊。”
他想起来了。
“怎么了这是,一阵子不上班是啥意思,躲仇家啊,还是躲债啊?”
这俩有什么区别么?
我说“躲仇家。”
“别惹到我这儿来啊。”
我说不会不会。他把电话挂了。
我这人其实挺负责任的,一个保安,人家管你来不来,不来就不来,还巴巴打电话过去,你以为你是公务员不上班要请假啊?
我在街上溜达,然后,在地下坐地铁,觉得我像个无业游民。我看见一些放学的高中生,看着他们讨论着最近的考试情况,这才3点多,地铁车厢就跟罐头似的,我站在他们旁边,看着有个抱了一摞新书,还说着刚才的考试题,有一个显然做错了题,一脸惆怅。
不知道为啥,我挺羡慕他们。
如果我有个什么牵挂的事儿,多好哇。
背后有人扒拉了我一下“学生,下车么?”
我一回头,是个中年男人,我摇头,往旁边闪了下身子,也没闪出去多少,顶多显示我不下,我那意思是让他挤过去,他奋力地把我挤向一边,我跟那几个真学生挤在一起,他老人家下去了。
我后来又被挤下了车。
手机在兜里嗡嗡乱震,我估计都是孟昭,到一个人少的地方,我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果然是他。我的手机是他淘汰给我的,他的电话一来,就有一张他自恋的脸在那里跳啊跳的。我看了一会儿那跳着的脸,然后,电话断了,几乎马上,伴随着电话的振动,他的脸又跳啊跳的。
我嘴里说“累死你丫的。”
我看了一会儿孟昭跳舞,然后,手机又震,这次,是关棋。我把电话接起来。
“小孟,你在哪儿?”
“管得着么?”
“该吃饭了,在哪儿,我接你。”
我确实饿了,想起来兜里还有几十块,我抬头看了一下站牌,告诉他地铁站的名字。他说他在附近,20分钟到。
我等在他说的出口,果然很快看见他的车,他把车停在我旁边,我开车门上车,他挺愉快地说
“真巧。”
“我想吃日餐。”我说。我想起来孟昭曾经大言不惭地说等他发财了请我吃日餐,那都是好东西,是高档人吃的。
关棋问我想吃哪家,我哪儿知道,我说随便吧。
他也没多说,随即打了个电话“lily; 帮我订一下。。。。。。”
吃个饭要找秘书订位?
去了我才知道,这个地方不订位这个点儿来根本就不会有地方,火成这样,而且,他居然还订到一个小单间,是日式的榻榻米,但是可以不跪在那儿,要脱鞋。我们进去,在特征明显的日本乐曲中坐在那儿,脚伸到桌下的空间。
“想吃点儿什么?”他递给我菜单。
“不知道,我第一次。”
“第一次啊?”他抬头看我。
“是啊,第一次。你做主吧。”
我说完,怎么觉得这话这么别扭。
他熟练地点着菜,菜上来后,还跟我解释为什么点这个,怎么怎么好。我吃了生鱼片,天妇罗,寿司,最后还吃了一大碗拉面,多么好吃说不上,但是很新鲜,无论是日餐,还是环境,还是吃饭的感觉,都很新鲜。
我还喝了酒,日本清酒,关棋教我把盐抹在杯子边缘,喝下去,感觉酒有点甜。
我照猫画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果然是甜了不少。
他说,有种洋酒也可以这么喝。
我点头。
“上次来这儿,还是跟关亮一起来的。”
“噢。”
“你刚才说好吃的那个寿司,是他的最爱。”
“呵。”
“他也特别喜欢吃日餐。”
“。。。。。。”
“小孟。”
“嗯?”
“谢谢你。”他突然举起杯子。我愣了一下,他又说“谢谢你。”拿着他的杯子和我的砰了一下,我没有动作,他可能稍微有点喝多,他看着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如果没有你突然答应,我们一家可能都得崩溃了。小孟,我们真的不知道怎么感激你。”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喝多了,不能开车了。”
他笑一下“小孟,你听我说,我们真的感激你。”
感激感激。
我是被孟昭逼的,又不是什么圣人,你感激我干吗?
我一口把杯里的酒喝干,“你们甭感激,我是为了我自己!”
后来,我迷糊了,怎么回的家,怎么上的床,我都不知道。我以为关棋应该比我喝的多,他那样子,醉眼朦胧的,谁知道这酒后劲儿这么大,我倒先晕了。真不给力。
我被太阳光晒醒了,脑袋疼,看了看墙上的表,都12点多了。闻到一股饭菜香,我慢慢爬起来,打开房门,关棋正把菜盘往桌子上放,他看见我,说“起来啦?”一脸神清气爽的样子。
我还没太缓神儿,瞅着一桌子菜发呆。怎么自从认识了关棋,整天都是吃?
“你做的?”我慢慢走过去。
他摇头“不是,刚才妈妈那边的保姆送过来的,她做饭很好吃。”
“噢。”我还懵懵的。
走回房间,我看见蒸气挂着的衣服,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机可怜地叫了一声,好像快没电了,我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可怕的36个未接来电,最后一个是早上10点多的。这厮难道一夜都在打电话。我翻了翻,果然还有短信,我看到上面写
“求你了,接哥电话,不然哥死定了。”
我坐在床上望着房顶,我看你怎么死定。
电话又响了起来,我盯了一会儿,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第七章
孟昭可能没准备电话会被接通,居然还在那边碎碎念,孟骁你个小崽子给我接电话,孟骁你个小崽子给我接电话……我听着他跟念经似的在那边叨咕,我什么也不说。他好像终于发现了这次是接通的状态,激动地说
“骁!你他妈的终于接电话啦,你跑哪儿去了你!”
我还是没说话,我等着他接下去说什么。如果他说串哥搞定了,那我再跟他说话。
他继续颤抖着说“我就说嘛,你不会至我的生死安危于不顾的,串哥给我下通缉令了,我再找不着你我真得跳楼去了我。”
我不说话。
他也意识到一直没听见我的声音,顿了一下“骁……男人么,这点儿事儿不用那么放在心上,过去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了就。”
你好?我好?还大家好?好你大爷!
“小骁,哥从小到大求过你么?我当爹当妈的容易么?以前都挺痛快的,这次怎么这么不通情达理呢,嗯?串哥给我三天期限,明儿就到期了,你这是在哪儿呢?我保证让串哥对你温柔点,好不好,啊?你说这不是倒霉催的么,他怎么就非得看上你了呢?要说我这儿有的是啊,他他妈的就是找茬呢,找我老板的茬,不是谁让他上不上的问题,他就是要找个辄发飙,你就帮我这一次,要不哥没法混了,明儿就横尸街头了……”
他像长舌妇似的一直说,我一直听着。关棋进来好像要叫我吃饭,看我面色不善地听着电话,他又退了出去。
我闻着饭菜香,想着昨天关棋说这个关亮爱吃,那个关亮喜欢的话,心想,这人和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我不想再听孟昭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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