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冷的天只穿了个短短的薄衫,脚下踏着精致的草鞋。
“要帮忙吗?”那人问,语气很平淡。
鸢意外的没有生气,确实的说,她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她颓坐着,无力地摇摇头。那个男人却没有走开,而是将目光移到她身旁的那具尸体。鸢下意识地扑上黄龙的尸体,将他挡在自己身后,并紧张地盯着男人。
男人收回目光,退后了七步,然后手一扬,手里突然多了一把菊黄色的剑。他将剑狠狠地向雪地上一插,雪地顿时震动了一下。然后男人将剑从雪里抽出,再也没看鸢一眼便走了。
在他消失了之后,他先前刺下的地面突然塌下了一大块,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坑。那个坑正好容下黄龙庞大的身体。鸢愣了一下,还是将黄龙的尸体放了进去。然后一点点地将雪堆在他身上,直到将坑填满。
最后她在离这个临时坟墓最近的一颗大树上做了个记号,然后拖着疲惫的步伐向冻夜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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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易的帐篷里,游星守一声尖叫惊醒了过来。众人并没有过多惊讶,因为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睡着。伤痛在整个营房里蔓延着。但偏偏这里很寂静,没有一个人肯喊出声来。
“我没有死?”游星守看着一旁微笑着的傅小眠问。
“是彼丘。”傅小眠一边照顾着重伤的荀三一边说,“是彼丘带你回来的。”
“真是不可思议……”游星守喃喃道,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说,“我又能看见了!这是?”
荀三在一旁的铺位上躺着说:“这叫因祸得福。你一直都挺走运,我就没你那么走运咯。我的腿断了一条,肋骨也断了几根,可能得养几个月咯。”
游星守挣扎着要起来,却力有不及地倒下,他懊恼地问:“如果这时候鲇攻过来……不行,我得立即做准备!”
傅小眠忙按住他说:“不要紧!鲇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会?”游星守喃喃道。
荀三严肃地说:“是彼丘那孩子……”
“啊?”游星守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荀三笑笑说:“你的反应跟我想的完全一样。很难相信是吧?但那孩子就是那样与众不同啊……”
“彼丘呢?”游星守急问傅小眠。
傅小眠说:“管伙食的婆婆发现他晕倒在雪地上了,刚把他背回来,现在他正在那边睡着呢。”傅小眠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铺位上沉睡的彼丘。
游星守看着彼丘时感到有人在狠狠看着他,他这才发现安魂正在彼丘旁边恶狠狠地看着他。她果然还恨着他,她一定巴不得这样死了。他只好收回目光对傅小眠说:“我们也许还没到东南方就已经都死了。”
傅小眠坚定地说:“我一定要去见秦无益!我没跟你说吧,格鲁已经先我一步去打探秦无益的消息了,我不可能这个时候离开战场。至于他们……”傅小眠哀伤地说,“离开了我们,他们会马上……总之,我们只能一起去东南方。”
“我没有意见。”游星守说,“我们一定可以活着到那的。”
第三十九章 无益何喜
他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在雪地里走着,他一个人,迎面而来的雪花落在他头上,脸上,鼻尖上,他却一点也不在意。他均匀地呼出每一口气,在这样的雪天里浓浓的,又似乎淡淡的透漏着热情。而那种热情竟是要将冬天融化的期盼,将寒冷包容成温暖的喜悦。
这里叫冻夜港,据说是通向遗忘之地的地方。没有人了解到遗忘是怎样的?不死又是怎样的?有些人总以为死是无意义的,遗忘是无意义的。他们叫嚣着,对不死的传说不屑一顾,却只是因为他们足够年轻,足够肤浅。肤浅到对死一无所知,对人一无所知。
人是很怕很怕死的。所以人们寻找不死。人为什么怕死呢?因为害怕死带走一切,害怕自己失去所有的积累。记忆也是一种积累,所以人们同样害怕遗忘。
遗忘之地是个怎样的地方?在不死女出现以前,那里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地方。也许那只是个被人们遗忘的角落,因此才叫“遗忘”之地的吧?但一旦不死女出现在了那里,那里便变得神秘起来。
唯一能打开异世界门的人,唯一知道命运之墙那一边是什么样子的人。就在那,在遗忘之地。因此理应的,世界上所有的欲望和野心都集中在那里。
而他也要去往那里。只是他脸上的微笑永远那样从容,他的脚步永远那么不急不缓。他哈出的气那样浓郁――因为裹着酒气。他叫秦无益,皇帝的养子。
无益是皇帝给他取的名字。举国都知道皇帝秦城最喜欢的不是他的那三个亲生儿子,而是这个养子。他喜欢无益,只因为他从不像他亲生儿子那样目光紧盯着他臀部下的皇座。他叫他无益,没有好处,意思是指这个孩子不谋求父亲的好处。
无论这个世界多么的纷繁复杂,无论现实有多么残酷势利,他都不紧不慢地走他的路。现在也是这样,即使他来到了野心的集所,他也是那样轻松,悠闲。
但冻夜港是不允许悠闲存在的。凛冽的寒风中秦无益搜索着什么。这里是个无人的村镇。每间房屋都没有人,只有依稀可猜测的一条沿着房子的轨迹,那大概就是早被冰雪掩盖的路。
终于秦无益看到了港口,那里有一搜大船停在河面,只能远远的看见。看来必需得乘小船才能过去。可是港口又并没有任何一艘船,甚至连一片木板也没有。
可是无益并不觉得丧气,因为他并没有机会感到无聊。
一个身材健壮,头发高高束起的剑客,脚步迅速地从港口赶了过来,和他一起站在码头看着冒着白气水面发呆。
“你也要去遗忘之地吗?”那个剑客侧过头来问。
“是啊。”秦无益礼貌地笑笑说,他从怀里摸出酒壶,递给剑客问,“来一点吗?”
剑客想了会,终于说:“不……”
“哦,那我自己来。”秦无益自己高兴地对着壶口啜饮了起来。
“何喜!”剑客突然看着河面说了两个字。
秦无益喝到嗓子眼的酒差点被他吓得从鼻孔中喷出来。在一阵咳嗽中,他“哎呀,妈呀” 的叫苦,“你喊什么啊?你吓我一跳!”
剑客又说:“我叫傅小菊。菊野地的傅小菊。”
秦无益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不快,挠挠头任性地说:“那又怎样?我只记得住女孩子的名字。”
剑客沉默了一会说:“看来,你是唯一不用去遗忘之地的人……”
秦无益说:“那可不行。我必需去那里。”
傅小菊问:“为了你的父皇?为了他长生不死,永久的当皇帝?”
秦无益说:“哎,我……”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不是。”傅小菊难得地笑笑说,“何喜不会那样。”
“你有毛病吧?何喜是什么鸟人啊?”秦无益像是有了兴趣,追问起傅小菊。
傅小菊认真地想了想笑笑说:“他啊……他可是淮南第一美女,你一定得记得这个名字。”
“真的?”秦无益问。
傅小菊说:“当然是真的,现在她还独身未嫁呢!要不我带你去见见?”
秦无益脸上立即露出了艳羡的模样,说:“真的吗?”可是他立即又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说:“不行,我不能。我答应了老婆要从一而终的。”
傅小菊忽然收敛了笑容,喃喃地说:“你要真为了你老婆着想,就赶紧离开这吧。”
“不,我要去遗忘之地。”
“你要什么?我可以替你拿回来。”傅小菊诚恳地说。
“不,我要自己去。”
“你要什么?我替你拿!”傅小菊又说了一遍。
“不,我得自己去。”
傅小菊一个晃动,一股剧烈的气流扫过港口的上空。一把长剑已经抵在了秦无益的胸口处。傅小菊冷冷地说:“你试试再说个‘不’字看看!”
“不……可……以!”秦无益嘴角挂着微笑,视宝剑为无物地慢慢说着。
“何喜,你还是那么犟。”傅小菊无奈地背过身对着河水说,“无论我打断过你多少次腿,无论我们之间的功夫差距有多大。我总是无法阻止你,就连死亡也阻止不了你。你总是比我犟,比我们都犟!”
“看来真的是美女啊……那个叫何喜的。不然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老是叫她的名字,疯疯癫癫的。”秦无益幽幽说,“哎,问世间情为何物?”
傅小菊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良久无话可说。最后盯到了他的酒壶,于是说:“给我喝一口吧。”
秦无益笑嘻嘻地递给他。傅小菊叹了口气,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秦无益笑着对河面做了个眺望的姿势,然后说:“瞧,我就知道有人会专程来接我。”
傅小菊有些紧张地挡在秦无益前面说:“等会你就在我后面躲着……”
“我现在不就在你后面吗?菊。”秦无益的说话方式忽然有些诡异。
等傅小菊发现不对想扭过头时,腰眼的穴道已经被重重地打上一拳,他立即便失去了行动能力。
“怎么会?”傅小菊问,“怎么一拳就能……难道是酒?”
“酒是用来交朋友的,怎么能在里面做手脚呢?”秦无益笑笑说,“菊,何喜已经变强了。可不是你可以随便打断腿的何喜了。”秦无益边笑边将他背在背上,放到港口旁的小仓库里。
“是啊。”傅小菊受制于人,只得苦笑。
“我来跟客人交道,你这个好哥哥就在这看我的表演吧!”秦无益天真地笑笑说,然后扭头往门外走去。
“不过,你也变了呢……”在秦无益离门一刻,他忽然转过头来对傅小菊说,“我喜欢你那个淮南名妓的故事,有空带我去吧……”他说完笑嘻嘻地带关了门,跑出去。
傅小菊突然喊道:“何喜!你可别死!我和小眠都还欠你呢!”
“啧啧。”秦无益边拚命掏耳朵边说,“明明欠了人家还这么大声,什么世道啊!你们说对不对?”
在他对面站着四个绝对古怪的人。
第四十章 很快
秦无益放松地站在四个体型,模样各不相同的人面前,被他们稀奇玩意似的盯着,秦无益便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一个面目可憎、尖嘴猴腮的矮小男人,一个面色凝重的中年书生,一个打扮艳丽却一身肥肉的女人以及一个和秦无益一样放松微笑着的少年。
尖嘴猴腮伸出一根手指指指秦无益,说:“喂,喂!你要死了!”
秦无益轻蔑地看着他说:“今天不是个好日子,我不想在今天死。”
“哦?”尖嘴猴腮的作了个吃惊的表情说,“死的日子还可以挑选的吗?”
“大多数时候是……”秦无益眯着眼笑着看着他们每一个人。
尖嘴猴腮的又指指自己说:“我是魔肖鸩童。可是个厉害角色哦!”
“我也很厉害。”秦无益微笑地说着。
鸩童刚想还嘴,却听到胖女人的大肚子里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救命啊!让我出去……我不……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这时那个胖女人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说:“是肚子里的蛔虫在叫啦。不要都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事实上也没有人愿意再看她。她有些着急地介绍自己说:“我是鳄,鱼字部的大将!”
“好了!你们两个!”面色凝重的中年书生一本正经地说,“大敌当前,你们竟然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家底抖了个干净!你们的脑袋是不是被蛀虫咬了啊?”
“骛。你少管我!”尖嘴猴腮不高兴地大声回道,“被一个孩子给管住了的人,还想来教训我们?”
“我只是遵守魔君的命令!”书生边说边瞟了另一个年轻的同伙,那家伙始终沉默着看着秦无益,眼中没有其他人。
“哎呀呀,你们别吵了啊,大敌当前啊……”那个胖女人上来劝阻,却被自己肚子里发出的哀鸣声给打断了。“呼噜呼噜,西里西里”的声音不时传来,让人疑惑她的肚子里到底有什么?
秦无益的目光盯着唯一没有说话的第四个人,那人也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两人似乎都像发现了宝贝似的高兴、好奇。那人长了一张娃娃脸,显得很年轻,但又不稚嫩。照秦无益看来,这是强者的表现:他虽然饱经沧桑,却反而像是历经磨炼的圆滑,不易折断。
秦无益向着那人问:“你呢?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那人笑着摇摇头说:“我是鸟,叫我飞鸟。”简洁的回答,坦诚而疏远。
一旁的鸩童不耐烦地说:“我跟你说那么多你都不理我,怎么反而去和那个傻小子说话?”
秦无益仍然没有理会鸩童。反而继续问飞鸟说:“如果你也出手,我是必死无疑了。但是,如果……”
飞鸟好奇地接着他的话说:“如果我不出手,你认为你能胜他们三个人?”
“能!”秦无益的微笑像春风一样掠过众人说,“而且很快。”
显然这股春风完全地点燃了愤怒的野火。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