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星守高兴地说:“那现在就带我去!亦沾!”
亦沾吐了吐舌头说:“可惜我忘了种在哪个地方了。”
游星守顿时无言,一副绝望的木讷的样子。
亦沾看到笑着说:“嘻嘻,不过你不用着急。我在那株麦子的土地上做了标记。我只要花时间找找,肯定可以找到的。”
“真的?”游星守问,“这样可以通过吗?要是你父亲知道是你帮我的,他会取消我去死乡的资格吧?”
“你忘了?”她调皮地眨眨眼睛说,“没有时间限制,也不限制使用什么方法。你使用的方法就是要我帮你去找啊,这可没有违反规定,他绝不能不认账的。”
“可是……”游星守犹豫起来。
“没事的。我父亲虽然是个粗糙的男人,可是决不会不遵守诺言的。你只要坐在这里等我就好了,我找到后马上就回来找你!”她不让游星守说话便开始朝一个方向跑去,没跑两步便被石子绊倒,摔倒在地上。她不气馁地跳起来,回头向游星守笑笑继续跑去。
游星守看到她这样又想起了最初见她时她的调皮与冒失,还有那与生俱来的机灵,以及为了留住他使出的种种诡计,那些都和露儿一样。不行!他用力地摇摇脑袋,他不应该拿她和露儿比较。他必需去死乡找到不死女的秘密,让她在不死女离开露儿的身体,让露儿的灵魂在身体里重新复活。
他开始在月夜的麦田里畅想着,畅想露儿重新苏醒的那一刻,她多情的眼神会给他怎样的讯号?但他想必一定会紧紧抱着她,抱着她好好地哭一场。
又一阵风吹拂过麦田,亦沾依然没有回来,却有人出现在了游星守前面。是骸月,她的长发被大风吹乱,遮住了她的眼神。她站在对面没有走近。
“好。”游星守看着自己妻子的身体说,“你还好吧?”
“星守。”风暂时地停下,露出她洁白的面颊,那正是游星守日思夜想的面容啊。可是现在她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他说:“我怎样都不要紧,反正我死不了。你呢?你找到你妻子了吗?”
风在这时又起了,游星守心头感到一阵酸楚,他低声道:“还没。”
“你说过你要帮我找回记忆的,记得吗?”骸月突然问。
“记得。”
“那你到我身边来。”骸月向他轻轻招手。他便像着了魔一样走了过去。而她刚一走过去便被骸月握住了手。
她的手柔软、温热。她的脸恬淡而美丽。那分明是他的妻子,他忍不住想紧紧将她抱入怀里。然而还来不及让他抱住她,她便已经抱住了他。他忽然觉得重量被什么东西带走了,他和她只不过是同一株麦子上的两颗麦穗,随着浩瀚的麦海起伏,随着风浪起伏,随着命运起伏。但不重要,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再也不用分离。
然而只过了片刻,游星守怀里便传出了阴恻恻的冷笑。
“呵呵呵呵。”骸月猛地抬起脸,眼睛露出了邪恶。她狠狠地一口咬向游星守的肩膀,深深地,刺痛了游星守最痛的那根神经。游星守一把推开她,她被推倒在麦地里,仍然嘲讽地笑着。
“望春。”游星守止着肩膀流出的血,风又刮过,吹熄了他的热情,他的心更感到凄凉。
看起来望春比上一次见他时平静了很多,她只是嘲讽地说,“怎么样?这次见面也会很难忘吧?呵呵,放心吧,我不是来杀你的。”
她走近游星守说:“你一定要带我去死乡。”
“你要去那做什么?你还想着颠覆一切吗?”游星守试探地问。
“哎”望春在蓝色的月光下难得地叹了口气,抬手摸摸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说,“那不是不死女的家吗?说什么也得去的。反正你也必定会带我去,是吧?”
游星守没办法否定她,他不想再离开她。因为那是露儿的躯壳,他一定得带她去死乡。否则不死女的秘密一定无法揭开。
游星守点了点头,表示答应。然后看着她说,“我想跟你道歉。”
“道歉?为什么?”望春有些吃惊地瞪着他。
“为了安在的事……”游星守犹豫地看着她,不知该不该往下说,但最后他还是说出了口,“为了让露儿活过来,我杀了很多人,很多人我连认识都不认识,这其中包括安在。他在死时跟我说,他来杀我是为了让他所爱着的人活着,我想他说的一定就是你……”
望春的表情有些木然,像是根本没听清这句话。
“安在这个人……”望春说,“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你竟然不记得他了?”游星守吃惊地看着她。
“我只记得我很恨你,我为了杀你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望春说着捂住头说,“我还记得关于你的好多事,关于陈露儿的,关于骸月的,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游星守惊奇地说:“难道你能和你体内的露儿她们联系?”
“不是!”望春大喊着,“够了!我不想去想这些。快带我去死乡!”
游星守的眼神变得忧郁起来,他说:“要在走出麦海前找到这个麦海里最大的麦穗,守护人才认为我有资格去死乡。而且只许进,不许退。”
“哈哈哈哈。”望春笑了起来说,“这还不简单吗?放一把火把整个麦海都烧了!就剩下一颗麦穗,那一颗肯定就是最大的了!”
此刻,她的笑深深地烙印在游星守脑子里。她的思想是那样的狂放不羁,她是那么的富于毁灭性,但却深深地吸引着他,让他着迷。原来,要保存一切如此的难,而要毁灭一切却那么容易。
“为什么还不动手?要我帮你?”望春在身旁催促着他。
“等等,亦沾说她知道哪里有最大的麦穗已经去帮我找了,我想她等会就要回了。”
“亦沾?哦,那个女孩。”望月冷笑了一声,接着说,“你相信她找到的就是最大的吗?你凭什么相信她而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想等她回来。”
“原来你已经喜欢上她了。”
“你说什么呢?没有的事!”游星守愤怒地说。
望春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突然向后面飘去。游星守知道她又要胡来了,但他没法阻止她,他深怕只要自己不小心退了一步,就无法再去死乡了。
“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看着吧!”望春随着风漂浮了起来,站在了麦浪上,她挥舞着双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火轮,那火轮便真的显现出来。望春手持着火轮凝视着整片麦海,似乎在计算着如何毁灭这一切。
这时游星守看到不远处亦沾正向他们跑来,她终于回来了。
“停手!”游星守大喊道,“如果要毁灭麦海,让我来好了。”
“哈哈哈哈,现在后悔好像有点晚呢。”望春在空中笑得一颤一颤的。她手中的火轮已经划破了天空朝麦海坠落,眼看麦海即将变成一片火海,游星守再也无法忍耐,他跃向火轮,空中阴阳星出鞘化成千百流星击向火轮。火轮却在一瞬间由一个分裂成八个,像是被人精确控制着似的,轻易地改变了位置绕过了飞来的流星,并击向游星守。
没想到这么快就分出了胜负。游星守不禁内心赞叹不死女的能力提升之快。他已经被八个火轮将前方团团堵住。他只好一个翻身向后面翻去,但他立即感到了后悔――他想到自己只要后退就算输了,失去去死乡的资格。幸好他的脚没有落地,不能算后退了。
但他已经在坠下了,情急间他想到了唯一的办法:在脚落地前拿到最大的那颗麦穗!于是阴阳星再次出鞘,星星在天空聚集成雨云,瞬间便降下。这是他从月沼中得到的灵感。绝对的空间,绝对的毁灭。
雨不停地降下,覆盖整片麦海。麦子在这样的剑雨中不停地倒下、破碎。游星守这才从天空降下,他禁闭着眼睛,不想看望春以便自己的愤怒不会爆发出来。事实上,这个女人一开始就计算好让他出手毁灭整块麦海。她了解他,所以她便轻易控制了他,由不得他忧郁,他这才明白人生也如这片麦海一样,只能进,不能退。
“哈哈哈哈……”望春放肆地笑着,游星守不知道她的高兴是发在内心的喜悦,还是来源于对他的恨。
看着整片被自己毁灭的麦海……再也没有麦海了,月光下的这里只剩下一片荒芜。风吹过将麦子的碎屑一点一点地吹远。世界突然狭小了,整个世界只有三个人:他的身前是望春,他的身后站着亦沾。
“星守……”他身后的亦沾窃窃地叫着他,她从怀里取出一株麦子,有些高兴地说,“我找到了,找到了那颗最大的麦穗!你看!”她说完伸出手,让麦子在风中倘佯。
游星守没有回头,他看到望春手里也正用指尖捻着一株麦子,将它放在鼻子边嗅了嗅后,笑嘻嘻地侧着脸看着他说:“你有信心毁掉我手里的麦子吗?如果你毁不掉,而我的麦穗又碰巧比她的麦穗大的话,你就去不了死乡了。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游星守默默地将手伸入怀里,轻微一抖,“倏”的一道剑光割破了身后亦沾手上的那株麦子。麦子变成一截截的断裂,又在下落的途中爆裂成粉末,然后像一阵烟似的被风带走。
亦沾的泪水一下子便涌了出来,然而游星守却坚决地走向前方,从望春手里接过那株麦子。望春满意地看着他,又看着亦沾笑着说:“所以说,不一定要做最大的麦穗。但要学会做唯一的麦穗……”她好像疲惫了一样重新倦怠地闭上眼睛,往游星守怀里倒去。游星守立即伸开双臂将她稳稳接住,让她安稳地躺在他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亦沾不知道再说其他话地问着,但一句为什么已经包含了她所有的困惑。
游星守仍然不能回头面对她,他看着荒芜的麦地说:“对不起,我走上了这条路,我已经来不及优雅了……
我终于明白你父亲为什么没能穿越这片麦海。因为他一早就明白,要穿越它,就要毁灭心中美丽的风景。与其那样,他还不如站在麦海边,静静地看上一辈子……”
亦沾看着他的背影,期待他转过身来安慰自己,然而他始终也没有。
第十一章 魑魅魍魉(上)
游星守抱着望春走出了麦海,亦沾远远地跟在他身后。一方山站在路的前方看着他们。他不用问也知道发生而来什么――因为,整片麦海都没有了。除了游星守手上的麦穗,这个地方再也没有哪怕是一粒麦穗。
一方山看着游星守:他脸上的表情又回到冷漠,怀里抱着那个美丽的女人,正幸福地倒在他怀里安眠,嘴角露出惬意的微笑,像是正做着美梦。而在他们身后的亦沾脸色就不一样了,白得像一张纸一样,只有眼睛是红红的,说明她刚刚哭过。
这就是陷入情恋中的男女吧?一方山看着他们就像看着自己,以及梦中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曾经站着的女人背影。
“你拿到了最大的一颗麦穗,恭喜你。”一方山微笑着说,他微笑时像一座被风吹拂的山一样安静。
“我只是毁掉了心中的风景罢了。”游星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我只是做了这个。”
“但总之你找到了。”一方山说,“你通过了测验,你可以去死乡了。”
“我要带她去。”游星守眼睛低下头来看着望春问,“可以吗?”
“可以,你想带谁去都行。”一方山淡淡说。
“死乡在哪?”游星守问。
“在这上面……”一方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卷轴,递给游星守。游星守因为抱着望春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接到卷轴。另一只手乘机拿走了卷轴,游星守和一方山惊讶地看去,竟然是亦沾。
亦沾一个后跃拉开了和他二人的距离。她红着眼睛大喊着:“我不能让你去死乡!因为你心里面根本就没有我!你是骗我的,你去死乡救活了你妻子,你也不会抛下她,跟我过一辈子!”
游星守想解释,却如刺在喉说不出什么。他的确不知道露儿活过来后他会怎样。毕竟他从来都无法左右命运。就像他刚刚毁灭整片麦海一样。
“女儿,你要干什么?”一方山大声问。
“别过来!过来我就撕了它!”亦沾大叫着两只手紧抓着卷轴,这让游星守和一方山不得不暂时放弃走近她的企图。
突然,有一条人影“倏”地窜了出来,抢走了亦沾手上的卷轴。等到亦沾发现时,那人已经站在了众人之间。他全身穿着着黑色的皮夹,腰压得很低,几乎是趴在地上。身体巨大,最奇特的是臀部后竟然长着长长的尾巴!那白色的尾巴像一截一截的骨头一样,尖尖的,看起来非常锋利。
那人稍微抬起上身,看着自己手中的卷轴笑着。这让游星守他们得以仔细看清他的脸。他的脸真不是一般的恐怖,像是怪物一样突出的颧骨,像野兽一样粗糙的鼻子和嘴巴,以及透漏着红光的病态的眼睛,凌乱而肮脏的头发。这就是他的样子,恐怖的样子。
“格鲁格鲁格鲁……”他诡异的叫着说,“终于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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