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怀石的谢府内收留的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他虽为细作,做的是探听之事,探听就要洞察八方,一点风声雨丝也不能放过。
他常和江湖的情报馆子有来往,见多的也是那种知道天大秘密但隐于江湖什么也不说的人,而工作就是从这些人口里挖出秘闻来。
因此他极知江湖之事,日复一日,对那些痛失双亲,小小年纪流落江湖的孩子抱有同情心,为了他们他搭建起了谢府。
这么做,与自己的经历也有关系。他也是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双亲的人——不,压根不知道父母是谁。并且从和师傅青木扎命运相连的那一刻起,他一生的方向也就敲定了。
廖怀石幼年,看一切都很灰暗阴郁,但有一个女孩子除外。
高如莲台的额头,明媚的双眼,纤美的下颔,看她身上的每一丝每一毫,都需抱着欣赏和虔诚的心理。她不只长相好看,隐隐可知以后风华绝代的样子,更重要的是,她和他不同。
她是天之骄女,对年幼进入深山苦练武艺抱有抵触之情,因为她在外的身份尊贵无比——他听师傅这么说。但她却天资聪颖,凡是她的师傅教的,总能很快学会,所以师傅青木扎总在他面前说:你根骨也不差,但比起她来,尚显不足哪。
什么都是她学得快,什么都是她做得好,但廖怀石并不嫉妒她,而是……崇拜。他希望有一日,能通过努力和她站到一样的高度。
那是山中的秋天,那天天澹云洁,山上枫林蔚如蒸霞。练武过后,他叫住了她,对她说:你的剑厉害,但你也有比不上我的地方。
总有一天,他会靠努力追上她。
但女孩说:我或许有比不上你的地方,但我会用我的剑来保护我心爱的人,这样我的剑就是无敌的了。
听到他这句话,他发现前一刻还坚定的内心改变了,比起做一个剑术能和她齐平的人,他想做她口中那个被她用剑保护的人。
从那一刻起,他就爱上她了。
……
好像有水波在轻轻地推着她,处在一个淡青色的氛围里,眼前好像是明亮的,又分明处在迷梦的昏暗中。
莫桑景没想到梦到了那个人。
没想到……这一次看清了他是谁。
真可笑,她对他说“我找到了要用剑保护的那个人”,但那人自始至终,只是他。
冷雾山,八月。
莫桑景站在一棵桂树下,望天上那轮满月。
她身后岩壁忽地立了一个人影,迅捷如电,看不出是怎么凭空出现的。
但是她即刻回了头。
莫桑景和廖怀石面对面,对月而笑。
廖怀石问道:“你想起来了?”
莫桑景道:“冷雾山,我记得伽卢也有一座深山叫冷雾山,是我十岁以前师傅沃维尔带我练武时居住的,那时还有一对师徒,在我们的木屋附近住着。”
“嗯,”廖怀石道:“我和师傅青木扎回到邦季之后,在这里选了这座山,每年来此修行三月。”
“可这里很是荒凉,连旧日的屋子也颓败了。”莫桑景道。
“师傅去世之后我再没有踏入此山一步。”
“你的日子很是辛苦,我一直不知道。”
廖怀石笑了:“你又不是那等多情之人,怎会注意到一个不相干的人?现在能对我这么说,我已很高兴了……”
“况且,也不是异常艰辛。你不知道我是被抛入狼群的弃婴,小时着实和幼狼过过一段非人的日子,被师傅捡起,才回归了人类的生活。师傅是邦季的第一武士,也是个赤胆忠心的人,我用练得的武艺,回报她的教养之恩,也是理所应当的。”
莫桑景听见他的经历很吃惊,心想狼所乳大,那么他性子桀骜睥睨,和一般男子相比,多有古怪之处,如今似乎可以理解了。
“我不知道我的师傅和青木扎有什么渊源。”
“她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廖怀石笑了:“你也许想不到,沃维尔因为父亲的缘故,被带往伽卢养大,而青木扎留在邦季,成了邦季人的英雄。也许你知道——王子图谷浑也是青木扎的徒弟。”
“我师傅尊流霞说,这青木扎武功和她不相上下,那么竟是比沃维尔高上许多了?”
“师傅在中年独创出一路狠绝的功夫,就是这功夫害了她,同时也帮她成为邦季第一。在那之前她和沃维尔禀赋相近,武功也差不多。”
莫桑景忽道:“你什么都告诉我了?”
廖怀石有些疑惑:“你说……”
“你什么都告诉我了,我们就来做点别的事吧。”她笑,从树下提起一壶酒来。
廖怀石忽地有点脸红心跳。
莫桑景笑道:“我欠师傅一壶十二时,她说要喝我们的喜酒,我决心要她找不到,损一损洞天高人的面子,因此带着酒上了冷雾山,我们把酒埋在这棵树下,她一定找不到。”
“你说喜酒?……”
莫桑景“咳”一声,似乎被呛到了,她也有些害羞:“我和乔虚铭虽是假结婚,终究被世人看在眼里,因此不能给你一场盛大的超过前次的婚礼,但我想给你终生难忘的婚礼。”
廖怀石笑道:“冷雾山上阴森森的,我可不想在这里度过所谓难忘的婚礼,况且竟只有我们两人,倒像是私奔而不是正经成亲,你是拿我开玩笑吗?”
他说得莫桑景不好意思了:“那你是不允了?”
“倒也不是。”廖怀石负手绕着桂树走起来。
“山头的月色很好。”莫桑景指了指黄澄的满月。
“这桂树也很高大,气味香甜。”廖怀石补充道。
两人对视一眼,笑开了:“也不算太糟。”
“我们的婚礼,天地为证,桂树为凭。”莫桑景裁下身上帛布,咬破手指,将它涂红:“都说血浓于水,比起结发,不如将鲜血交融,这份真情更能铭记在心。”
听她这么说,廖怀石也刺破手指,染红帛布。
两人将帛布系到了桂树的树枝上。
“天地为证,桂树为凭,既然洞天高人会来找寻这壶十二时陈酒,我们就将她奉为婚礼的见证人吧。”
“说得好。”莫桑景拍开酒壶,竟从怀中掏出三枚酒杯来,一一盛满,递给廖怀石一杯。
两人缠臂喝完“合卺”,将最后一杯洒在桂树前。便破土埋下十二时陈酒。
这时高月还不见下去的迹象,两人在山顶逗留,不肯下去。
☆、完结章
庆历二十年十月,太女轩辕烁举动失宜,庆利帝在朝堂上亲口说其“无储君风范”,勒令回家思过。这过一思思了三个月,等轩辕烁二十一年正旦大朝会立于朝上之时,发现五皇女轩辕煌已成了朝中新宠。
此后,三五皇女之间互相交锋,而庆利帝身体每况愈下。
庆历二十一年六月,太女因“觊觎宫闱”被押入宗人府大狱,庆利帝暴怒,莫说储君之位,气急之下竟说出要将太女自宗庙除名的话。
庆历二十二年春,帝甍,五皇女登基,改年号“永庆”,以示对先皇的怀念。
永庆元年,进右相黎空淳为相国。命太常卿骑红马至相府,奉上凤君宝牒、凤印。
至此,世间才知皇帝爱慕相国之子黎云南已久,两人私下也有来往,常常垂幕于中,隔帘探讨诗词典故。
太常卿下牒的第七日,黎云南上轿入宫,这时庆利帝的灵期还没过,因此并不立后,他只是入凤藻宫处理中宫事务。但他会是新一代凤君之事已无悬念。
民间传新帝宅心仁厚,足智多谋,传新后不慕荣利,淡泊多才,禹国在她们的共同努力下,必能内外无争,蒸蒸日上。
***
这时,山中竹屋里也有莫晴云和乔虚铭二人的故事。西南高山之地,也有莫晴皖新得麟儿的喜讯。莫承梧和温加峦,像她们的先祖曾踏上邦季的土地一样,打算进入月照境内,观览外域风情,度过余生,当然,她们也有去伽卢看望大女的打算,或是去库其看望小女。
图谷浑在草原上驰骋万里,目如苍鹰,立下志心开疆拓土。他花了一年之久策划出来的衮路反动案子,如今虽无功而返,但总有一天,他的马鞭会掀翻所有挡路的人物,对此,他的母亲和他都坚信不疑。
尊流霞对着青木扎的墓碑,叹息不能和这位英雄人物一较高下,但对外她还是声称“和青木扎已比试过,不相上下”,因为你知道,生为同代人,却错失比试的机会,这对一个武痴而言是不可容忍的错误。除此之外,尊流霞最近还到莫桑景府上讨酒喝,却被主人告知酒已经给出去了。因此,她最近为了这壶酒的下落而伤脑筋。
在一切的完满和不完满中,最后的镜头要留给一对还没有重逢的有情人。
辅国大将军府中的琴声悠悠传出,隐隐可听是一曲长相思……
长相思,思若何?
在东北的渤海路,有一名守边将领叫祝长都。
刚来苦寒的北地时,她对天气很不适应,但比起不适的天气,却是没有立功的机会这一点让她很忿忿。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成长为一个成熟而善于等待和忍耐的人了。
她小心地孕育着心中一鸣惊人的美梦。
自古美人配英雄,她这场美梦的终点自然是十里红妆、佳人在怀。
“长都,又在做什么呢?”
这是寒冷的冬天,许多士兵都到地穴里去住着,但祝长都坚持待在室内,她面前立着墙壁一样的东西,墙壁背面烧着狼粪马粪,熊熊热力正透过墙壁传到室内。
叫她的是一个军弁,两人关系不错。
“不做什么。”
祝长都合上了美人相,这段时间她迷恋上了画画,这也真是不可思议。边疆没有画笔没有颜料,她用炭笔乱描着黑白线条,效果竟然不错。
说起来,给她提示的是在阆清院给纸庄制笺的莫桑景。
“到外头透透气吧。”祝长都说着,和军弁一起走到室外。
远望千里寒原,真是兔走孤藏,没有什么人气,兽迹也没有,一片肃杀。
月照人就在冰河那岸。大禹国史上说,月照人曾在冬季乘着雪橇渡河偷袭。
“要么今夜来偷袭吧。”祝长都笑着道。
“你疯了?”军弁神情不宁。
祝长都拢手呵了呵气,笑了:“我没疯,不过,若她们不来,我们今夜还是喝酒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正如“阅读提醒”中所说的,这篇文作为一篇小说估计硬伤不少,但能写完,也感到满意。
就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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