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都果然去追她,两人赛起马来,不久之后都气喘吁吁,祝长都道:“我是认真的。”
莫桑景不知该笑该怒:“嗳!好啊!就让我看看你的认真。”
……
以后祝长都就不经常找莫桑景,似乎是穿着军装在母亲的校场里用心习武,还研究军法。
没有她的搅扰,莫桑景在阆清院度过了几多清闲岁月(即使要上早朝),陪弟弟玩耍。
莫晴云虽然有时不见人影,但晚上基本还是在莫府的,莫桑景有时和她下一盘棋,听听江湖见闻,也都觉得有趣。
就这样,她二十岁的加冠成人礼到了。
莫桑景生日正在中秋前一天,那天,莫府自清晨便大开府门,诸路客人鱼贯而入。
有礼官登记各人的彩礼,超过一定额度的,管家一定倾尽全力说退。
到了暮色渐拢之时,祝母和祝长都姗姗来迟,莫桑景看她浑身脱力的样子,好像今天也在下苦功,不由惊异。
莫桑景正在穿衣。
祝长都看见了一些从未见过的首饰,问道:“这都是什么?”
莫桑景道:“伽卢人的首饰,你不知道是应该的。”
祝长都瞪大了眼:“你要戴这些?”
莫桑景笑道:“当然是我父亲戴的。”
祝长都这才发现温加峦为了把女儿周身收拾服帖,自己还没打扮好。
莫桑景穿着红底紫纹绣桑枝的上衣,下身是伽卢人的长褶裙,辍着有如繁星的点点银饰,她每走一步,地里都像要生出花来似的,祝长都真不敢相信伽卢族女人竟然穿这样美丽的衣服。
莫桑景本来就长得好,又这样精心打扮,看起来真是雌雄莫辩了,祝长都心里蓦地想到,若非她是个女子,我竟要舍去烛宇转而爱她了。
她清醒过来,立刻斥责自己胡言乱语,莫桑景正看过来,似乎问了一句什么。祝长都没有听见,红了脸。
……
温加峦特别满意。
莫桑景的伽卢名和禹国名中皆有“桑”字,所以桑枝纹十分有意义。他不只让莫桑景穿上了伽卢人的长褶裙,还让她穿上了仿照伽卢人登山靴制成的短靴,从裙底露出来的靴子,减少了她的“男气”,让她显得潇洒活泼。
莫烛宇见过伽卢人的行头,也觉姐姐穿上这身衣服有股飞扬意气,十分合适。
于是莫烛宇看呆了眼,不和祝长都说话。
见他看得入神,祝长都反而开始吃起莫桑景的醋来——她可真不容易。
莫晴云也在,她端着一杯酒,翘起一只脚在椅子上,不时诡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加峦替女儿把头发挽好,以备加冠,一行人走出了房门。
莫桑景从厅门步入,两旁的客人纷纷注目。
这是北厅,是女客聚集之地,莫桑景走到前面,向端坐着的莫承梧跪拜行礼。
莫桑景正想着是谁为自己行加冠礼,抬头一看,竟是右相坐在母亲的旁边,她不由懵了。
什么时候母亲说动了右相来给自己加冠?莫家不是和黎家向来没有什么来往的吗?
……
厅上焚着妙香,隐隐从厅外传来音乐,黎空淳从漆盘上举起宝冠,轻轻放在莫桑景的头上。
她的动作比莫桑景想象中细致娴熟,冰凉的手指偶尔碰上她的鬓角额头,莫桑景感觉很是舒服。
黎空淳飞快地把宝冠固定好了,莫承梧站起来,扶她坐下。
莫桑景转过头去,面对客人,客人们看她完成加冠礼,全都拊掌微笑,以示祝贺。
莫承梧站起来:“各位,小女今日弱冠,已经成人,各位能驾临家中,真是蓬荜生辉。在下备下粗茶淡饭,望能不弃,今晚,尽兴而归吧!”
客人们都点头称是。
北厅的客人用起了晚饭,莫桑景的事儿还没完,她要顶着这重重的宝冠在南厅走一转,见见男客。
所谓男客,便是北厅各位的家眷了。
温加峦坐在最前面,莫桑景行礼后,目光往厅中一转,所有人里,竟只有一个黎云南是她见过的。
男客不似女客,他们愿意和莫桑景谈谈,所以莫桑景在这里应酬很久,才到房里把宝冠脱去。
莫府热闹了一夜,但莫桑景不适合这种热闹场面,不知该怎么应对,她下半夜还是自己一个人待在阆清院里。
等到天边泛白的时候,客人们从莫府退出了。
这个成人礼,唯一的一点遗憾是大姐并没能从边关抽身回来,但有她的书信,也算是可以宽慰了。莫桑景的成人礼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就是中秋,对于许多人来说,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十章 中秋
中秋佳节,庆利帝把大臣们请进宫中,在桂树下赏月,吃宫中糕点坊特制的月饼。
这是一次随意的宴会,为了符合中秋“全家团圆”的美意,家眷也在应邀之列。
庆利帝特意谈起了昨晚莫桑景的加冠之事,引得一应大臣,不论参没参加她的成人礼,都来向她问候。
莫桑景忙向庆利帝道谢道:“记得臣女的生辰,陛下有心了,叫臣女惶恐。”
庆利帝目光向四处一扫,微微抬高了声音:“听说是黎爱卿给你加冠的呢,这是大事,你要好好谢她,坐到黎家旁边去吧,和她们多说说话。”
她这话一出,人们的目光又聚集到了莫桑景身上。
不明事实的人们,皆以为莫家和黎家已经有了怎样深厚的关系。
莫桑景心下惶恐,不知道皇帝用意何在,她走到黎家的坐席旁,见只有黎母,嫡女黎成丘,嫡男黎云南三个人。
黎成丘现已是吏部侍郎,因为公务繁忙,昨日并未参加莫桑景的成人礼。她给莫桑景让了座,道:“将军,请坐。”
莫桑景忙道:“不必以官衔称呼,叫桑景,或我的字秋梓便可。”
黎成丘笑笑,改口:“桑景,昨天竟是我母亲给你加冠的,早知如此,我定当参加。错过了你一生的大事,叫我后悔不已。”
莫桑景道:“哪里,能和黎大人在此面晤,我已经心满意足。”
两人互相说了些漂亮话,黎空淳似乎看了莫桑景一眼,对黎成丘道:“你不是公务繁忙?喝完这杯酒,向陛下告辞,然后回家吧。”
这竟是要赶她,黎成丘苦笑一下:“是,母亲大人。”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果然是要离开的了。
在这三人的坐席上,黎空淳不再开口说话,于是三人静寂非常。
莫桑景觉得该说些什么才自然,但为了避嫌,她甚至连眼睛也没向黎云南看一眼,时间在静默中慢慢流转着,只有别的坐席上的嫣然笑语听得格外分明。
黎云南忽地转身朝着莫桑景,举起酒杯示意,莫桑景忙举起酒杯,黎云南道:“我敬莫大人一杯。”
两人同时饮尽杯中酒。
放下酒杯的黎云南就发话了:“桑梓情深,莫大人以桑为名,以梓为字,这名与字相近,取的当真是好。”
莫桑景万万没想到他是这样搭话的,不过京中盛传他博才多识,对这种事敏感也不奇怪。
莫桑景回道:“正是如此,这是父亲思及此,为我取的名字。”
黎云南抿了一口酒,清透的双目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道:“温夫人是伽卢人,却认真参详禹国的语言文字,叫人感佩。”
莫桑景点点头,之后又是一阵无话。
黎空淳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两人。
莫桑景有些头皮发麻,正想起身告辞,黎云南却开口说话了:“不知莫大人可有空到昌华楼去一趟,温晏似乎想向你表达谢意。”
莫桑景听他言语中似有一丝不悦,以为自己得罪了他,忙道:“他送我的礼物我十分欢喜,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的盛情我早已领受了……”
“然而你的这番心意,”黎云南的声音有些大了:“不当面说给他听,他不会知道,反而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莫桑景像被敲了警钟,忙道:“你说的是,是我马虎了,必当择日拜访。”
没了祝长都领路,酒楼、戏楼什么的她已很久不去了。
黎云南闻言站了起来:“事不宜迟,就今晚去拜访吧,我和大人一同去,我也很久没有见他们了。”
他这话一出,近处听到两人说话的人都大吃一惊。
莫桑景后知后觉地发现黎空淳的脸色十分糟糕,而黎云南那丝不悦则烟消云散,他站得笔直,身正不畏别人目斜,等着莫桑景回答。
莫桑景默默地嗅着桂香,只想把自己藏到桂树的阴影里,而不像现在这样难堪。
黎云南素来注重清白,他自尊孤高,从来不和任何世家女子多说半句话,现在却不只当面戳穿了两人私底下见过的事,还邀请女子去戏楼共处,这简直是一般浪荡男儿也做不出的极羞耻的事。
怪不得黎空淳的脸色黑透了。说实话,这个时时刻刻都雍容庄重的右相大人,露出这样的神色,在莫桑景印象里还是第一次。
莫桑景也不知道黎云南在想着什么,是什么让他这样胆大包天?
她自然不敢答应,只等着黎空淳制止儿子的胡作非为。
……
“莫将军和黎右相在说什么?让烁也听听。”
太女,轩辕烁。
黎云南坐了下去,轻轻说了一句:“闹剧,莫大人别在意,但请记得近日去昌华楼一趟。”
莫桑景点点头,转身向太女敬酒:“太女,臣和黎右相只是话话家常,倒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在场的只有大臣和其家眷,太女是第一个驾临的皇女。莫桑景自然不知道自从庆利帝说“右相给你行加冠礼”起,现场就有一个太监跑去给东宫通风报信,说是大事不好,黎家和莫家联系上了。
太女早想争取莫家站在她这一边,看到莫家和黎家交好,这是给五皇女造势,她自然坐不住。
轩辕烁喝了一杯酒,冷酒进热肠,顿时觉得浑身更加焦躁,她拿那圆溜溜的眼睛看了莫桑景一眼:“真的?”
她实在藏不住心思,莫桑景想笑,但必须忍住:“自然不假。”
这太女一出来,算是救了她了,想必黎云南不会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轩辕烁闻言有些放心,她向黎空淳敬酒:“国之栋梁,我敬黎大人一杯。”
黎空淳惶恐地站起来:“太女,你这是折煞老夫了。”
轩辕烁径自坐上坐席:“你们谈什么,倒叫我也听听。”
莫桑景哭笑不得,她站起来:“太女,我们先去向陛下请安,夜色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她转身向黎空淳拱了拱手,向黎云南点点头:“请恕桑景先行一步。”
莫桑景要走,轩辕烁也没办法,她才记起来忘了先给母皇请安,后知后觉地走到庆利帝那里,皇帝只是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并不发怒,轩辕烁放心了。
回头看,莫桑景已经和家人走远了。
……
莫承梧的书房。
莫桑景扣门进去的时候,隐隐想到,莫非母亲在等着她么。
莫承梧端坐着,看到她进来,微微地笑了。
莫桑景挠了挠头,不掩饰她的纳闷:“母亲,今天的事,你知道什么眉目吗?”
莫承梧道:“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莫桑景:“那你便告诉我吧。”
“其实也没什么,”莫承梧道:“在你成人礼之前,我和空淳见了一面。”
竟然直接称呼名字,倒挺亲和的。莫桑景想。
“她面上不说,背地里倒夸你是世间难得的俊才。”
莫桑景有些红了脸。
莫承梧继续道:“她说,她的嫡男虽好,性子太强,若找良偶,也就你这样的才配得上他。”
莫桑景闻言埋了头。
“你知道了吧,行加冠礼是她的心意,她也愿意你和云南那孩子多处处。”
莫桑景道:“然而黎云南似乎讨厌母亲这样做。”
“是,他性子强,空淳想推他一把,却适得其反了。”
“所以他才故意约我晚上去昌华楼的么?”
莫承梧一边摇头一边笑:“你看他把空淳给气的,我们家里那样的牛脾气你一个就够了,若你弟弟也像他那样,我可受不了。”
莫桑景讶然:“世间只说他白璧无瑕,却没想到他会故意败坏自己的名声。”
“他这样做自有他的考量,你——还当多注意太女的举动,九皇子的事虽然一时没有谈拢,太女和荣亲王还没放弃。”
莫桑景应“是”。
她心想,母亲说“他这样做自有他的考量”,但究竟是什么考量呢。
☆、第二十一章 再访昌华楼
莫桑景找了一个好天气,向昌华楼走去。
好久没到街市上逛逛,出来时已是秋风凌厉,不过天高云淡,雁鸣过空,黄叶吹落,足以诠释秋季特殊的美丽。
到了昌华楼,侍者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犹豫道:“……您是祝姑娘的好友?”
莫桑景点头称是:“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