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司马影姿并没问为什么,转身走出去,向守在走廊与楼梯处的警员们吩咐了几句。把所有下属们全都遣散以后,这才重新走进凶案现场,反手把门关上,问道:“沙,你想怎么做?”沙文添神色凝重,单腿半跪而下,徐徐道:“我要把这里残留的魔力引发,将昨天晚上的情景重新回放。”
地狱刑警深深呼吸,陡然闭上眼眸,随即又睁开。眼眶内已不再是人类的眸子,而是两蓬诡异的幽蓝火焰。纵然这种变化,司马影姿早就看过无数次。可是此时此刻,她依旧不自禁地向后退开了两步,任由压抑不住的恐惧,从脸庞上流露而出。沙文添抬起头来,嘴角边泛现几抹同时混和了苦涩与哀伤的笑容,然后举起自己左臂,将视线投注于上。
那是一只宽阔厚实,手指修长而有力的平凡手掌。虽然总是冷冰冰地,可是司马影姿却知道,被这只冰冷手掌握住以后,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关怀,可以让你像捧起火炉般温暖。而此刻,目睹那只手掌被熊熊燃烧的蓝焰所包围缠绕,司马影姿却觉得好冷,一直冷到了骨子里。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地狱魔火的焚烧之下,沙文添掌心处本来只是若隐若现的诡秘标记,赫然变得无比清晰。
逆五芒星,魔鬼的标志,象征邪恶与亵渎。
地狱刑警提起燃烧的手掌,猛向地板拍下。蓦然,地狱魔火暴起疾走,如同打翻了颜料瓶般将那蓝色源源倾泄。一只看不见的手紧握画笔,用这世上最危险的颜料肆意泼洒。以最狂野不羁的笔法,在水泥地面上径自勾画出无数复杂图形。仿佛将沙文添掌心处的印记放大了数十倍以后再直接复印在下,巨大的逆五芒星魔法阵瞬间成型。以两个相互交叠的圆圈包裹着山羊骷髅,不住跳跃舞动的火焰,让这魔鬼的化身图形看起来更栩栩如生,足以教任何人都为之不寒而栗。
无数既像图案又似文字的魔法符号,一个接一个地发出朦胧亮光,并且同时脱离地面向上飘升。它们带动着魔法阵开始缓缓转动,与幽蓝火焰相互纠缠。青烟缭绕,空气悄然如水荡漾,让四周都忽然就陷入了虚幻不实的梦幻迷离。越退越后,已将后背紧贴在墙壁上的司马影姿,双手掌心早湿漉漉地全是冷汗。骤然,柳叶双眉一惊上挑,漆黑如星的双瞳内,明明白白显露出了满腔的难以置信。她赫然惊觉,无论自己还是沙文添,都已经彻底消融于空气中。摸不到,看不见,只剩下最单纯的“感觉”。因为他们已陷身于过去,在这个时间,这个空间节点上,他们并不存在。
惟有魔法阵依旧旋转,诡秘的地狱魔火也仍在燃烧。可是那火焰非但没有散发出丝毫热量,反而冷冰冰地,不住将整个空间的所有光芒都吞噬入肚。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蓝焰青烟相互缠绕之间,赫然出现了一幕亦幻亦真的诡秘场景。
五条身穿轻薄黑色长袍,连头脸也全然笼罩于兜帽下的朦胧身影,不知从何时开始出现在房间中央。摇曳不定的光晕由下而上,只能映照到他们腰际,上半身却依旧隐没于黑暗。分别对应逆五芒星一角。站于逆五芒星顶端的黑影,双手捧着一本厚重古拙的羊皮书,在翻动书页的窸窣响声间,正引领众人用低沉而庄严的声调来回吟诵。那语气里带着丝丝缕缕魅惑人心的诡异韵律,司马影姿虽然可以清晰听得见每个音节,但组合起来后的句子,却仿佛根本只是毫无意义的一堆噪音。而在五人之间,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女,正在魔法阵核心处祈祷般屈膝下跪,赫然正是芈罗绮。
“赫嘉,赫嘉,艾斯多,贝贝罗。莎里芭,艾里翁。”为首的黑影微微抬头,将兜帽揭开。微弱光芒中隐约可见,她同样是一名妙龄少女。只见她慎而重之,将羊皮古书放下。伸手入怀,取出了一柄散发着金属光芒的十字架,反手倒持。闪亮刃锋骤然从十字架内弹出,形成锐利匕首。芈罗绮翻身仰卧于魔法阵上,将四肢呈大字形摊开。她脸上尽是茫然与迷惘,瞳孔涣散,其中没有丝毫神采可言。
手执匕首的少女高举双臂,把刃锋对准了芈罗绮身体。魔法阵仿佛对此有所反应,快速地开始变幻着自身光彩,绚丽灿烂,更使人目眩神迷。那少女微微颤抖,陡然竭尽全力将声调猛然提高。“扎扎斯,扎扎斯。纳特那达扎扎斯〃奇〃书〃网…Q'i's'u'u'。'C'o'm〃。”然后一刀向芈罗绮小腹插下。
鲜血四溅,登时把芈罗绮的雪白衣服,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嫣红。司马影姿骇然惊呼,却发觉这呼声竟连自己也听不见。整个房间中,都回荡着一种阴森诡异的邪恶气氛。旁边四名少女一齐从怀中掏出柄式样完全相同的匕首。由左而右,依次将锐利锋芒刺入芈罗绮四肢,将她死死盯在地板上。芈罗绮面容扭曲,却仿佛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快乐。她不安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任由鲜血缓缓流淌,滴落魔法阵。
首先将匕首刺进芈罗绮身体的少女,引导着其余四人朗声吟诵,呼唤道:“牲礼的母羊啊,妳是与恶魔相会的桥梁。被杀的母羊啊,给我们超越黑暗神明的力量。牲礼的母羊啊,给我们以压制叛逆恶魔的力量。啊,祭祀的牲礼啊,守护第九道门的人啊。请把门扉开启,将被囚禁的永远之王子释放出来吧。让光辉的晨星将荣耀洒在我们身上,他是永远之王,更是全能之王!愿父及子及灵永享光芒!”
她拔出匕首,将刃锋向上,伸出鲜红舌头舔去嘴角处的鲜血,大声吟诵。蕴涵魔力的字句被凝铸成开启虚空的钥匙。看不见的一道门被打开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和凄厉哀鸣如同闷雷般陡然炸裂。无尽恐怖和杀意弥漫四周,层界间的间隔被巨大力量彻底撕裂,轰鸣之声隆隆震动,仿佛有某样被囚禁了千万年之久的凶残怪兽,正要挣脱笼牢重新回归。
“扎扎斯,扎扎斯。纳特那达扎扎斯。”五名少女再度吟起神秘咒语。她们同时跪下来,向魔法阵中央的芈罗绮俯首膜拜。随即一手把衣袖向上捋起,将自己手腕凑近了兀自滴血的匕首。司马影姿情不自禁地急声惊呼道:“住手!”
声尤未落,一道灼热闪电已从魔法阵内射出,随即轰然炸裂。闪电带出了将黑暗彻底撕裂的炽白辉光。将整个世界都变得虚无缥缈。强光耀目让人难以正视,司马影姿迫不得已紧闭眼眸,高叫道:“沙!制止她们,制止她们啊!”
“对不起,我做不到。”沙文添满是疲惫的声音从旁传来。紧接着,地狱刑警叹息着伸手将司马影姿扶起。惊魂未定的女警官徐徐睁开双眸,发现四周没有魔法阵,也没有尸体与鲜血。四周所有事物都恢复正常。他们已脱离了那个不属于他们的时空,回到了正常节点。
司马影姿急促喘息,背上冷冰冰,湿漉漉地。贴身内衣都被汗水浸成透湿。她带着心中余悸,犹豫问道:“刚才……是昨天晚上发生的情景吗?”
“是。准确来说,是魔法阵残留下来的记忆,被我引发出来了。”沙文添回头过去,凝望着空荡荡别无异样的水泥地板,凝望着地板上那几个代表了五条年轻生命已经永远消逝的粉笔圈,叹息道:“愚蠢。她们竟然企图打开第九道门,释放被囚禁的恶魔。”
“什么是第九道门?门里有什么?”司马影姿不解地追问道。地狱刑警却住口不答。沉吟半晌,方才缓缓道:“第九道门是地狱的秘密,关系着一名强大的邪恶魔鬼。它的力量之强,连撒旦也要顾忌三分。至于其余,妳最好不要再问,司马。那些都不是活人应该知道的。”
“我怎么能不问?”司马影姿不愉道:“这关系到五……不,是六条人命啊。芈罗绮……奇怪,明明她被那些人……刺了好几刀,为什么在医院检查时,却找不到有受过任何外伤的痕迹?还有,假如她们举行这个仪式是用芈罗绮做祭品,为什么芈罗绮没有死,反而是其余五个人死了呢?”
“魔法阵的力量和记忆。就只能维持到刚才一刻为止。下面究竟还发生了些什么,我也看不到了。”沙文添摇摇头,叹道:“可惜没有更多的线索……”
“等等!”司马影姿突然打断了沙文添的话,道:“那本书!那本她们捧在手上的羊皮古书!当警方接讯赶到现场的时候,这里并没有那本书!沙,你能把那本书找出来吗?她们利用这本书来启动魔法阵进行召唤,假如我们也找到那本书的话,或许就可以找寻到事实真相,或许就可以将芈罗绮救回来!”
“《地狱九重门》,又有人称呼它做《黑暗圣经》。”沙文添的面色很难看。却仍然回避了直接回答司马影姿的问话。他迟疑了一下,用力捏紧了拳头,劝道:“放弃吧,司马。这件事实在已经接触到了地狱的最大禁忌。那种邪恶力量即使是我,也没有把握能够对付得了。”
司马影姿咬着嘴唇,突然伸手搭上沙文添肩头,将他整个人都扳过来,道:“看着我的眼睛,沙。你看着我,然后说,你要放弃,要就此罢手不管,任由芈罗绮永远晕睡,任由这五条人命白死。你说啊!”
“我……”沙文添欲言又止,叹息道:“司马,妳别逼我,好不好?地狱九重门,还有黑暗圣经,它们都实在……”
“嘟嘟~~嘟嘟~~嘟嘟~~”清脆的手机铃声插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司马影姿无奈地叹口气,回臂从怀内取出手机凑到耳边,左掌五指却仍握着沙文添的手腕,仿佛害怕他会就此从自己面前逃走。
“喂,我是司马影姿。有什么事?嗯?是,我在案发现场勘察……对……对……好,说吧。什么?什么!”女警官的脸色骤变凝重,语气也紧张起来。她侧耳细听着电话中的报告,厉声道:“好,知道了。尽量控制局势,封锁现场,千万别让任何人接近,我马上过来。绝对不能轻举妄动,明白没有。”
司马影姿“啪”地关上电话,转身急向沙文添道:“看来你想袖手旁观也不行了。医院那边打电话来,说芈罗绮已经苏醒。”
“然后呢?”曹子文知道必然还有下文,更知道芈罗绮的苏醒,决不代表她真的就已经恢复正常。果不其然,司马影姿苦笑一声,道:“然后,没有人知道然后怎么样了。整座医院大楼里面的人,全部都失踪了。”
双子 第三幕:恶魔(上)
仍是白天,但笼罩G市第二人民医院上空的气氛与天色,此际阴沉宛若午夜。
警视厅的机动部队已将医院封锁起来,严禁一切闲杂人员进出。并非为了封锁新闻自由,而是为了阻挡普通市民们去接近那莫测的危险。这幅矗立于光天化日之下的超现实图画,早远远突破了想象力所能包容的范围而堪称诡异至极。每个人,哪怕是最严守纪律的警员,都会忍不住悄悄抬头,向医院核心处的那座建筑,飞快投去同时混和了好奇、迷惑、还有恐惧的一瞥,然后又会像如避蛇蝎般将目光收回。
或者,现在用“一座建筑”去形容医院的主诊大楼,已经不再合适了。因为被机动部队封锁起来的建筑物不再完整。天际乌云缓缓旋转着,仿佛越压越低。整整十三层高的主诊大楼,有半数以上已经被漆黑乌云侵蚀掩埋,看不见丝毫踪影。而且,这种侵蚀的速度虽然慢,却是决然而绝不停顿。每一秒钟过去,都有再多一厘米的墙壁消失在乌云内。任何目睹这情景的人,都会立刻便联想起了正在吞噬猎物的蟒蛇
沙文添和司马影姿并肩站在主诊大楼正门前的台阶下,抬首仰望。两人都是默然不作一语,好似连灵魂也被吸引到了那团仿佛自有生命的乌云的深处。好半晌过去,地狱刑警终于长长透出一口长气,拉着女警官的手向后退开几步,摇头道:“我看不透。这团云里蕴涵了非常奇特的力量,它完全拒绝任何人对它进行窥探。”
司马影姿若有所思,道:“那么说,要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非得亲自进去不可了吗?”
“很危险,司马,别冒险。不如……”沙文添的话才说了半句,便被女警官挥手打断。她摇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沙。可是这件案子是由我负责的,你可别想撇下我,自己一个人去干。”也不待沙文添苦笑着把话说完,女警官转身走开,向原本负责留守在医院,自己的新助手钟欣问道:“小钟,再给我详细说说看,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刚刚从警察学校毕业,被分配到司马影姿手下的钟欣,有着一张很是可爱的圆圆脸蛋。可惜眼下这张脸蛋上却全无血色,显得心中余悸未消。她努力咽了口口水,涩声道:“半小时之前……”
“等等。”司马影姿在这位没见识过多少大场面的师妹背门轻拍几下,安慰道:“别怕,慢慢说。”
钟欣感激地向司马影姿用力点点头,定了定神,道:“半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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