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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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7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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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卓笑道:“这不是还没有过半嘛。”
  耶律玉笏用近乎质问的语气不客气问道:“敢问大将军,死在自己人刀下的草原儿郎,有多少了?”
  董卓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千夫长有三名,百夫长就多了,连同普通士卒加在一起,如果我没有记错,到昨天为止,有两千七百人。”
  耶律玉笏怒道:“你就不怕引发兵变?!”
  董卓反问道:“杀了这么点临阵退缩的废物,就要哗变?”
  耶律玉笏冷笑道:“确实,将军握有十万几乎没有什么损伤的董家私军,本身又是用兵如神细致入微的名将,一定可以扼杀苗头。”
  拓拔气韵开口道:“别说了。”
  耶律玉笏欲言又止,看到春捺钵的不悦表情后,她终于不再继续挑衅那个在自己看来名不副实的南院大王。
  两骑跟董卓告辞离开。
  耶律玉笏转头看着那个原地停马的壮硕身影,低声道:“这个胖子,带兵就这么回事了,当官倒是真有能耐,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还不忘记顺着某人的意愿,在虎头城下把那些草原悉剔势力一点一点打。一名千夫长消耗了从部族带来的嫡系兵力,可在快速轮换之下,后续兵马从哪里来?要么是从南朝军镇中补充抽掉,给掺了沙子,要么就是干脆两支残部混淆在一起。按照这么个法子打下去,大悉剔能不变成小悉剔?”
  耶律玉笏脸色阴郁,咬牙切齿道:“都是南朝那些中原遗民带来的风气,离阳赵室是拿广陵道用来从地方藩王武将手中收回兵权,咱们也不差嘛,草原悉剔个个在此地伤筋动骨,就算以后踏破北凉进入中原,手头还能剩下几个自己人!”
  拓拔气韵笑了,“你啊,牢骚太盛防肠断。”
  耶律玉笏怒目相向,“你还笑得出来?!你以为你们拓拔姓氏就能置身事外?!”
  拓拔气韵摇摇头,笑着不说话。
  独自在乌鸦栏子护卫中望向虎头城的那个胖子,视野中,攻城步军如一波波源源不断的潮水涌去,然后潮水顺着城墙激荡出浪花后,向上漫延。
  他招手喊来一名随行的年轻幕前军机郎,说道:“传令下去,一,从今天起停止挖掘地道。二,步军加大攻城力度,白天伤亡过半才能撤出,夜间攻城则不以战损作为后退前提,每名千夫长只需要虎头城下坚持进攻一个时辰即可。三,传消息给西京,整个南朝,无论姓氏是甲乙丙丁,只要在品谱之上的家族,都要拿出所有窖藏酒水,用以东线大军伤患的治疗伤口,记住,是南朝所有家族所有酒水,若有人私藏一坛,一经揭发确实,家族品第由甲字降为乙字,以此类推。四,今晚我要召见东线所有不在战场上的万夫长和千夫长。”
  那名军机郎迅速离去传达军令。
  董卓沉声道:“耶律楚材!”
  一名虎背熊腰临时充当乌鸦栏子头目的校尉赶忙策马靠近,这一次这个既是北莽皇帐成员又是南院大王小舅子的武将,没敢嬉皮笑脸,只要姐夫喊他真名,那就意味着是有大事要发生了。他耶律楚才的姐姐便是董卓的大媳妇,同是耶律姓氏,比起耶律玉笏却要金枝玉叶很多,但是兄妹二人比起那个听说跑去离阳中原游手好闲的耶律东床,距离那张椅子就要更远一些,耶律楚才也从没有那个奢望,从小就想做个驰骋沙场的纯粹武将,有了董卓这个很对胃口的姐夫后,这几年在董家军中可谓如鱼得水。不过这次南征北凉,一向很好说话的姐夫死活都不肯答应他做先锋,这让耶律楚材很是受伤。甚至前不久董家亲军奔赴流州也没有他的事情,耶律楚材这段时间幽怨得像个守活寡的娘们。
  董卓瞥了眼这个小舅子,笑眯眯道:“给你一个活,就是路途有点远,接不接?”
  耶律楚材小心翼翼问道:“有军功拿不?”
  董卓说道:“不一定。”
  耶律楚材果断道:“那不去!”
  董卓笑道:“不去也行,反正明天你一样有机会攻城。我换人就是了。”
  耶律楚材满头雾水,“攻城?”
  董卓点了点头,“我董家一万两千步卒,都交给你,明天开始攻打虎头城。”
  耶律楚材惊讶得张大嘴巴,以他的身材来说,那真是一张血盆大口了,跟他姐姐的花容月貌实在差了十万八千里,真不像是同父同母生出来的。耶律楚材突然眼神炙热起来,也不称呼董卓为姐夫,而是毕恭毕敬喊了一声大将军,“末将是骑军出身,让我去下马攻打城池还是算了,末将决定了,就接第一个活!”
  董卓凝视这个家伙,心平气和道:“八万董家骑军都交给你,以最快速度赶去葫芦口外,虽然那边我早有安排人马盯着,但是我仍然不放心那里。还有,在你走之前,先写好一封遗书,如果你死了,我对你姐姐也好有个交待。”
  以玩世不恭名动北莽的耶律楚材咧嘴笑了笑,握紧拳头在自己胸口重重一捶,“大将军,如果……末将是说如果没能回来,没有机会看到大将军和我姐姐的孩子了,以后告诉他们,他们的舅舅,唯一的遗憾是没能让他们骑在脖子上玩耍。”
  董卓犹豫了一下,“要是葫芦口那边有你没你都一样的话,你别逞强。既然喜欢孩子,就自己娶个媳妇生去。”
  耶律楚材点了点头,策马离去。
  董卓依旧纹丝不动没有谁能够听到这个胖子的自言自语,他在反复念叨着一个数字,“三十八,三十八……”
  ※※※
  虎头城,靠北位置最为巍峨的几栋瞭望高楼箭楼,成了北莽投石车重点针对的目标,而主将刘寄奴所在的那栋楼位置要更加靠后,投石车造成的威胁不足以致命,倒是参与攻城得以临近城头的那些北莽神箭手,都因自己一箭射中此楼引以为傲,虽然不会计入战功,但是撤出战场后,都会被当作英雄对待。
  刘寄奴站在那张搁有虎头城地图的桌子旁边,地图上已经标识出各种战场细节,例如城墙破坏程度,失去床弩的地带,已经经过数次匆忙填砌的危险城垛,等等。刘寄奴盯着城防图的东北一带,在此地床弩率先尽毁后,最近半旬以来,北莽就在不放弃正北方向攻城力度的同时,着重加大了此处的进攻密度和厚度,大量攻城器械开始从西北转移倾斜到东北。
  一名巡城校尉大步走入楼层,大声笑道:“将军,这帮北莽蛮子真是不长记性,今日又死了七百多只‘老鼠’,闷死一小半,等末将带人下去后,都没怎么花力气就宰光了。老规矩,那条地道也给咱们填严实了,而且附近地带,也会有两名穴师和一标骑军日夜盯着。”
  刘寄奴点点头,抬头问道:“悬挂在城楼望楼墙外的答雷,已经都用光了?”
  答雷是一种中原应付攻城的特殊软帘子,由粗麻紧密编织而成,涂有泥浆防火,对付投石和火箭都有很大功效。虎头城的城墙虽然坚固异常,但是如果没有大量答雷减缓飞石的巨大冲击力,虎头城如今就不是缝缝补补这么轻松了。
  一名副将无奈道:“是的,没想到这帮蛮子能弄来那么多投石车,幸好将军早有预备,否则还真悬。而且咱们的水袋也告急了,不光是城门,各段城墙也头疼。水源没有问题,就是牛马牲畜皮毛和内脏胞衣制成的水袋囊子,有些跟不上,那帮蛮子拼了命往城头上泼油,辅以火雨一般的箭矢,真是疯了。好在咱们应付火攻的沾泥扫帚能够重复使用。”
  已经两天两夜没有怎么合眼的刘寄奴拿起桌上一根箭矢,递给身边一名校尉,“你们都仔细瞧瞧。”
  这根从城头取回的箭矢传了一圈,刘寄奴说道:“以前北莽攻城就有这种箭矢,但是不成规模,是这两天才开始大量出现。先前箭矢半数跟北莽精锐骑军的现今配置吻合,以加长箭头追求穿透我北凉甲胄,但是其余半数夹杂有样式陈旧的铜铸箭,以及脱胎于大奉王朝的铁铸箭,清一色的扁平四棱形。现在不一样,更加精致细分,所以连锥箭和铁脊箭都出现了。”
  刘寄奴放下那根箭矢,“之所以说这个,是因为联系最近北莽攻城的衔接性,我敢断言北莽是在换气,有点像是江湖高手对决,在北莽展开下一波攻势之前,这会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当然,也可能是个陷阱。但不管如何,我们都应该尝试一次。所以这几天我故意让骑军上城头补救,给守城步卒喘息的同时,就是要让我们的骑军出其不意主动出城。”
  一名负责城门守卫、前两天脑袋上给北莽蛮子开了瓢的校尉问道:“需不需要咱们城头步卒配合一下,打得再凶一点?”
  刘寄奴摇头道:“不用,以防画蛇添足。”
  刘寄奴缓缓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困极了不得不休息片刻,还是在脑中寻觅战机。
  刘寄奴猛然睁开眼睛,双拳按在桌面上,盯着两名跃跃欲试的城内骑军校尉,“北莽负责保护呼应步军两翼的骑军,长时间的看戏,如今已经懈怠。今夜!就在今夜,正北大门后放置两千骑军,出城后随意冲杀。东西两门各一千骑军,冲击侧翼。切记!只有半个时辰,我只给三支骑军最多半个时辰,不管杀伤多少北莽步卒,都要立即返回,决不可恋战不退,半个时辰后我虎头城再度打开大门。”
  刘寄奴突然喊住那两名领命告退的校尉,“事先告诉兄弟们,也许北莽连让我们虎头城重新开门的机会都不会给!”
  一名已是白发苍苍的高大校尉点头道:“明白!”
  隔着一个辈分的两个骑军校尉走出屋外,年轻些的校尉鬼头鬼脑看了眼身后,这才跟老校尉说道:“老标长,咋讲?真要把话挑明了?”
  老人停下脚步,双手扶住栏杆,默不作声。
  中年校尉心领神会,就不再开口说话,他自己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老人转头笑道:“小宋,虽说咱俩品秩相同,但你小子在我手底下做了三年的伍长,别说今天是校尉,就是将军,也是我的兵。所以这趟出城杀敌,我来,你留在城内继续主持骑军事务。”
  中年校尉转身就走,“那我跟刘将军说理去。”
  老人一脚踹在这家伙的屁股上,轻声笑骂道:“滚回来!听我把话说完。”
  等到宋校尉重新转身,老人指着北方,轻声道:“我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在永徽元年就死在北莽腹地了,那个当年跟你同样是我手下伍长的女婿,后来也死在了八年前的凉州关外,好在我孙子孙女都有了,贺家香火终究没断。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老人笑了,“我知道你当年跟我女婿争过,也埋怨我最后选了他当女婿,没选你。所以这些年在虎头城,你小子没少跟我别苗头,就我这脾气,要是换成三十年前,早就打得你满地找牙了。”
  中年校尉翻白眼嘀咕道:“打得过我嘛。”
  老人也懒得跟这个小子计较什么,由衷感慨道:“不算在中原那么多年的南征北战,在北凉扎根也快二十年了,有了个家,过得还都是太平日子,即便家里死了亲人,孩子们终归还能披麻戴孝,不像我年轻时候的那个春秋乱世,活着的比死了的还要艰难。我这个老头子偶尔还乡,看着孩子们每天练字,那架势,有模有样的,握毛笔比我这个爷爷拿枪矛还要娴熟,在书斋外听着他们的读书声,如今这北凉的世道啊,真是好。”
  老人拍了拍宋校尉的肩膀,“这样的好世道,能多几天是几天。我呢,不管今夜城门还能不能第二次开启,都不打算回了。你让我以后下马去城头跟北莽蛮子打,杀不了几个人的,不如在马背上多杀些。小宋,这么说了,你还跟老标长抢着出城吗?”
  中年校尉缓缓抱拳,但是很多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老人哈哈大笑,大步走开。
  结果屁股上给那姓宋的家伙踹了一脚,后者一阵风似的跑下楼,只撂下一句,“老标长,当年没抢走你女儿,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踹你一脚,别生气啊!”
  老人随手拍了拍身后甲胄,笑道:“小王八蛋玩意儿!幸好当年没选你当女婿。”
  ※※※
  北莽日夜攻城,城外战场上燃烧着一堆堆摆放有序的巨大篝火。
  虎头城内外凉莽双方,都早已经习以为常。
  正子时。
  在道教炼丹典籍中被视为“阳生之初,起火之时”。
  虎头城直通三门的三座广场上,各有一支骑军开始披挂上阵,马鞍悬挂长枪,腰佩凉刀,不负弓弩。
  正北方位的为首老将,伸手握起那杆当年从西垒壁一员西楚将军手上夺来的长枪,笑道:“老家伙,跟我姓贺了以后,没委屈了你吧?”
  当那声大门缓缓开启的吱呀声传来,老人猛然一夹马腹,开始冲锋。
  为了配合三支骑军尤其是正北骑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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