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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萧忆情目光稍缓,手臂收紧,让阿靖借自己之力勉强站着,轻缓地对她道:“无碍。”阿靖微微闭上眼睛调息,平静了些,方离了他的支撑,在一旁站着。
萧忆情这才蓦地回头,厉声道:“来人!”语音未落,墙外三人逾墙而入,左右两人单膝下跪,惊恐地禀告:“石玉参见楼主。属下保护不周,特来领死。”
拂了拂衣襟上的血迹,听雪楼的主人只是瞥了属下一眼,冷冷道:“此事太突然,难怪你们——至少,你们还擒下了出逃的残党。”他目光闪电般落在当中被挟持的那一人身上,冷哼了一声。
“报告楼主,此人方才从院中逃出,被属下们擒下。”石玉禀报。
萧忆情走上前去,伸手拉下杀手的面巾,冷冷道:“果然是神水宫中人!哼哼,方才的火药,想必也是你放的了?”那人欲待狡辩,可与萧忆情冰冷的目光对视,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将火药以油纸裹好塞入孩子胃中,以人为炸药,好一招出其不意之策!”萧忆情拍拍那个俘虏的左肩,目中有赞赏之意,“若不是阿靖当机立断,击得孩子狂喷鲜血、浸湿了一部分炸药,只怕连我都在劫难逃,你当真是个人才!”
对方见听雪楼主如此赏识,彷佛看到了活命的希望,想也不想,立刻道:“如果楼主放小的一条生路,甘愿为楼主做牛做马,赴汤蹈火!”
似乎早料到有这样的回答,萧忆情唇角露出一丝漠然的笑意,微微点头,淡淡道:“你这样的人才,杀了也太可惜。”
叶风砂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一个个无辜惨死,恨不能食凶手的血肉,而如今听萧忆情之意,居然还要重用这个刽子手。再也忍不住,不顾对方是如何的人物,她厉声道:“杀人必须偿命,岂可以暴易暴!”
萧忆情微微一笑:“我杀人已多,难道我也要偿命?”
“现在没人能杀你,但上天有眼,杀人者必将为人所杀!”风砂毫不畏惧,直视着这个武林霸主,冷漠尖利的回答。萧忆情左右已面色大变:居然、居然有人敢在楼主面前如此说话!
萧忆情咳嗽了几声,只是淡淡点头:“很好,很好。”话音未落,他已拔刀!
刀光一闪,凄迷如烟,转眼又没入袖中。这两刀不是杀风砂,而是斩向那名擒获的刺客!
刀一横一竖,一刀割开胸膛,另一刀直剖开腹腔。两刀俱恰倒好处,是以虽开膛破腹,可那人却尚未气绝,兀自惨叫不休,凄厉而痛苦。
刀落之时,萧忆情已退身,这一腔血便没有溅上半滴,看也不看地上垂死挣扎的血人,他只是冷冷道:“不错,你的确是个人才,我很想重用你。可惜,你不该伤了阿靖……”
他回头,已有手下之人抬来两架软轿。萧忆情亲手扶阿靖上了轿子,才自己上了另一架软轿。起程之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回头,淡淡吩咐手下:“备轿,带叶姑娘同行。”
阿靖在轿中听得萧忆情安排,不明白为何他忽然改变了主意带叶风砂同行。不过她也没有过多去想,反而担忧方才的他,明明已经受到火药的冲击,他那般的身体,怎么撑得住。便不由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前面的轿子,听得他微微咳嗽之声,皱起了眉头。她看着手上的伤口,眼前的景象再一次被血色掩盖。
火药炸响的那一刻,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数日前那张温和从容的笑脸,在众多的毒镖之下,救下了一个苗族女孩。
“青岚……”她心中蓦地一痛,是了,她记起了青岚。想起了他们在沉沙谷的初遇。
“我叫阿靖。”她对那个想要帮助她的哥哥说道。
那个哥哥微微的笑着,看着她。忽然间,他袖子一拂,陡然间起了一阵清风。陌上的繁花仿佛被风卷起,纷纷扬扬了漫天,五彩的花瓣映着日光,绕着她飞舞,美丽的令人炫目。
阿靖仍然记得自己看到那漫天飞舞的花瓣时内心的惊喜与安定。被那个哥哥抱起来,脸上带着安详和恬静的笑容,她终于轻轻抱着他的脖子,涌出了眼泪。
“爹……爹他不要阿靖了!……我以为、以为谁都不要阿靖了……”她握着青岚给她的紫色花朵,带着些微的哭腔。
“不要哭了……我会陪着你的啊。”少年微笑着,拉起了她的手。
“啊?真的么?”那时的她终于露出轻轻的笑容,唤了一声:“青岚哥哥……”
阿靖靠着轿壁,捏着脖颈间的小木牌,眼眶湿润。
回到洛阳
一路回洛阳,阿靖再无心欣赏沿途春光。
她没能与叶风砂说上话,萧忆情总是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她帮助处理,而不是失忆后的不理不睬。
每到一处地方歇脚,她便能收到听雪楼各地分舵送来的急件。尚未完全恢复记忆的她,很多事情已不能像以前一样自主处理,而必须要和萧忆情商量。两人也总是在楼上雅间就坐,一边吃饭,一边议事。以至于她虽然想和叶风砂说话,也没有时间。
阿靖发觉自己对待萧忆情的感觉变了许多:她欣赏他翻手为风覆手为雨的决断,信任他的决策。就好像听雪楼众弟子心甘情愿被他吸引,至死不渝的跟随一样。
她也有点理解了他为何从来都不露出笑容,只是淡淡的和所有下属交谈。眉头始终不曾展开。他需要承担的,不仅仅是洛阳那一座听雪楼而已。
同时,阿靖也隐瞒了自己已经想起青岚的事情。她虽然尚不知道萧忆情是否知道青岚这个人,但是,她隐约觉得,这件事情能瞒住就不要提起的好。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喜欢在他身边的感觉。如果提起青岚,会不会,她就要失去了他?
数日的马不停蹄,终于快要到达洛阳。
“停轿!”阿靖忽然听到风中传来的咳嗽与喘息。
轿子立时停住。阿靖疾步走到萧忆情的轿边,斥退了旁边属下,掀开了帘子。
萧忆情不停地咳嗽喘息着,他手中的方巾上已满是黑色的血,有些粘在他的脸上,显得妖异非凡。他缩在轿中,身子已经开始痉挛,不停的发抖。他的一只手正握在外面的帘子上,指甲都成了诡异的青紫色。阿靖立刻握住他的手,准备给他运送内力。
“这……这是……”叶风砂见状,上前两步,想要救治。
阿靖感觉到有人接近,立时抬头,眼中露出杀气和戒备的神色。叶风砂一愣,站住了。
“江秋白,带人严密护卫楼主软轿!进入方圆五十丈内的外人一律杀无赦!”此刻的阿靖,都不知道自己的眼中是露出了如何的杀气,她只是心急如焚地感受到萧忆情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攥着一根救命稻草。
她放下帘子,坐在萧忆情身旁。从怀中掏出药,陪着轿内的药茶送他服下。一只手按住他手上大穴,一只手按住他胸口,为他渡过缓和的内力助他将药迅速化开。
时间似乎流逝的很慢,四周也静到阿靖只能听到萧忆情喘气与咳嗽的声音。终于,他的脸色好转了许多,也不再喘息的厉害。萧忆情仍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曾放开。
阿靖见他情况好转,终于放心的叹息一声。掀开轿帘,吩咐道:“可以启程了……我和楼主同轿。风砂姑娘,请回轿中,上路。”
她抽出自己绯色的丝巾,擦去萧忆情脸上犹存的血迹,另一只手仍按在他手腕上的尺关穴,不疾不徐地送过内力。倚着轿壁,萧忆情骇人苍白的脸色开始略微好转,半闭着眼睛,呼吸也渐渐平定。
“是……被火药的余力伤了吧。当时,还强撑着……”阿靖开口,语气已不复与他交谈时的淡漠,而是带着厚厚的关切之意。
萧忆情俨然听出来了,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身旁的绯衣女子,不答话。
“你怎么会想到带叶风砂同行?”阿靖想了想,换了个问题。
“因为……发现她很有趣。”萧忆情低声咳了一下,说道,“叫她去洛阳,说不定可以陪你说说话。”
阿靖目光落在萧忆情脸上,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却发现萧忆情的眼中带着微弱的笑意,望着他们相握的手。
“笑什么?”阿靖淡淡问道,声音中已经含着疲惫。
听雪楼主没有回答,许久许久,仿佛看着无尽的远方,一句轻的几乎听不见的话从他唇边滑落:“我在想……如果有一日我被人所杀,那么,一定是死在你的手上……”
回到楼中,红尘还未回来。倒是紫陌得了闲,经常趁着给阿靖喝药的时候,过来与她聊上两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阿靖才能稍做休息,不用在密室里与萧忆情看着如山的密件。
可是,她还是没有空见到叶风砂。
“我打算去洞庭一趟,十二水帮有些事情要处理。”萧忆情淡淡道,递给阿靖一封密信。
“洞庭?”阿靖抬头望了他一眼,“要不要我随你去?”
“你的伤还没好,让墨大夫和婉词多给你调理吧。”白衣公子道,“最近收到消息,天衣会和风雨组织,走得很近啊……”
“哦?”这两个组织的名字,阿靖并不陌生。岚雪阁众多送来的情报中,始终能发现他们的情况。“是打算向听雪楼宣战了?”
“倒还没有。”萧忆情看着下一份密件,淡淡道,“我明日一早就出发。”
“好。”
“我不在的日子,楼内事务若是有未记起的,记得问紫陌。”
听得他的嘱咐,阿靖表情微微一变,想来,他还是希望自己恢复记忆吧?她放下手中的卷宗,无心再看。
趁着萧忆情去洞庭未归,事务也不多的午后,阿靖便叫人带着叶风砂至绯衣楼相见。
看着蓝衣女子解下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巾,茫然四顾。阿靖露出多日不见的笑容,淡淡道:“风砂,你来了?近来事多,让你久等了。”
蓝衣女子的目光落在她的笑颜上,却没有与她点头,眼中反而带着戒备的神色,问道:“不知道靖姑娘带我回听雪楼,是为了什么?”
阿靖的笑容凝在脸上。一阵后,阿靖又笑了笑,扭头望着远处的白楼,道:“你……不想见高欢么?”
叶风砂没料到阿靖如此问,怔怔地不知道如何回答。阿靖也没想着要她的答案,继续低头看着密件上的内容。
叶风砂却借此打量着阿靖的房间,一绯到底的颜色——床幔、梳妆台,上面只有一面铜镜、窗前的帘幔。旁边是一块绣着绯色蔷薇的屏风。墙壁是白色,地上铺着白貂皮。屋内两角都置着香炉,正飘着一股让人精神一阵的清香。阿靖坐在一角,背靠墙,面前堆了两摞文牒。
“禀报靖姑娘,楼主已经抵达城门口。”外头有人道。
“嗯,知道了。”阿靖淡淡道,“叫石玉前去迎接楼主回楼。”
“是。”
阿靖合上密件,摩挲着褐色的封页,眼睛飘向白楼,眼中闪过一丝什么神色。她忽然回过神来,看着叶风砂,道:“没想到他今日就回来了,可能麻烦你稍待一会儿,才能带你去看高欢了。”
“没……什么。”叶风砂望着她变幻的神色,忽然开口问道:“江湖上都说,你们人中龙凤……是彼此倾慕的,……”
话还未说完,阿靖便是闪电般的一瞥,叶风砂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人中龙凤……”阿靖却是喃喃低语,低下了头。
原来,是这般的话语么,可为何,自己心里,总觉得跟不上那个人,根本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失去记忆之前的她,就懂吗?
“其实,你不需要逃避什么啊。”看到阿靖的茫然,叶风砂忍不住说道,却发现绯衣女子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逃避?逃避他?”阿靖几乎要笑出声来,自从醒过来,她都不知道到底是谁不想见谁。她望了一眼叶风砂,淡淡道:“他那样的人,对其他的事情,是完全不在意的啊……谁知道会不会哪一天,我没用了,就成了一颗弃棋。”
“罢了,你先在此坐一会儿,我去迎楼主。”阿靖站起身,抱走了桌上的文牒。
走到听雪楼大门口,已有众多弟子在守候。萧忆情的人马还未至朱雀大街。阿靖站在门口望着街尽头,心中有淡淡喜悦,一别数日,有些思念他。
那袭白衣突兀地出现在街口,后面跟着一队人马。那白色身影像烙印一样霸道的占据了她的心,阿靖低下头。
“属下恭迎楼主回楼。”众弟子浩浩荡荡跪了一地,阿靖单膝点地。
“起来吧。”萧忆情轻微的咳嗽声响起,伴随着淡淡的话语。
听雪楼主翻身下马,扶起了阿靖,看了眼她的脸色,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往白楼走去。
“洞庭那边如何?”阿靖问道,见他气色还好,舒了口气。
“十二水寨已经攻破八寨,其余的指日可待。”萧忆情淡淡道,看了一眼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