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四面八方赶来满脸书卷气的书生们此时已是义愤填膺,各派云集。
“看,是阳明书院的人。”一队程朱学书生在长街上与心学书生相逢,有人大叫。
阳明书院乃是心学在海都最大的书院,更是心学派学子最向往的圣地。此时阳明学院地书生显然也注意到了街头出现的一伙程朱书院的书生,警惕地顿住了脚。
书生毕竟还是书生,在街口看到仇人甩开膀子招呼弟兄们抄家伙的那是黑社会,而书生们却有自己的敌对方式,程朱书院领头的学长已经遥遥的向阳明书院的人拱了拱手,高声道:“各位兄台,可是要去顺天府衙门吗?”
阳明书院统一着白色儒衣,显得清爽至极,有人站了出来应道:“正是。”
程朱书院的人道:“贵院教谕当堂殴打朝廷命官,尔等是要去助你们的老师行凶吗?”
“非也,非也,如今事实不明,各位程朱书院的兄台如何咬定错地是我们教谕?莫非这位兄台是亲眼瞧见了吗?”
“不论是非,只要咆哮公堂的都是触犯了朝廷的律法,更何况当堂殴打官员?在下奉劝诸位还是回去吧,诸高堂上还有父母要奉养,如何能够跟着教谕们瞎胡闹,将来阳明书院被裁撤了兄台们只管来我们程朱书院就学便是,须知程朱学乃儒道正统……”
“非也,非也……”
类似这样的街头争辩在海都成比比皆是,开头时沿路的百姓和小贩见他们气势汹汹的碰面摆开架势原以为会有恶斗纷纷散开,这时见他们不过是耍耍嘴皮子也就放下心来,甚至还有人在旁围观,之乎者也的听了一大堆也算是长了见识。
城内巡守的士兵更是不愿触碰这些书生,要知道这些人顶着的不是秀才就是贡生地头衔。人家既没有殴斗你一个当兵也没办法管,只好在旁监视。
可是在顺天府衙门的这场火并就不同了,心学的学生们把府丞殴打了一顿,待翰林院地教谕前来劝开时顺天府的前后门已被四面八方陆续赶来的东林、程朱学书生围城了一团,其中还掺杂了几个路过的官员,双方开始时挤在大门前还算冷静。你一言,我一语的争锋相对,之乎者也的谈古论今,四处引证对方是十恶不赦之徒,最后两个不同派别地书生相互踩了脚,便有一脚在门槛外,一脚在门槛内地东林书生大声道:“兄台,你何故要踩学生的脚?”踩他脚地心学贡生斯文的缩回脚,嘴上却是强辩道:“兄台伸脚过来。学生没有看见,不知者无罪,你何故要如此小题大做?”
被踩的东林书生怒冒三丈。感情我把脚伸过去被你踩了就是活该啊,他又把前脚伸过去了一些:“兄台踩了学生的脚还如此强辩,既是这样,学生便把脚伸出来,兄台再踩踩看。”
东林书生显然是在示威,心学贡生却也不敢示弱:“兄台让学生踩,学生踩便是。”他口上虽然这样说,但是脚仍然停在原地,不敢向前挪动一下。
“好啊。兄台尽管来踩。”东林书生见他嘴上强硬却不敢踩过来,大是得意的催促。
“那学生真要踩了,兄台莫怪。”心学贡生心虚,闭上眼一脚踩了上去。
“啊呀。”东林书生又被踩了一脚,吃痛的叫了一声,大骂道:“兄台竟真踩了。”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吃痛地脚回踩了心学贡生一下。
“是兄台让学生踩的,为什么你兄台要踩学生?”心学贡生被回踩了一下,指着那书生的鼻子指责道。
“学生让兄台去吃屎兄台去不去?”东林书生满脸嘲讽。
就这样。二人在无数人地争辩中打成了一团,先是有人上去拉架,最后也加入了战团,有的时候学术之争比之阶级斗争还要残酷,如今,满腔怒火的学子们终于爆发了。
“心学祸国殃民,凡孔门正教者人人得而诛之。”
“程朱狗学不得人心,东林学也不过是我心学之流派。”
朱骏坐在銮椅上,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如此荒诞的事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这样发生了。
銮殿下是黑压压的官员。其中有四十多个官员加入了乱斗,如今他们已经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等待朱骏的处罚,群臣们自知理亏,也是觉得实在太过有失体统,并没有人为他们请罪。
“唔!很好吧,常言说的好,天下清明要靠不怕死地武将和不爱财的文臣,如今朕的大臣们了不得了,个个比武将还要勇猛,如此肉体相搏,舍生忘死,哼哼,不错。”朱骏冷笑着嘲讽道:“朕让翰林们去书院里教习那些贡生、秀才,没曾想翰林们没教出文才来,倒是为朕培育出一批猛将出来。”
“还有你。”朱骏指着殿下一个伏拜在地的官员:“那个……你不是吏部尚书吗?爱卿当真是厉害啊,将一个东林学的贡生打的现在还没有爬起来,真是给朕长了脸了,更是让朕开了眼界。”
“微臣死罪。”吏部尚书磕着头,当时他不过是去看看热闹,没想到打将起来,而他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心学大儒,他来不及退走,便有七八个东林、程朱的贡生冲过来,好在他身边有四、五个家人在畔,一下子将那几个贡生打趴下,虽然老家伙没有亲自动手,不过朱骏将这帐算到他头上也没冤枉了他。
“全部低着头做什么?你们难道还会知道礼义廉耻?”朱骏见一向殿下大臣都是满脸惭色的低着头骂道。
平时一向是这些大臣们大义凛然地在朝堂上教训皇帝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应该学某某皇帝,而不应该效法某个昏君,如今朱骏也大义凛然了一把:“朕尊儒道,奉孔圣人为师,兴办教育,还指望着你们这些庶吉士、进士及第的大臣给天下人做个榜样,谁曾想你们……”
“请皇上息怒,臣等知罪。”
朱骏稍微平息了怒火,转念一想,如今闹出了乱子岂不是压制这些党争的好机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于是平静的抚着御案道:“此次朝廷的门面算是扫地了,一个小小的学术之争竟然能够闹出这样的乱子,长此以往,天下不宁。依诸位爱卿看,应当如何杜绝此类有辱斯文的事?”
百官们纷纷跪在地上不敢说话,这事参与的官员虽然不多,但确实是件令所有人颜面无光地事,谁也没有这么厚地脸皮出班提议了。
“为何无人说话?”朱骏佯怒喝问。
殿下仍然是鸦雀无声。
“既然你们找不出解决的办法,那么朕就来说一说了。”朱骏眸光中闪出一丝狡诈。
第一百二十二章:文艺复兴
学术之争更多的是政治斗争的延续,而它的真正催化剂则是各学术所开设的邸报,由于邸报的兴起,从而导致了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也间接的使得双方的矛盾更加激烈。
可邸报是不能禁的,学术之争于开民智有着非常深远的影响,西方的工业革命也是文艺复兴之后的结果,更确却的说,没有文艺复兴就没有西方的工业革命。朱骏不可能让一群只知道读死书的书呆子带着一帮子文盲去搞出个什么文艺复兴。因此,邸报的作用就产生了,各种儒术相互争辩,相互切磋求存,辩论虽然不能求出真理,至少能够引出人的思考,思考是人类进步的源泉。
对于朱骏来说,程朱理学是封建统治的舆论基础,虽然陈腐,但是不能打压。东林学是读书人的脊梁,虽然坐论空谈瞎折腾者居多,却也培育出了一批不怕死的直臣,东林六君子对东林党的影响不可谓不深远。而心学却是朱骏最为头疼的问题,这个儒家支流自诞生以来衍生出民主思想,工商皆本,非君浪潮,重视自然科学的科学精神,市民觉醒等思想,提倡的口号与西方的文艺复兴潮流十分相似。
工商皆本、民主思想、重视自然科学、市民觉醒这些道理并没有错,也正是明末资本主义萌芽时期最适合的思潮,若是善加利用,恐怕世界上第一个进入工业革命的国家不是西方而是明朝。
问题是,心学到了后期甚至提出了皇帝是害虫,人民当家作主的口号。这一点对于朱骏这个封建皇帝来说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哪一天就有人攻入皇宫把自己或是子孙地命给革了,血的教训啊,路易十六、尼古拉二世的脖子依然健在,在遥远的东方,堂堂新始大帝可不能走在他们的前头。
冤孽啊!朱骏大是感叹,更是难以取舍,东方文明的兴起与文艺复兴是脱不开干系的。文艺复兴是工业革命的催化剂,却也是悬在朱骏头上地一颗石头,说不定哪一天石头就要砸下来将他砸个粉身碎骨。
改革已经迫在眉睫,朱骏打算大刀阔斧的改革,不但军队的思想要控制住,学生的思想更要控制。
“传旨,自此以后,书院采取封闭式管理。每月可轮流休假两日方可上街,心学书院每月初一、初二休假,程朱书院初三、初四方可上街,东林书院初五、初六可上街。若有贡生违反律令私自出书院者立即退学,永不录用。”
第一道旨意是争对各书院的贡生们发出的,把他们休息的时间错开,让这三个书院犹如平行线一样永远不相交在一起,客观上杜绝了争端。
“朕听说各书院仍然没有课本。完全凭教谕口中述说来教学,是吗?”朱骏开始打起了教科书的主意。
“课本?皇上,微臣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殿下地群臣满是疑惑,掌管教育的礼部主事出班问道。
朱骏狡诘一笑:“到时你们自会知道。待散朝之后让工部地人统统留下来。朕要给贡生们设计一本教科书。”
散朝之后。七八个工部地尚书主事留了下来。被朱骏拉到寒冬阁会谈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出了宫。
半个月后。一批满是墨香地书本发到了每一个贡生地手里。教科书分为三种样式。分别为程朱学、东林学、心学三种。另外还有一类启蒙课本。不管是哪一类课本。翻开书皮地第一页便是一张朱骏身穿冕服危襟正坐地画像。画像两旁分别是大明皇帝皇帝万万岁等字样。书中除了要教授地课文之外。还穿插了一些小故事。譬如伟大地新始大帝小时候还是桂王世子。在世子殿下很小地时候就能关心民间疾苦。有一日他扛着锄头去后花院里体验百姓地辛苦。一不小心砍掉了庭院中地樱桃树。他地父亲桂王看到后很生气。世子殿下意识到自己地错误后主动认错。桂王殿下不但没有责备。反而赞许世子地诚实。
虽然是一则非常小地故事。后记中还写着桂王殿下地这种赞许对世子地影响深远。使得桂王在登基为伟大地新始大帝时养成了勤政爱民诚实地良好习惯。
这是朱骏根据华盛顿地小故事改编而来地。他曾对世界地各国领袖有过不同程度地研究。令他惊奇地是。所有领袖都有一种惊人地相似之处。那就是他们都有一种类似地小故事被写入课本。利用启蒙地方式来树立皇权地威望在后世也许会被人骂大街。但那是后世地事。作为大明中兴地领袖。朱骏必须被神话。成为一个具有无数优良品德地圣人。
当然。培养民族主义也是必不可少地。扬州十日、江阴三日、嘉定三屠。还有辽东屠杀都被记载入劝学篇。并且学堂也做了新地规定。所有教谕在讲学前都必须肃穆而立。问:“夫为何而读书?名乎?利乎?”
贡生们要集体起立,一齐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万万同胞陷入故国水火,吾等当求知图强,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紧接着三呼万岁后,众人才能坐下讲学。
贡生们暂时稳定了下来,早已没有了原先剑拔弩张的气氛,这个时候,两万新招募的中央军开始云集于山谷,在数百名从各营中抽调出来的老兵带领下进行训练。
朱骏亲自坐镇监督,在他的头顶上早已撑起了华盖,侍卫们为他搬来了长椅桌几,倒上了凉茶,在不远处,两万名新兵排列着并不整齐的队列耸立不动。
这是最基础的军姿训练,也是考验新兵的门槛,整整一个上午,在炙热的阳光下,所有人必须笔直挺立,稍微扭捏若被拿着长尺四处巡视的老兵发现便是一顿狠打,许多人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为了少挨打,强自咬牙忍受,最令人受不了的是天空上炙热的太阳,一滴滴的汗液顺着额头、经过眉毛流入眼睛,所有人全身都湿透了一片。
朱骏闲适的坐在靠椅上,边上的茶几上是一磊奏章,朱骏握着金笔懒洋洋的批示。
定南省驰道施工时又死了五个人,朱骏不禁皱了皱眉,布政使是干什么吃的?朱骏摇了摇头,用朱笔在上面批示了妥善安置家属六个大字,便将奏章仍到一边。
自驰道修建以来,各省开山搭桥赶工,已经死了一百多个劳工,若不是朝廷的粮饷给的充足,家属的安置也还算妥善,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