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王请起。”朱骏快步上前将李定国扶起,只是觉得李定国身体极轻,恐怕这青铜的甲胄之下并没有几两肉,心里不由得酸楚,缅北山林险峻,李定国所部更没有给养,还要隔三岔五的面对吴三桂的围剿,其中的苦头可想而知。
“微臣与将士们日夜思念陛下,今日能够得见天颜,便是万死也值当了。”李定国托着朱骏的手臂,等站直身子时,朱骏才发现他的背部微微有些驼,不由得用手抚了李定国拱起的背部感叹:“李将军辛苦了。”
这一句话虽没有华丽的词藻,却是朱骏的肺腑之言,惹的周围的军将们一阵唏嘘。
之后,朱骏骑着高头大马,在李定国与众指挥使的陪护下检阅李定国所部,正如朱骏所料的是,这些活跃在缅北的战士各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此时已到了冬季,缅甸虽然偏南,但仍然冷风袭人,许多人已冻的双唇青肿。只是精神却饱满的很,每个人的眼眸中都闪烁着坚毅不屈,朱骏踏马所过之处,都有衣衫褴褛的战士高举起早已满是缺口的钢刀、长矛大呼万岁。
及到了队尾,一个奇怪的方阵让朱骏不由得勒马顿了顿,这些士兵与其他士兵
装束大异,头上包着汗巾,有的甚至还插着羽毛,他们不着铠甲,手中拿着弯刀背后是柳木做的简易长弓,他们赤着脚,脸上与其他士兵的神色也是相同,见着朱骏踏马而过时,也是高呼万岁。
“陛下,这是楚雄军,是云南缅北各族归明土司的队伍。”李定国见朱骏眼中闪露出好奇,在旁提醒。
西南的少数民族诸多,明朝对云南的统治采取土司制度与流官制度相结合的方式,逐步改土归流,再加上黔国公沐家世代在此镇守,人望甚重,是以纷争较少。而到了清人入关之时,吴三桂带兵攻破云南,在云南横征暴敛,兼之清人连年用兵,使得土司们日渐不满,最后纷纷倒向了明朝,加入了李定国的队伍。甚至到了李定国死后,西南少数民族对于清朝的统治仍然多有不满,曾经发生过多次叛乱,皆被满清镇压。
朱骏点了点头,策马奔上远处的山丘,调转马头面对着眼前黑压压的将士,大声喊道:“诸将士于国有功,定要重赏!军需官何在?”
队伍中一名半老地将领站了出来。半跪作辑道:“末将在。”
“朕已让人赶制棉甲。务必让将士们好好过冬。你负责将所需棉甲地数量报上来。另外。还有刀剑弓弩等武器。若有所缺。都列出条陈。”
“末将遵旨。”军需官脸上露出喜色。在缅北地军中。最难地就属军需官了。要什么没什么。基本上只是一个虚衔。这还不算。好不容易弄来了一丁点粮食。便有各营派人来索。你不给他他要骂。给他分一点还不落个好。每天都有各营地营官来上报所需地给养。可你军需官不是孙悟空。哪里变得出来这么多东西。于是自然是四处受人埋怨。就连普通地军士见了你也没有好脸。
“另外所有地将士赏银十两。朕会给你们每人在缅南置一片地。置办好一些产业。将来将士们都可到那里荣休。”为士兵们置产地主意是朱骏想出来地。让他们没有了后顾之忧才能发挥他们求生守土地欲望。让所有人保持较为高昂地战斗力。而且朱骏还藏了一些小心思。这些士兵们在缅南有了产业。也就有了牵挂。若是有军官煽动叛乱。大家也都有了一层顾及。现在好好地有田有地。有人煽动叛乱或者降清能捞到好处地是当官地。这些当兵地屁都没有一个。士兵们再傻。恐怕也不会上这个当。
“吾皇万岁!”士兵们露出喜色。轰然应道。
“朕绝不会亏待忠良之士。话不多说了。大家回营各自歇息。明日攻城。”朱骏勒马下了山丘。摔着一干将校策马而去。
说是攻城,其实该用围城更形象些,朱骏现在的军马已有近五万人,虽然真正有战斗力的只有朱骏所部和李定国所部,但声势也是浩大的很,王莽白摄于朱骏的威势不敢出城迎战,只缩在城内固守。朱骏也并不着急,现在他在缅国的声望如日中天,越来越多的郡守充分发挥了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发布讨伐檄文加入了朱骏的讨伐大军,王莽白内里人心不稳,外无援军,攻破阿瓦城也只是时间问题,朱骏一边布置好围城事宜,一边吩咐刘二回缅南拆卸几尊佛朗机大炮用中型运输船由锡当河运来前线。
城里王莽白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整个阿瓦城被围的铁桶一般,城内各种谣言满天飞,城外的明军已放下话来,只诛杀逆首王莽白,其余人一概无罪,若有人献上他的人头,赏银千两不说还有官做。搞的王莽白每日都是小心翼翼,总是觉得身边的将领、卫士们看自己的眼神似有不对。
到了这种地步,王莽白早已失去了从前的暴戾,转而为自己的小命担心起来,他不断的召集心腹问计,大家的意思是出城迎战,王莽白摇头,迎战简直就是开玩笑,单明军五千人就已破了阿朵的两万精锐,现在城中虽然还有两万人,但是城外的明军有了李定国所部和各地郡守所率的援军前来,已经达到了五万之众,足足比自己要多了一倍有余,出去之后和送死有什么分别?
最后心腹们抛出了杀手锏,归降!王莽白犹豫未决,为了争夺这个王位,他已经暗地里经营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成功,屁股还未坐稳,就要成为阶下囚了,这样的结果他实在不能接受。可是命只有一条,王莽白愈来愈觉得时间紧迫,听说城外的明军正在运送佛朗机大炮来轰城,不日就要运到,到了那时,归降的筹码可就没了。
这一日,王莽白与心腹们关在王宫的殿里商量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清早,他木然的走出殿门,神情恍惚的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早有心腹上前将他扶住,他朝着那心腹挥挥手:“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去按我们商量的去办,若是明军觉得条件苛刻,还可放低一些,只是务必要保证本王与家小的安全,本王不和他们争了,只求做个富家翁终老便是。”
那心腹点了点头,快步走了。
正午,阿瓦城楼上的守军用箩筐装载着一名缅官用吊绳放下城去,缅官下城之后便往明军的大营走,等出了城楼弓箭的射程,早有巡视的几名明军士兵将他截住,通报之后,明军们也不为难,将他带到中军大帐。
“报!”一名校尉口中飞步入帐拖着长音。
“禀告皇上,阿瓦城有一缅官求见。”
朱骏正与李定国二人在大营中交谈,见校尉的禀告,已知道了缅官求见定是为了求和的事,现在王莽白已众叛亲离,守着一座孤城早晚要被攻破,恐怕是为了活命来投降了。
朱骏询问式的望了李定国一眼,李定国道:“皇上,上兵伐谋,这人还是要见一见的,先看看他如何说。”
朱骏早有此意,对那校尉道:“请他进来。”
第七十章:反间
缅官进账之后纳头便拜,朱骏斜觎着眼觎着眼,居高临下的势态打量着匍匐在下的缅国道:“不知逆贼王莽白派遣你来有何见教?”
“下臣不敢见教天朝皇帝陛下,吾王一时糊涂,向来与其兄王莽达不睦,竟听从了佞臣们的建议诛杀了其兄才酿成此祸,如今事已至此,吾王也早已幡然悔悟,只求天朝皇帝陛下能够赦其死罪,吾王定当负荆请罪。”缅国说着一口纯熟的汉话道。
好一个幡然悔悟,轻描淡写的就将责任推到所谓的佞臣身上了,他倒化身成了一个受佞臣陷害而不忠不义的可怜虫。朱骏冷哼一声:“既然是佞臣的错,朕倒是误会王莽白了。”
“陛下明察!”缅官心内一喜,不轻不重的拍了个马屁。
朱骏话锋一转,厉声道:“既然与王莽白无关,朕也不为难他。但那些佞臣实在可恨,朕定要将王莽白狗贼左右全部凌迟处死,株连九族。”
缅官全身一颤,眼眸中流露出惊恐,他就是王莽白身边最亲近的心腹,到时岂不是要凌迟了自己、株连九族吗?
朱骏语气放缓,慢悠悠的道:“你叫什么名字,家里有几口人?”
“下…下臣叫阿伦,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儿总计三十一口。”张喜听朱骏语气不善,连说话也不太利落了。
“哦,阿伦?这倒是个好名字。”朱骏笑的有些不怀好意:“王莽白是让你来向朕归降的吧?”
“不…不…是,是的陛下,吾王深知罪孽深重,只求陛下能够放得一条生路。”阿伦言语恍惚,总觉得朱骏问及自己的家小另有深意,更害怕朱骏所说的凌迟处死、株连九族是拿自己开刀,已吓的心惊胆寒了。
“既然是佞臣们指使,王莽白也是受害之人,朕答应你,限他三日之内开城纳降,朕保他性命无忧。”朱骏豪爽的答应,挥挥手:“你回去复命吧。”
“谢陛下。”阿伦神情恍惚地走了。
“皇上当真要放过王莽白吗?此人在缅军中素有人望。若他不死。总是留下了一个祸患啊。”李定国待阿伦走远。这才低声谏道。
朱骏笑道:“李卿家安坐。朕给你看一出好戏。”
李定国低声道:“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哦?”朱骏愕然。见李定国一脸踟蹰。似乎有什么兹事体大地事要说。忙正容道:“李爱卿但说无妨。”
“皇上。臣在缅北时曾听说皇上在阿瓦城外游猎时受到当地土司地伏击。不但俘虏了皇上。还有皇后、皇子、内侍等数十人。那土司贪图清人开出地悬赏。便暗中带了一干部众押着前往云南。微臣听了这个消息心急如焚。连忙派人拦截。只可惜晚了一步。据说那土司已将人送到了云南交给了吴三桂。之后云南便传来消息。说皇上、皇后、皇子等人尽皆被吴三桂处死。清人还大肆宣传。老臣心急如焚。连忙让人入阿瓦打听消息。这才知道被抓地那些人全是假地。皇上已去了缅南。”
朱骏嘴角微微抽动,他一直担心原先的永历帝会突然回来,不成想已被人抓去云南处死了,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好在自己和那永历帝长的一模一样,就连精明的李定国也只是当那些被俘的永历是假的。
自从朱骏被大臣们从森林中迎回之后,朱骏对狩猎之事一直忌讳莫深,偶尔有大臣问起皇后、皇子的去向,朱骏便皱起了眉头,大臣们原以为朱骏是因为皇后、皇子遭了什么不测勾起了朱骏的伤心事,便不敢再问下去,而朱骏也就坡下驴,从来不曾提起皇后、皇子,以及那次狩猎的经过。
“朕的皇后与皇子被土司俘虏了倒是真的,只是朕运气尚好逃了出来,这才免于满清的毒手,朕如今已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妻离子散……哎,此事不要再提了。”朱骏作出一脸痛苦的挥挥手,将此事掩盖过去。
这时,帐外又有人通报道:“皇上,那缅官去而复返,又来觐见陛下了。”
朱骏放下心事,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容,道:“让那缅官进来吧。”
片刻之后,阿伦又碎步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给朱骏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朱骏面色一寒,呵斥道:“朕已答应了王莽白的条件,给了他一条活路,你还来做什么?”
阿伦原本打算回城,可走到了半路突然发现了不对,新始帝确实是赦免了王莽白的死罪,可是也说过要将王莽白左右亲信全部抄家灭族的话,阿伦自己就是王莽白的铁杆亲信,岂不是保全了王莽白一人而将自己全家三十一口置于死地吗?不行,这事得说清楚,阿伦可不是傻子,他虽是王莽白的亲信,却也绝不是白痴,更不想全家死光光,于是,他又回来了。
“下臣这番前来,望陛下能够赦免下臣一家老小,下臣虽是王莽白的亲信,却绝没有做过助纣为虐的事,还望陛下明察秋毫。”
“此事朕自有计较,王莽白既然是听信了佞臣的怂恿朕不降罪于他,但缅国国体为大,朕定要将这些佞臣一一查清楚,届时一个不饶,你不需求饶,清者自清,朕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阿伦更是大骇,他倒希望朱骏宁可去冤枉好人,放过自己这个坏人,他跟在王莽白身边为篡位的事出的主意可不少,计较起来自己绝对是一字号的大佞臣。
“陛下,此事说起来与王莽白这逆贼身边的人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怪只怪那王莽白居心叵测,不择手段,左右的亲信其实并不坏,只是受那王莽白狗贼的裹挟,这才无奈从贼,下臣方才为王莽白狗贼欺骗陛下,自请死罪!”到了这个份上,阿伦已经打定了跟王莽白划清界限的决心,从前王莽白还是一块方糖,跟着他混时不时能捞些好处,现在这家伙就是跟瘟神,谁沾上一点算是倒了血霉,阿伦毅然决然的决定在王莽白身上踩上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