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个月了,刑子归总算又开了一次口,而且说了好大一段。秦行想笑,他这又是把自己想得如何,他回来,哪里是为了解这剩下毒性。
“你安心休养,我就不多打扰了。”刑子归站起来,做事要走,“毒解清之后,也请自便吧。”
“等等,我,你听我说”秦行吃力拉住他的下摆,“我不是为了解药回来的。我也不是为了求你医治我回来的。”
“不是,我真不是,真的不是。不是如此……你听我说好不好,我不是,不是…这样的。”秦行死拽着不放,说话颠三倒四。他不愿被刑子归再错解一次。
刑子归回头,眼神依旧疏离,“若不是,我还能有哪里派的上用场?更何况,如今,我还是个残废。”
所有的解释拥挤一起,在舌尖打颤,秦行指节发白,“相公,我,真心没有如此想过。”
“若不是如此,我昏迷三月,你在哪里?我卧床五年,你又在哪里?这十二年,你在哪里?”
剧痛再次袭来,秦行唇色惨白。手却固执不肯松开。
“是我做错,是我混账。你就让我待在你身边,好不好,我求求你。”秦行痛到浑身冷颤。好像随时都会再昏死过去。
刑子归看着秦行苦苦哀求,不知该做何处之。明明是这人说要离开,说只不过是利用而已。却在现在声泪俱下,泣不成声。他是该信还是不该信?到底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秦行支持不住,又昏死过去。刑子归看他跌回去,心里乱了一拍。面上的冷淡终于崩盘,立马上前好好诊断了一番,认定只是气虚风寒才放心。把那个被秦行丢弃的小盒子拿过了,把里面的药丸硬喂了进去。做完这一切,秦行还是死死抓着刑子归不放,刑子归用手覆上去,坐在床边。
“快些好吧。”
第49章 第 49 章
47
“花花,你们在干什么?”秦行慢悠悠的在屋外晃荡,看着花贰走过去,把人叫住了。
花贰转过来,略显震惊:“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要好好躺着吗。”
“再躺才是真要躺出病了。”秦行轻笑。
“现在和大哥怎么样了,和好了吗?”
“也就那样吧。”刑子归现在对他,只能说是不好不坏。比陌路人多了一份关照,却又比爱人少了一份温情。不过秦行相当知足,比起起初,现在这样还是好的太多。
花贰看秦行没有多言,也就没有再坚持这个话头。
“现在他们在打点婚礼用的物件,我左右没事。就叫满贯给我安排个事做,这不,他叫我四处逛逛,熟悉地形。”花贰说着,微微有些恼怒。
“花花,你发现没有?”秦行说的神秘兮兮。
“什么?”花贰来了兴趣。
“称呼啊?”
“称呼怎么?”
“你只有对别人提起小罐罐,你才会叫他‘满贯’,看着他,你就不会喊得如此亲昵。”
“为什么我要当着他这样叫他。”花贰想起第一次这么当面叫他的那天,很不争气的恼羞成怒,“怎么叫,不都一样啊。”
“不一样。”秦行拍拍他的肩,“换了称呼,说明你在意他。但你不告诉他,他又怎么知道你的心意?”
“算了,你也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花贰拆台,“不过既然要走动走动,和我一齐转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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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秦行这半个导游,花贰的闲逛变得格外顺利。五蕴庄的风景十分秀丽,绿水青山清新怡人,让花贰有些无端的想起了旧时的神医谷。只可惜,现在物是人非。
“那间小屋是什么?”花贰看着山涧间的一间瓦屋问道。
秦行皱眉,在他的印象里,并未见过这样一间房子。不对,他记得的,只是……
‘阿琴,我有礼物送给你。’
‘什么?’
‘在南边山涧,等到明日成亲后,我带你去看。’
“哎,秦行。你往哪儿走啊。”花贰看秦行向那里走过去。
秦行声线平稳,其实紧张得有些发抖,“去看看吧。”
“这样怕是不太合适吧。”花贰跟在后面,劝道。
秦行已经走到门前,门环已是锈迹斑斑,却并未上锁。他用力一推,随着喑哑的声响,门缓缓打开。
“喂,秦行,你怎么进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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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花贰被激起的扬尘呛得直咳嗽,“原来是杂物间啊。”
秦行松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个什么劲:“回去吧。”
花贰在里面转了转,听到秦行这么说:“好啊,等我。”
花贰想走出去,却被地上堆放的杂物勾到了裤脚,扯不下来了。
“别瞎扯,一会儿裤子掉了。”秦行笑他,回过身帮忙。
“这是什么啊?”花贰看着缠着的东西,无奈开口。
秦行弯腰下去,帮忙解开“大概是丝绸之类吧。”话未说完,秦行就怔住了。
“怎么了?”花贰瞧出不对。
秦行随着露在外面的一截,慢慢往外拖。因为里面那部分被压在底下,还是相对干净的,没沾染多少灰。鲜红的布料一点点的露出来,然后,颜色慢慢加深,像是铁锈一般的暗色在整个布料上铺成开。
被上面的杂物压住了后半段,秦行不敢扯,就用力的把上面积压的东西扔开。花贰没有言语。因为他看出来了,这——是喜服。
看着喜服上熟悉的花纹,秦行一遍遍的摸索着,金丝的刺绣已经不再鲜亮,款式如今看来也十分老气,唯有锦缎还是红艳艳的,却又沾染着大片的血迹。秦行一个失神跪坐了下去,嘴角挑起,勾起一个明媚笑意。把这旧喜服死死抱在怀里,他的相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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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现在进来干什么。出去。”
刑子归看着面前嗔怒的人,不以为意,笑得欢喜:“阿琴果然标致。”
“休得胡说!”
“可不是胡言乱语。”刑子归走得近了些,“穿上这喜服就更加动人了,来,娘子,叫一声相公来听听。”
被刑子归调戏了的某人脸涨得绯红:“还没到时辰,你快些出去。”
“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说点甜话?”
“滚。”
“我只是想看看你。”刑子归总算正色,拉起他的手,“你不知道,我盼这天,盼了多久。”
他想把手抽出去,无奈被拽得更紧。
“从今往后,让我照顾你。”刑子归亲吻他的额间,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溜走。
看着刑子归的背影,他坐在凳上,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的确,很标致。他没想过从以前那个满脸疮疖的模样,能变成如今这样。这个样子,应该,能配得上刑子归吧。虽然那人是个傻木头,但是,今日之后,就是他的了。就只能对他一人钟情、在意。
孤孤单单这么久,今后就会有个家了。不再只是房子,不再冷清,不再过嗜血生活,不再刀尖舔血。想想都觉得高兴,满心满意都是欢喜。
或许不久后,还会有孩子。软软糯糯的小孩子,会睁着大眼睛看着你笑得咯咯咯,还会可怜兮兮的哭。刑子归好像很喜欢小孩子呢,要几个好呢?不知道呢。会长得像谁呢,都好吧。不过,刑子归好像更喜欢闺女。小姑娘也不错,可是会让混小子抢走的。
他摇摇头,笑自己越扯越远。只是笑意却压抑不住,铜镜冉冉,眉目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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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饮酒,完了礼数,便在刑子归的包庇纵容之下,先回了房。
走在廊里,耳边树叶沙沙,脚步一凌。
他拆下一个发髻,将钗环伶俐刺去。
一声破空,枝干声音更响。
黑影在夜中闪过,他顾不得犹豫,追了上去。
这一追,就追到了半山。
“暗月?”
黑影停顿,声音讥讽:“少夫人还记得‘暗月’啊。”
他不敢大意,论身手,他或许在这人之上。但他如今一来没有武器,二来敌暗我明,下不了手。就连身上这喜服也是碍手碍脚。过了五年,还是想要要刑子归的命吗?
“蠢货。”他故作嘲讽,“若不是我,你今日能进得了五蕴庄的门吗?”平日五蕴庄警戒森严,定是因为这喜宴,才让这人有机可乘。他不能让这些爪牙动刑子归一根毫毛。
“你好大口气。”
“看我今日马上就要得手,你倒是好。在这个时候拆我的台子。”
“花了五年动手?可真是笑话。”
“笑话?我看你才是天大的笑话。你为‘暗月’做事不就为了那解药?留着归魂,那就是留着活命的机会。他若是把这解药琢磨了出来,比不得做一万一千个任务?”
黑影一顿,明显有了迟疑。
他见势,继续下去:“如此好的机会,我为何要放过?还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为何要除掉他。若是这解药研究出来,不仅是你我,万千人不都可以摆脱那个地方,你倒是好生想想。”
“你毒可解?”
“解了大半。”他挑眉,“就是我这张脸,也比你们好上太多吧。”
为“暗月”做事不过就是为了活命,是谈不得忠心的。就这样轻微的一蛊惑,立场就轻易的动摇。自由的诱惑太大,就那样明晃晃的离开了黑暗的庇护,出现在面前。
他嘴角一勾:“来,我和你好好讲讲。”比声音更快的就是掌里握的暗刺,直接穿过身躯。
看着黑影倒下,他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身后响起的声音,又让他窒息。
“阿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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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子归微醺,招待了宾客,正打算回新房,却见新进门的娘子,从身旁鱼跃而过。他蹙眉跟了上去。哪曾想听到的会是这番论调,他刑子归对于这人来说,只是利用而已吗?朝夕相处的人竟是处心积虑的想要他的命吗?他的感情,难道,就这般不堪。
面前的人大惊失色:“我,木头,你听我说。”
“好,你说。”刑子归平静异常。
“我……”他不知如何开口。
“那我问,你答。”刑子归依旧体贴,“你,是不是‘暗月’的杀手。”
他捏着衣袖:“是。”
“你,是不是派来杀我的人。”
看着面前人迟疑许久,最后还重重点头。刑子归声线颤抖:“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让我解去你的毒性。”
他看着面前笑容褪去的男人,竟觉得害怕无措:“起初…是…但后来,我…”
“后来如何。”
还不待他回答,耳后破空一响,刚刚倒下的死士居然站了起来,从背后偷袭。就是再气再恼,再是灰心失望。刑子归还是,替他当下了那一刀。原来,保护他,已经不需考虑,成了一种本能。
鲜血喷出的场面,他见过无数次,可这一次,当刑子归温热的血液溅到他的脸上,却让他目呲尽裂。
“既然活不成,那就陪我死好了。”黑影笑得张狂。侧身踩上了机关。顿时被滚落的大石碾压成泥。
“刑子归!刑子归!”他唤着,任由巨石纷纷坠下。他找不见刑子归了,找不见了。
刑子归瘫倒在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人,意识模糊,声音几不可闻:“自作…多情么。”
滚滚大石从衣袂擦过,连这大地都仿佛支撑不住。
等他好不容易,看见对方模糊身影,好不容易,只离他一步之遥。好不容易,触到对方衣襟。却被地动山摇震得无法前进,就只有看着他被巨石卷走,无处可寻。
“刑子归!刑子归!!!”只这一声,就足够裂肺撕心。
等他再恢复清明,居然被农户所救。他坐在木板搭的破床上,喃喃自语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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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行情绪不高,花贰也顾忌到他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就陪着直接回了院里。
刑子归在院里坐着,随意铺成着药材。
“大哥。”花贰打了招呼。
刑子归颔了首,算是回了礼:“三弟在找你,快些去吧。”
“那我告辞。”花贰走得爽快。秦行却半天没有言语。
刑子归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看似不甚在意的摆弄起了地上的药材。
秦行就看着刑子归,没有动作。他一时回想的太多,有些疲乏。望着刑子归晒药的样子,倒不是一般的像过去的安宁日子。
“相公。”
刑子归依旧没有搭理他。
“起初,我是想过凭借你的医术,为我解去毒性。”
刑子归手微微一顿。
“但是,我不是为了这个留下来的。”
刑子归不搭腔。
“留下来,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从小到大,我都不曾被人如此优待。因为这个,我才舍不得走。”
“这已经不重要了。”刑子归语气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