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么麻烦?”老者不屑地说,“区区一个炼罡境界的晚辈,又没有得到大道真传,能给我们造成什么麻烦?”
他摇摇头,很不客气地说:“尹师侄,你去告诉你师傅,专心准备下一次三教演武才是正理,这种琐碎的小事不要理它!”
少女欠身行礼,应声退去。
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黑发之中露出一双猩红如血的眼珠,眼神中却清澈如水,看不到半点狰狞之意。
见少女远去,老者不禁皱了皱眉毛。
“这么多年了,我始终算不清这丫头的来历……她今世的事情,门中早已查清,可为什么我一直有些怀疑?莫非她前世是正道中的大修士,渡劫失败转世而来吗?”
“不对啊……就算如此,我也该多少算出一点名堂才对……”他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怪只怪那李布衣将传承之地弄得太过隐蔽,没有大气运之人相助,强行破门的话必定会玉石俱焚……若是我能够得到他的真传道法,必定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到时候天下便再无我算不清的事情了……”
而一株某个小镇外树林中的古木上,苏霖也正躺在树顶看着天空沉吟。
“遮蔽东南星野……哈哈,原来那东楚国的国师长春道人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两位师弟之一啊!只是这位长春师弟法力虽然不错,手段却差了点,要么就直接硬干,要么就只改一点,这种遮遮掩掩不干不脆的手法,简直就像是把线索铺在我的面前,随便看看就能知道端倪!”
他掐着手指算了一下,摇头叹道:“怪不得他隐匿了那么多年之后突然跳出来,原来是勾结了邪派中人当靠山……嘿嘿,只是你这靠山不怎么牢靠啊!”
他一边笑一边占算,突然脸色一沉,露出了几分疑惑之色,急急忙忙又算了一番,才停下手上的占算,沉吟起来。
“我那小师弟和吴道友怎么也牵涉到了这件事里面?还有那文运之人竟然也牵涉其中……区区一件小事,竟然将天运、福运和文运都牵涉进去……不对,似乎还牵涉到了武运之人……啊呀!这可是要小事变大事了!”
他说着翻身站起来,正要出发,却又停下了脚步。
又仔细占算一番之后,他露出了笑容,再次躺下。
“无妨、无妨。对方主事那人的命数恰恰被吴道友克制,任他机关算尽,也免不了付诸东流!”
“哈哈!当真是神通不敌天数啊!”
“……神通不敌天数,自古如此。”施法之后脸色略略有些苍白的长春真人站在占星台上,目光透过黑夜,远远地看向皇宫,看向那正藏身于玄冰之中的老者,“忌道友,任你本事再大,也逃不过一个死字。这番你为了留下力量,以便日后危急关头拔剑守护大楚国,自愿冰封……可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机会啊!”
“前辈真是神机妙算!”朱权在旁边赞道,“轻轻巧巧就将那半魂道人给封在了地下,那阵法隔绝三界,就算外面杀得血流成河,他也绝对没办法知道!”
“能够不杀太多人的话,还是别杀那么多比较好。”长春真人露出悲天悯人之色,叹道,“虽然说皇位自古都是用人命堆起来的,但得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多留下一些人才,日后也可以省许多力气。”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还难找吗?”朱权哈哈大笑,“那些文武将领们要是肯老老实实合作,自然可以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要是他们执迷不悟的话……我大楚国十六个郡,还愁找不到肯为我效力的人吗?”
月光之下,他的笑声划破黑夜,随着夜风飘荡开去。
第二十九章人算
大楚国科举的京试,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天。
这几天,整个大楚国的视线都集中在来自十六郡的五百多名举人身上,即使是别的国家大事,和他们正在进行的考试相比也算不了什么。
每三年一次,这些人里面会出现整个大楚国最有才华、提拔最快的人才,前者对于理想主义者意义重大,后者则对于现实主义者价值不菲。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天下再没有比科举更快的出头途径,短短的几个月间,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就可能犹如鲤鱼跳龙门一般平步青云,这其中的变化,简直就像是变戏法一般!
所以每当科举的时候,就有来自于朝中各个派系的人们密切关注赶考的举子们,希望在这些蓄势待发的潜力股中抓住最有价值的那些,将其捆绑在自己派系的战车上,化为持久强劲的动力,使得自己身处的那艘大船更加坚固可靠,承载着自己一起飞黄腾达,富贵绵长。
而在所有的举子之中,来自昭阳郡的林麓山受到了各方势力的最多关注。
他的才华令人眩目,而他的年纪则让人惊叹,而他尚未婚配的事实,更让很多为了拉拢人才不择手段的势力看到了可乘之机。
天下各种关系里面,婚姻关系无疑是相当牢固的一种。假如林麓山娶了自己的女儿,那么就算他不顾念翁婿情分,别人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也不得不顾忌一些。
至于一个女儿嘛……女儿生出来不就是要嫁人的吗?林麓山年纪不大、相貌端正、品行良好,而且又才华横溢、前途无限光明……这样的好丈夫,到哪里找去!
距离礼部考场不远的一间酒楼上,两个相隔甚远的包间里面,就有这么两伙来历不同想法却差不多的人。
“父亲,你真的要把妹妹许配给那个姓林的?”北边的包间里,一个高大威武的青年见自家父亲一直盯着考场若有所思,忍不住劝道,“这也太仓促了吧!”
“机会稍纵即逝,不趁现在下注的话,等尘埃落定的时候就迟了。”说这话的是一个同样高大威武的中年人,深沉的目光之中透出精明,长期居于人上则培养出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天下各国都有榜下捉婿的传统,却不知等到发榜的时候再捉女婿,那就只是锦上添花,有他不多,没他不少。”
“可万一他考不中状元呢?”
“考不中就考不中呗,多大点事。”老者轻描淡写地说,“以他的才华,有我帮他铺路,最多起步稍稍慢一点,飞黄腾达是迟早的事。”
“而且你难道不知道陛下对他们林家的重视程度吗?济世侯入山求道不履凡尘,但毕竟是我们大楚国出身,总有一分香火之情。只要拉拢好了他的亲人朋友,日后他免不了会对我们大楚国多关照两分……”
“那个太远了吧!没准济世侯成仙的时候,连我都已经老了。”
“对个人来说很遥远,但对于国家来说就不是了。”老者微笑着教育儿子,“对人来说,十年就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可对国家来说,五十年、一百年也算不了什么。如果能够用林家的一世荣华来换取济世侯对于大楚国的善意,怎么都是赚的!”
“更不要说……林麓山本就是我大楚国建国以来绝无仅有的奇才!”
“可……总要问问妹妹愿意不愿意啊……没准她有喜欢的人了……”
“荒唐!”老者的脸上露出了怒色,很不客气地训斥儿子,“我知道你疼你妹妹,希望她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但我们这种人家,哪里有资格追求这些!又要荣华富贵世代安稳,又要纵情快意敢爱敢恨……你当朝廷是什么?当我们家是什么!”
“我早就知道你喜欢结交那些江湖游侠,还喜欢跑去茶楼听评书。一直琢磨着横竖不会出什么大事,也就懒得管你,想不到你却这么糊涂,把那些贩夫走卒之流听着笑笑的事情当真!故事就是故事,是不能当真的?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面都装的些什么?豆腐渣吗?”
他一通臭骂,只骂得儿子骂得抬不起头来,才消了点气。喝了一口茶水之后,又和颜悦色地说:“阿磊啊,你脑子笨,学文不成,只能当个武将。等我百年之后,朝廷上总要有个能照顾你的人。只要林麓山当了咱们家的女婿,就算看在你们兄妹的情分上,他也要拉你一把。”
“那样的话,为父就算是死,也瞑目了啊!”
“可父亲不是有那么多同僚学生之类……”
“哼!那些趋炎附势之辈,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有好处的时候拉着他们一起添油加柴没问题,有麻烦的时候想要拉着他们一起顶住,他们会跑得比兔子还快!”
“林麓山就不一样吗?”
“当然!那少年外柔内刚,是方正君子,只要他当你是朋友,就算天塌下来也会帮你扛,哪怕是跟着你一起被压得粉身碎骨也不会有怨言!是最最可靠的那种人!”
“父亲你也把他说得太好了吧……”
“为父当官几十年,对于自己的眼力还是很有信心的!”老者微微一笑,目光突然一紧,“时间差不多了,盯紧点,他快要出来了——记得我的吩咐吧?”
“孩儿谨记!”
“那就好,去办吧——记住!咱们史家几十年的富贵,你日后的太平,你妹妹一生的幸福,就看你这次的表现了!”
青年叹了口气,正准备出发,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正在礼部考场外等候的粉衣少女问道:“父亲,那女子怎么办?她每天都在这里接他,看样子好像跟他很有感情啊。”
“呸!”老者气不打一出来,端起才喝了一口的茶碗朝着儿子砸去,“要不是有那个女的,我何必让你去抢人!”
而另外一个包间里面的那伙人,此刻也做好了准备。
“记住我的吩咐了吗?”为首的锦衣青年阴冷地问,“这件事不容有失,万一出了点问题……不用我多说吧?”
在他面前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彪形大汉们连连点头,一叠声地应道。
“林麓山是个不错的人才,有拉拢的价值,所以你们要把他给我带回来。只要带进王府,绑起来扔在我那些妹妹当中某个人的床上,生米就算是煮成了熟饭。送他一个胆,也不敢睡了堂堂郡主之后不认账!”青年说着本该挺有趣的话,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一直觉得那些丫头又烦又蠢,想不到她们还有这种用处……”
大汉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搭话。
“父王这次要办的事情很大,事成之后需要很多人才。趁现在多抓几个,也省得日后杀得血流成河之后没人来收拾残局。”青年说着,目光突然停留在了那个粉色的身影上,皱起了眉毛。
“那个女的……好像跟他关系很不一般啊……”他略一沉吟,眼中便凶光四射,“弄死她,手脚利落些。”
“啊?!”这个命令有点夸张,为首的大汉不禁低呼了一声,壮着胆子问,“在礼部大门外杀人?”
“废话!不断了他的念想,怎么能保证他对咱们家忠心?”青年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还打算连他父母一起杀了,免得到时候他老子不站在父王这边,惹来麻烦呢!”
“这也太……”
“不要啰嗦!你们懂什么!做大事的人,第一就要心狠手辣!”青年不屑地批评手下的无知,头高高扬起,俨然很了不得的样子,“看得清、把得稳、顶得住、做得狠。想要成就一番事业,怎么能婆婆妈妈的!”
他说着,目光又看向了那个粉色的身影,犹豫着是否要把对方绑进自己的某个秘密据点好生享用,但野心终究还是压倒了**。
转过头去不再看那美丽得有些令人眩目的身影,他冷冷地下令:“出发吧!”
一群大汉齐声答应,然后鱼贯而出。
林麓山自然不知道本朝宰相和预备谋朝篡位的王爷都盯上了自己,他此刻正踌躇满志,信心十足地走在离开考场的路上。
礼部考场位置很深,从考场到大门口,拐来拐去,差不多有一里路。
三场考下来,他自觉考得不错,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水平,应该——至少不会比郡试的时候差。
他并没有两耳不闻窗外事,很清楚自己的水平在这一届科举里面多半是最出色的,除非有某人发挥得特别好,又或者考官特别偏爱某个举子,否则今科状元郎……大概非自己莫属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畅快,自然脚下的步子也快了几分。他走过长长的甬道,走过花树夹道的庭院,走出朱红的大门。
还没出门,他就远远地看到丹儿和大哥正带着几个仆人,在不远处等着自己,见他精神抖擞地出来,众人都面带喜色。
他高兴地朝着那边走去,正想要挥挥手打个招呼,一直挂在胸口的玉符突然发热,然后传来了吴解的话音。
“老五,你在不在京城?在的话赶快带着大叔大婶出城!一刻都不要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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