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又是一个世界!“原来……刚才的第一剑,是这样把整个世界给分成两半的!”见到这一幕,他哪里还能再分出心思问什么问题!全部的注意力都已经被这一剑吸引,别的一切,暂时都顾不得了。却原来,弃剑徒的每一剑,都在划分出一个独立的世界?那为什么九州界到现在还没有被消灭?茉莉可是说过的,这个世界很脆弱,吃不消太强大的力量……吴解心中的疑惑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犹如一缕轻烟在大风之中,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他看到了弃剑徒挥出第三剑。这一剑出手,天书世界里面的轰鸣声完全静止,然后清气上升浊气下降,仅仅一两个刹那的时间,不知道多少便转化成了源力,甚至于让整个灵木都在发光。
这一瞬间,吴解觉得,如果自己把这份源力用掉的话,或许能够制造相当于一个县一一不,相当于一个郡那么大的地方来吧!
而在人间,随着弃剑徒挥出第三剑,一个世界骤然消失。
那一瞬间的消失,让吴解心神剧震,几乎忍不住要吐出血来。
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在那个世界里面,似乎有一个自己被消灭了。
然而弃剑徒并没有停下,他又一次挥出了剑。
剩下的两个世界里面,又有一个消失。
吴解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将面前一大片空地染得鲜红。
随着这口血喷出来,他胸中那股压抑和沉闷的感觉才稍稍、减轻了一些,那份接连被毁灭了两次而带来的沉重不安也随之缓解。
“这是幻觉,还是真实?”他疑惑地问。
没人能够回答,就连茉莉也不能。
或许……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弃剑徒自己。
就在这时,吴解突然觉得身体一震,处于人间界的自己已经恢复了行动力,从凝固的时间里面挣脱了出来。
或者说,时间已经不再凝固。
从这个角度看去,弃剑徒依然微笑着站在原地,只是手上的赤红长剑已经不再指向天空,而是随意地垂着。
“刚刚你们看到的,就是我的剑。”他对众人说,“当然,因为你们并不是我的敌人,所以我手下留情了。否则……你们早就已经全部成了死人。”他当然不是吹牛,无论是吴解还是别人都确信这一点。……事实上,就算他们真的嚣张到认为弃剑徒在吹牛,暂时也没办法反驳。因为他们一个个全部趴在地上,正在一边癞狂地抽搐,一边撕心裂肺地呕吐。当凝固的时间重新恢复流动,当被分成彼此倒映的三个世界被消灭了两个,只剩下一个……这所有的一切,纵然他们未必能够看到,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它带来的影响。
无法言喻的痛楚和压力,一瞬间就将他们全部击倒。目p使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份压力和痛楚却是真实的。它来自于身体,也来自于灵魂,无论任何手段都不能压抑或者缓解它,只能默默地忍受,直到身体慢慢恢复过来。这个过程是漫长的,也是无比痛苦的。一整个夜里,所有的人都趴在那里,痛苦地呻吟和抽搐,将所有能够呕吐的东西全部吐出来。无论是武道的强者,还是乘风的仙人,此刻都犹如在泥潭里面打滚的癞蛤蟆一样,狼狈不堪。弃剑徒并没有理会他们,他手持着鲜红的长剑,默默地站在广场的边缘,目光透过了在场的所有人,投向了无尽的天空。吴解从天书世界里面注视着他,感觉他好像并不是在仰望着天空,而好像正站在星空之上,俯视着脚下的苍穹。那感觉,就像是穿越之前的世界里面,基督教常常用来宣传的一副画。画里,上帝耶和华站在虚空中,注视着被他托在掌心的地球,神色之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威严一一只要一只手就能把地球给捏碎了,当然是很威严的。现在的弃剑徒,也给吴解带来了这种感觉。茫茫九州界,对于他来说,也同样是一只手就能捏碎的东西,如此而已。但他似乎又在迷茫和犹豫,他的心中似乎在惧怕着什么一一吴解实在不明白,以弃剑徒的力量,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惧怕?弃剑徒就这么站在那里,整夜都没有动弹。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温暖的光芒渐渐笼罩的痛苦中挣扎了一夜的吴解等人也渐渐地缓过了气来。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当清晨太阳初升,第一缕阳光洒落在身体上的那一瞬间,原本深入骨髓深入魂魄的痛楚,一下子就、减轻了很多。然后情况就在飞快地好转,等到朝阳渐渐升起的时候,他们已经差不多完全恢复了过来。尹霜是所有人里面最早恢复的,她才刚刚恢复了一点点的力量,就手指一捏,施展出了一个法术。清澈的灵雨凭空落下,只用了几次呼吸的时间就把他们身上的污渍全部冲洗干净,雨水中蕴含的灵气更透入他们的身体,犹如母亲的抚慰一样,将残余的痛苦也渐渐洗去。
片刻之后,十二个虽然湿淋淋犹如落汤鸡一般,却精神抖擞的身影站在了回到广场中央的弃剑徒面前。
“你们已经看过我的剑了,这滋味很不好受吧?”弃剑徒笑着说,“那么,你们能够告诉我,究竟看到了什么吗?”
众人早已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问题,但任凭他们搜刮着自己全部的记忆,也找不到可以用来回答的东西。
“…一果然还是不行吗?”弃剑徒的脸上出现了失望之色,这失望之色看起来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大概他自己原本也并没有抱着很大的信心吧。
“真的……什么印象都没有吗?”弃剑徒沉默了一下,又问,“哪怕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他的表情显得有些难过,就像一个花了无数时间精力去培养儿子,但儿子却完全不能理解的父亲一般:“只要一点点印象就好!不管多么模糊多么荒唐都没有关系!”看着他的眼神,吴解忍不住心中一动。他正要开口,易悌却抢先回答:“粉碎……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粉碎了,彻彻底底地粉碎了,而且接连被粉碎了两次……”“不是粉碎,而是毁灭。”那位在无回谷已经居住了差不多二百年的白发老者打断了易悌的话,“彻彻底底的毁灭,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那种毁灭是完全无法想象的彻底!”
“是啊!木头被烧成了灰的话,至少应该还有灰存在;就算被烧成了烟,至少也还有烟存在。所谓的‘灰飞烟灭’其实也并不是彻底的毁灭。”另一位中年的剑客一边思考,一边低声说,“可那一剑之中被毁灭的东西,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毁灭了……”有了他们的开头,其余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叙说起对于这份“毁灭”的感觉,在他们的印象里面,这是最清晰的东西。吴解没有参加这番讨论,他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弃剑徒。弃剑徒似乎并未将大家的讨论听进去,他的目光又一次越过了众人,看向了天空。他明明站在地上,可却又一次有了那种正在俯视苍穹的感觉。这感觉让他看起来非常非常的遥远,远得让人根本无法触及,仿佛与大家早已不在同一个世界里面一样。但他却又真真切切的在这里,站在这尘世之中。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吴解充满了迷惑。他想要问个究竟,但却又觉得现在并不是适合问问题的时候,只好保持沉默。过了一会儿,尹霜突然说道:“我看到了剑光。”弃剑徒的脸色一变,刹那间就从那种俯视苍穹的状态恢复了正常,他急切地看着尹霜,等待她后续的回答。尹霜的表情显得有些迷惘,又有些痛苦,显然回忆那样的印象,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但她还是坚持了下来,慢慢地,用一种干涩的语调说:“我……看到了剑光,第一剑竖着,第二剑横着,第三剑,第四剑……我看到了四道剑光。”这一刻,弃剑徒脸上浮现出了无可压抑的狂喜,吴解甚至在他的眼眶里面看到了泪光。如果不是跟大家不熟悉的话,或许此刻他已经泪流满面了吧?“你看到了剑光对吧?”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第一剑是竖着的,第二剑是横着的,第三剑和第四剑呢?”“…一看不到……没有印象……没……没办法回忆……可我知道……我知道你出了剑……第三剑……第四剑……”尹霜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额上冷汗不断流下,身体也因为痛楚而渐渐蜷曲,“我知道……你出剑……第三剑……第四剑……你必须要出剑……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必须要出剑!”她的话语有些凌乱,意思也有点莫名其妙,但弃剑徒却忍不住狂笑起来。“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真的看到我的剑了!”他双手紧紧地捏成拳头,对着天空挥舞,声嘶力竭地大吼,“她看到我的剑了!她看到我的剑了!”然后,他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第三十六章 铸剑为犁止干戈
任谁都没有想到,弃剑徒居然会哭。
虽然看到他之前激动的样子,吴解已经能够隐约猜到这种可能,但……当一个在人间无敌了数百年的传奇人物,突然在自己面前失态,激动得嚎啕大哭,还是让他非常震惊。
他尚且如此,其余众人自然更加不在话下。
“弃……弃前辈!您怎么了!”
“谷主!谷主你怎么了!”
惊呼声此起彼伏,众人看着仰天狂吼泪流满面的弃剑徒,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弃剑徒并没有真的疯掉,他只是吼了几声,哭了一回,就恢复了镇定。
“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虽然眼眶还有点红,但他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笑着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或许日后你们也会有这个时候,又或许不会,总之不要往心里去。”
但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呢!这可是弃剑徒啊!是人间的最强者,神话一般的人物啊!
他为什么之前会忧郁难受?为什么尹霜看到了他的剑,他就感动成这样?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谜团,让人百思而不得其解。
然而弃剑徒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看起来他心情很好,笑呵呵地让徒弟琉璃搬来桌椅,就在圣皇祠大殿前面摆开了酒宴。
“大家平时生活在九州大地的各处,能够遇到一起,也算是缘分。”等大家杯中都剖满了酒,他笑着说,“我不管你们在外面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有什么恩怨过节。但既然能够有缘来到这里,那今天我就做个和事佬。你们看在我的面子上,把往日的恩怨都暂且放下,日后就算再有矛盾,也不可闹到生死相搏,好不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都答应了下来。
这里的十二个入选者,来历各不相同。其中既有吴解、易悌这种正道弟子,也有来自于旁门左道的人物,还有名为散修实际上兼职打家劫舍的黑道枭雄——哦,对了,最严重的是魔门新秀尹霜,妥妥的大魔头。
若是在无回谷外面,这群人见了面,通报了身份,只怕当时就要动起手来——比方说吴解就已经认出了坐在易悌旁边的那个女子乃是一窝蜂的余孽,纠集了一群人在西北边陲当强盗的大盗李思雅。如果不是在弃剑徒面前不适合动手的话,他已经除恶务尽,把当年没能做干净的手尾了结一下。
而若是尹霜的身份曝了光,这里只怕也有好几个人立刻就要拔剑动手,杀了这魔门的恶徒,为亲戚朋友师长之类报仇。
但弃剑徒这么一说,原本正在虎视眈眈的众人便不由得答应了下来。
不论是弃剑徒的绝世神通,还是他的授艺之恩,都有绝对的说服力。他肯跟大家客客气气地说,那是他给大家面子。要是谁脑子有问题,不愿意要面子的话,或许就要领教一下真正的弃剑徒风格……
“当然,我也不会非要不近人情。”弃剑徒见众人都点头应允,便又笑着说,“你们之间有些恩怨,是可以放下的,但有些事情,是没办法放下的。在此不妨说个明白,我来给你们想个折中的路子。”
他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开口,就随意一指,正指向李思雅:“就从你开始吧。”
李思雅大概早有准备,见他指向自己,便站了起来,先欠身行礼,然后说道:“既然前辈有命,那小女子便斗胆了——我本是盗匪‘一窝蜂’中管账的。昔年‘一窝蜂’被青羊观吴济世所灭,我当时正好在外面收一笔款子,侥幸捡回了性命。”
“济世侯灭了一窝蜂,我当然不敢想报仇——何况当时整个一窝蜂的宝库都落在了我的手上,我享受好日子还不够呢,对于吴先生您只有感谢,半分恨意都没有。”
这女子身材修长,仪态煞是风流洒脱,充满了一种悠然自得的气息。虽然她的修为不高,言辞问又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但却没有半点低声下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