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只见那俊秀青年睁开眼,手缓缓抚上自己的额头,“还没退烧。”
凝若也象征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烧了几日。”萧何顺手递了碗水,“烧了五天,睡了五天,说了不少胡话。”
“我说了什么胡话。”凝若灌了一碗水,递还给萧何示意还要一碗。
萧何只得起身给她倒水,“无非是喊喊爹娘,妹妹什么的。”
“哦,那些,倒也不算胡话。”
“那你说要嫁与我,也不是胡话?”萧何悠悠道。
凝若很庆幸自己已经喝完了水,不然听到此番话,必会呛出水来,虽然对此事毫无印象,但脸色却早已绯红。
“我当真说了这些话。”苏姑娘急切道。
“一边攥着我的手,一边说的。”
“萧公子莫不是开玩笑。”凝若干笑了两声。
萧公子冷笑一声,“那苏姑娘手中为何会有萧某的扳指。”
凝若张开左手,铁证如山。
“咳咳,我觉得萧公子之前说得很有道理。”
“什么?”
“我说了不少胡话。”
萧何一脸无语的看着她,半晌无话。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萧何从袖中抽出叠好的纸,虽被水浸得晕开了颜色,但不难辨认,这就是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幅德行的刺青画。
凝若眨巴着眼睛瞧着萧何,他总不至于现在责备自己太过冲动吧,“我知道此行鲁莽了些,可我不得不去。”
“不是你鲁莽,是我思虑不周。”萧何低着声道,“不过,我不会让萧睿活着离开骊安。”
凝若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扯了扯萧何的袖子,“你不仅要让他离开骊安,还要让他安全到达京城。”
恭亲王若是想利用尤族来推自己上位,那么萧何动了萧睿无疑是推动了进程,恭亲王急怒之下破釜沉舟,萧何不在京中,没有主事之人,朝中大臣难免不会有动摇,尤族正当不安分,绝不可旁生枝节。
萧何自然明白凝若的意思,“你不必受着委屈,朝中局势已稳,他搅不出什么风云。”
“我想得很明白,麟牙潭时,自己急怒之下也想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回想起来,却违了父亲的心愿,父亲生前明知九死一生,还要上京呈上罪证,无非是想让先皇看清恭亲王的为人,若是作为女儿,只顾自己私仇,不顾国家大计,我又有何颜面去面对父母。”凝若讲得头头是道。
萧何并未答话,望着她的眸子,她总说自己快意恩仇,受不了宫中的条条框框,可骨子里却懂得权衡利弊,忍着委屈,说自己是江湖儿女,应是潇洒肆意,明明久居韶云山,难得出趟远门。对自己有着偏执的印象,时不时歧视庙宇中人,但思维作风却像极了他们。
☆、乘虚而入
萧何这么看着自己,凝若有些发怵,他的眼神太犀利,一眼便能看穿人心,今日自己这般深明大义,他莫不是看出,这话是早已打好的腹稿?
凝若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萧睿暂且不管,但王猛现在何处?”
作为细作,王猛表现的很出色,潜伏了那么久,凝若丝毫没有察觉出端倪,萧何此行为的不是游山玩水,王猛跟了一路,不知泄露了什么风声。
“死了。”萧何及其简约地回答。
“你杀了他?”
“他自杀的。”
的确,被抓住的细作,这是最好的出路,可他死了,又如何得知他走漏了多少风声。
萧何见凝若神情有些紧张,安慰道,“你不必担心,我早知他是细作。”
凝若有些不愿相信,自己被瞒了一路,但他竟然早就知道了,真不是人啊,“既然你知道,为何还将他留在身边。”
“不留着他,谁去把我的行踪告诉恭亲王?”萧何磨砂这血玉扳指道,“我又从何得知暗处的敌人在哪?”
把自己当成活靶子,在利用对方的棋子摸清敌人的位置,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做法,不符合萧何的作风,除非,“你究竟还有什么瞒着我?”
萧何从她身边拿起一个软枕,塞在了她的腰后,又将被子紧了紧,“你可知道廊州知州喻开莱?”
“因为廊州水患被你撤职的那个?”凝若倾着身子凑上前问。
萧何皱了皱眉,又把凝若压了回去,将被子紧了紧,“廊州位置特殊,年年水情,朝廷年年拨粮,可今年却有所不同。”
“哪里不同了。”凝若刚想凑上去,随即被萧何扣住。
“今年水灾更甚往年,可百姓性命无损,亦无请奏拨粮。”
凝若一时脑子不够用,“莫不是他谎报了灾情,所以你才撤了他的职?”
“没有,喻开莱道任一年便连接当地富商,重新规划了水利,我看过修整图纸,他是个奇才。”萧何言语虽然平和,可凝若却听出了智商链顶端的自豪感。
“那你为何?”
“为了掩人耳目。”萧何狡黠一笑。
凝若听了,先是一阵晕眩,后是抓耳挠腮,突然灵机一动,顿时头脑清明,正欲拍案叫绝,却被萧何拦住,“这手你还要不要了。”
“你此行根本就不是为了探查尤族动向,你就是来游山玩水的,真正奔走的是喻开莱!”这样一来什么都解释的通了,为何萧何出行队伍浩大,为何自己多次管闲事,他不阻拦,为何他能留着王猛在身边却不担心泄露机密,因为他就是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关注他的人越多,喻开莱的手脚就越施展的开。
拿着私行的噱头,未动朝中心腹,混淆恭亲王视听,实则竟是环中环,计中计,这只老狐狸,真够奸诈的。
萧何见凝若的智慧终于有所长进,倍感欣慰,虽然还是和自己有很大一段距离,但也不枉费自己几个月的□□。
恰好午时,掌柜的女儿很快送来了午膳,凝若也很爽快地起身准备吃点东西,嘴里一股子药味着实难受了些。
起身瞧了眼自己的着装,才发现自己衣服换了,朝着那姑娘笑了笑,“想必定是姑娘替在下换的衣服吧,苏某不甚感激。”
只见那女孩噗哧笑了出来,随即戏弄凝若道:“只知道苏姑娘人长得英气些,到不知说话也那么公子气。”凝若回味了自己所说的话,果真最近男装穿久了,说话的语气也偏向雄性。
“衣服的确是我给苏姑娘换的,但我自幼体弱,苏姑娘当时也是意识模糊,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女孩瞧了眼萧何,“所以。。。”
凝若眉头抬起,瞳孔一紧,嘴巴不由地张开,急促而勉强接话道,“所以,你一个人始终坚持,很是艰难地给我换完了衣服。”
萧何无奈看了看她,淡笑着摇了摇头。
凝若又在屋里修养了两天,身体虽已痊愈,但心上的伤还得缓几日,实在闷不住了,萧何只得放口让她去城中的荟萃楼听书解解闷,被一群人跟着凝若反而不自在,萧何却美其名曰“你现在毫无武力,要乖。”
荟萃楼二楼雅座,本是个安安静静的好位置,凝若却无心听书,想着前两日萧何做的糊事,自己说的胡话,时而羞噪 ,时而恼怒。
言清终于看不下去了。
“如今我们听的是孙大圣大闹天宫,你怎么这般表情。”
凝若犹豫片刻,羞红着脸道,“言清,我问你啊,你知不知道萧公子最近做了些失妥的行为。”凝若说的谨慎些,若是没人知道,她也不必这么不自在。
言清见她这般,也明白了大概,“这个,大家多多少少知道些。”
“大家!”
“不过,你也不要怪公子,毕竟你当时意识模糊,神志不清。”言清无奈道。
凝若哀叹一声,一脸自暴自弃,“不怪他,不怪他。只怪自己身体不争气。”
言清见她有些可怜,咳了一声,支支吾吾道,“其实吧,你前两天的确是药水不进,但之后已经好很多了。只是殿。。。萧公子他执意要用那种方法喂你,我们也没有办法。”随即嘱咐道,“你万万不能告诉他人此事是我说的,我是看在你是我大姨子份上才告诉你的。”
凝若早已惊道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等等,他怎么喂我的?他不是只替我换了衣服吗?”
言清一脸惊诧,“等等,公子还替你换了衣物?”好大的新闻,要不要告诉其他人呢?大姐知道会劈了我的吧,哎,就她现在这种身子骨,也没什么可怕,先告诉李贽,再骗陈老赌一把,又可以诓到几月的酒钱。
凝若感觉有一口老血被活生生的闷了回去,当时是何场面,自己想都不敢想。
评书过半,已讲到孙悟空如何和二郎神斗法,言清瞟了凝若几眼,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有一事,我觉得你还是知道的好。”
凝若端起的茶水又放了回去,看言清的表情,不像是小事。
言清瞧着她,又转头看着评书先生,“殿下下了诏,让漠黎公主去边疆替忠武亲王守灵七年。”
“这不是发配吗?”
言清低头笑笑,“可以这么说。”
凝若一脸吃惊,“朝中大臣竟也答应了?”
言清勉强笑道,“不答应还能怎么样,公子把诏书写成那样。”言清敲了敲手中的杯子,“萧睿这次会不顾情势取你性命,她下了不少绊子,你不让殿下动萧睿,殿下又怎么会真憋住这口气。”
凝若不知如何接话,回忆麟牙潭萧睿的言语,漠黎使了什么法子,凝若猜出了大半,她多次犯自己的忌讳,如今拐着弯来取自己性命,却犯了萧何的忌讳。
台上的说书先生正讲得口沫横飞,好不痛快,凝若心底的棋局,也打得不可开交。萧睿能为了漠黎的几滴眼泪甘愿中这苦肉计,那现在他又会作何反应,恭亲王理应不会让萧睿为了个女人乱了大局,不行,用常人的眼光看待他们是大忌。
凝若陷入沉思中,言清却倏而语重心长道,“大姐,你没看到那天殿下的表情,没能探出你的鼻息,他,哎,不说了,你俩能够修成正果,我们都很高兴。”
言清跟了萧何五年,这五年足以让他认识到萧何的手腕,快狠准。看似温和的笑意却隐藏着杀机,这样的萧何让言清很放心,凡事都听他的不会有错,偶尔被利用也没有关系,毕竟这是个为达目的连自己都不会放过的人。
登基的第二年,扶持过他的一个佞臣,手拿匕首当着文武重臣的面在他面前甩弄,说是献宝实则威吓,泛着寒光的刀锋几次靠近他的咽喉,镶在手柄上的玛瑙泛着血光,结果他依旧一副敞朗的表情,微笑着接过匕首,“爱卿能寻得如此珍宝,可谓劳心劳力,还望保重身体。”
借着萧何的乌鸦嘴,这个大臣最终没能保重身体,嚣张了一年,回过头时,六部里的人脉均被架空,手下的兵将也因一场内斗折损无几,用着残余的兵力背水一战,结果死在了当年那把匕首上,红玛瑙的艳丽胜过从喉间飙出的鲜血。
那是一场混战,杀敌时不该出现匕首,但那刀刃上的血光足以重慑群臣。
萧何冷眼瞧着那具尸首,形容与当年无异,“也算替宝物找了个好去处,一起葬了吧。”
这五年里,萧何身上少了凡人的人气,巍巍站在神坛,睥睨着脚下的棋子。他一个人扛着所有责任,一个人知晓所有秘密,既没有人见过他迷茫,他也没向人诉过苦,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累不累,反正看起来一直都挺精神。
就是这么一个人,那日在麟牙潭,红着眼颤抖着咆哮,“哪怕屠尽骊安城,也要找出萧睿。”
凝若的出现把他拉下了神坛,也埋下了祸根。
人心就是这样,一旦尝到了甜头,谁还愿意回到过去的苦楚。
想到这里言清不禁有些感概,眼眶也显得红了,倒不是自己矫情,只是回忆过于干涩,总要随便找些什么来滋润滋润,只能委屈这双眼睛了,只是为了滋润干涩的回忆,定然不会折损自己的男儿气概。。。。。。。。。。。。。。。。。。。。。。。。。。。。。。。。。。。。。。。。。。。。。。。。。。。。。。。。。吧?
☆、言清的花季
这一切都被凝若看在眼里,回味言清所言,看到萧何与自己修成正果,这孩子竟然感动成这样?自己还老是感叹这段姻缘劫数多得稀罕,不知在旁人看来竟如此感人,百姓这看戏的心境是要改改了。
话虽如此,言清能够为了自己洒洒热泪也是值得肯定的,他心境剔透却爱操着老妈子的心,这份极端的品质是如此罕见。看着眼前这个八尺少儿郎,微红着眼眶,倒让凝若想起了他初次红眼时,是为了何事。
起因是凝若嘴欠,出于好奇,想打探打探言清为何会和萧何扯上关系。
言清本是江湖中人,师承虞山道人。虞山道人,一个可以和自己师父媲美的相当闷骚的武林传奇,教出来那么个被人卖了还倒帮着数钱的弟子,凝若也是难以相信,然而这并不是重点,言清带着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