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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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葹-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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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殷眼角湿润,起身扶起两人,动情道:“打我记事起,两位就在皇阿奶身边服侍,等于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能熬过这两年,也多亏了两位的体贴宽慰,我自是也舍不得你们。只是两位已值不惑之年,难道不想回老家与亲人相聚吗?”
  李嬷嬷颤声道:“奴婢和武公公自小进宫,老家回去也没了意思,若是能留在郡主身边聊以慰藉,也算是了了皇太后一桩心事,郡主就算将来嫁了,奴婢也舔着脸跟去,郡主若不嫌弃,就许了奴婢吧!”
  武公公也点头称是。
  南殷感动落泪,哽咽道:“既如此,我南殷有生之年,身边定有两位的立足之处!”
  马车终于行至将军府门前。南殷此时却深刻地感到近乡情怯,手心生生出了一层冷汗,李嬷嬷看在眼里,伸手握住她的手,南殷勉强一笑。
  缓步下了马车,冬日的暖阳竟照得人一时睁不开眼睛,南殷慢慢抬头,一眼望见家门口那朝思暮想的几个人——爹爹、姐姐,还有……她“曾经”的驰哥哥。
  南殷略仰起头,止住意欲涌出的泪水,上前跪拜道:“女儿不孝,擅自离家,不得尽孝于爹爹身侧,请爹爹责罚!”
  素来威严的南将军难得动容,忙拉起女儿,心酸道:“我的儿,终究是回来了!”
  南殷随即对一旁的姐姐和姜驰屈膝道:
  “臣女水旋,见过文王……文王妃!”
  南蓁抹着眼泪,一步上前把妹妹拥进怀里:“好妹妹,你可回来了,这罪总算遭到头了!”
  两人相拥片刻,南蓁擦干眼泪,拉着妹妹的手不肯放:“妹妹长高了好多,从前比我矮半个头,现在却已经快比我高了!”
  “姐姐也高了许多,更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了!文王……好福气了。”南殷目不转睛,盯着自家姐姐说到。
  南蓁笑了:“一家人,没得这么客气,快叫姐夫!”
  南殷不得不转身对着姜驰方向,垂首片刻,终于低低唤出:“……旋儿,见过姐夫……”
  她不肯抬头,自是不曾看到,她的姐夫,现在已是文王,比两年前更显成熟沉稳的姜驰,因着这个称呼几乎身子一颤。
  “……妹妹清瘦了……”半晌,姜驰低声道。
  这与记忆中无二的温柔声音让南殷险些在落下泪来,急忙借口行车劳累,匆匆进府去了。
  两年前,在南殷因避病而禁足慈宁宫时,康王姜驭买通太医向皇上进言,说皇太后这病非普通肺痨,既能短时内取人性命,必加长避病期为宜,南将军及四皇子极力反对未果——于是皇上下旨慈宁宫人等皆避人出宫,至西郊别苑避病——两年。
  半年之后,四皇子姜驰举行了盛大的册封礼,受封为文王,娶南将军长女南蓁为妻,正式步入朝堂,并在岳父的帮助下广泛培养党羽,实力渐与康王旗鼓相当。再加上文王心思细密,为人谦和,名声反而比久入朝堂的康王要好上很多。这些事即使远在与世隔绝的西郊别苑,也能断断续续地听到许多,至于刚听说的那段时间是如果过来的,南殷不愿去回忆。
  当晚姜驰和南蓁在将军府用了晚膳才回去,席间南蓁兴致极高地拉着妹妹说东说西,若是在往常,南将军定是要对这不端庄的行径斥责一番,这会子却像是默许了,只一味听着。可惜南殷没什么兴致,只答不问,姜驰在一旁也是一言不发,整顿饭只有南蓁在唱独角戏罢了。
  因还未满三年,皇太后的灵堂仍设在慈宁宫正殿,南殷回府第二日便入宫去祭拜。轿子路过慈宁花园,瑶儿问南殷要不要下轿步行,南殷掀开帘子看了看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致,默默摇头。两年前她每次进宫都会早早地下轿,散步经过花园,说是为了观赏那园中美景,实则是为了碰到……那些她时刻想念的人,而现在,只能徒增烦恼罢了。
  南殷跪在皇太后的灵位前,一时悲从中来,久久不能自已。
  “皇阿奶,旋儿来晚了。”
  南殷双手合十,闭起眼睛为皇阿奶祈福,再郑重地行了大礼,临了哽咽道:“皇阿奶,旋儿一辈子不嫁,在这儿陪着您可好?”
  从慈宁宫出来,南殷的眼睛整个肿了起来,本想登上轿子赶紧回府,却被一个兴奋的声音叫住。
  “旋姐姐!”
  南殷转身张望,一个高瘦的身影挥着手,往这边快速地跑了过来。
  “驯儿?”即使满心悲戚,看到姜驯,南殷依然不禁露出了笑容。
  姜驯已经跑到南殷身边,笑容满面地打量道:“旋姐姐可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姐姐高了,更清瘦了,可也更好看了!”
  南殷叹道:“我们驯儿已经长成一个男子汉了呢!只不过,仍是个小孩子心性,若是被康王看到你这咋咋呼呼的样子,怕是又要骂你了吧!”
  姜驯不服气地反驳:“两年不见,姐姐还当我是个孩子,我今年都十四了!若是在民间,都能婚娶了!”
  南殷无奈笑了:“是是是,我们驯儿是个大人了,你瞧,姐姐已经要仰着头看你了。”
  姜驯又瞥见南殷的眼睛:“姐姐去看皇阿奶,怕是又难过了吧!”
  南殷温柔摇头:“见到驯儿,就不难过了。”
  姜驯却因着这句话红了脸,顾左右而言他。
  两人正聊着,远处传来抬轿的声音,南殷回头一看,竟是姜驰身边的小景子跟在那轿边,顿时乱了心。果然轿子驶近,姜驰竟自行掀帘走了出来。
  “四哥!”姜驯高兴地喊,“四哥也是听说旋姐姐进宫,特过来看望的吗?”
  姜驰也看到姜驯,随即笑了:“哪里,我和旋……妹妹昨日便见过了,今日进宫见过父皇,本想去岳丈府上议事,听闻妹妹也在宫中,便想着顺路送妹妹回去的。”
  南殷不得不转向他,屈膝道:“旋儿见过姐夫。”
  “是了,四哥是旋姐姐的姐夫呢!我差点忘了!”驯儿恍然大悟,“这真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啊!”
  明明是句好话,听的两个人却都被这“亲上加亲”四个字刺伤了,一时无法接话。
  总算姜驰先开了口:“近晌午了,不如我即刻送妹妹回府吧!”
  因着姜驯在场,南殷终究无法反驳,只得跟着姜驰走了。
  上了马车,姜驰直接拉住南殷坐到自己身边,南殷用力挣扎却没有挣动,碍于车外的奴才们又不敢出声,气恨得红了眼眶。
  姜驰见状急忙松了手劲,但仍不肯放手,叹气道:“旋儿别气,若是不来硬的,怕是你一辈子也要躲着我了。”
  南殷扭头不看他,倒也终是不再挣扎了。
  姜驰细细摩挲她的双手,心疼道:“旋儿这两年受苦了。”
  南殷闻言摇了摇头,低声道:“人人道我吃苦了,其实毕竟只是避病,虽不得见人,却没人曾亏待我的。更何况……”南殷顿了顿,“爹爹和……姐夫设法关怀照料,妹妹自问不苦。”
  姜驰皱起眉头,就好像“姐夫”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名讳——
  “旋儿,我知道你恨极了我,我也知道我没脸这么说,但,”姜驰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聪明如你,一定明白我是为了谁才如此做的,是吗?”
  “不,我不恨你,”南殷终于抬头与姜驰对视,正色道,“真要说恨,只能恨造化弄人……我也都明白,哥哥这两年,定也是吃尽了苦了。”
  姜驰眼眶发红:“旋儿既明白,何必如此冷落于我……”
  南殷挣开他已松了力的手,叹气道:“因为旋儿也明白,事已至此,当初究竟是为了谁,已经都不重要了,不是吗?……姐夫。”
  姜驰面如死灰:“旋儿,你明知道我只要你的,只是想要你……”
  “不!”南殷哽咽出声,“你现在要的,只能是姐姐了!她才是你唯一的正妻!你不能让我,变成毁了亲姐婚姻的罪人!”
  相比南殷的激烈,姜驰反而冷静下来,苍白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毁了?我得不到我想要的,自是无暇和颜悦色于一个我不爱的女人,这恐怕才是她真正的不幸吧!”
  南殷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威胁我?”
  姜驰冷哼出声,伸手不容反抗地把南殷扯回他的身边,厉声道:“吃了这两年的苦,我姜驰终于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想要什么,自己去拿远比求别人成全来的实在!至于手段,既已不能回头,我自不介意卑鄙一点!”
  南殷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眼前的这个人,怎么变得这么陌生,这么,令人心痛?
  

☆、剪不断

  回府后,南殷心烦意乱,索性称病在家,闭门谢客,连姐姐邀她去文王府小聚也一推再推。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之后,李嬷嬷和瑶儿都看不下去了。
  “小姐,今儿个天气这么好,前日好几位郡主世子要前来拜访,不如约了见个面吧!”
  南殷懒懒摇头,无精打采,瑶儿在一旁急得直叹气,李嬷嬷却似看懂了什么,上前劝到:“郡主,反正将军不在京城,若是不爱见客,不如换个男装,带上几个奴才,去集市上逛一逛,散散心。”
  南殷本想拒绝,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一品香”三个字,犹豫半晌,终是决定出去走走。
  “一品香”的雅间里,南殷盯着眼前令人垂涎的乳鸽,想起两年前自己和“驰哥哥”在这里下棋吃酒,高谈阔论,心下一阵悲凉。正欲自斟自酌,一直守在门外的小太监进门来秉:“郡主,文王求见。”
  南殷一愣,迅速起身,姜驰已经一步跨进了屋子。
  南殷脱口而出:“哥哥何以……”一出口才知道错了,立即改口道,“姐夫……”
  姜驰自顾自地拉了椅子坐下:“我苦心经营这两年,若是连个人的行踪也难得到,不如早日放弃罢了。”
  南殷抿嘴不语,也不肯坐下。
  姜驰扬手把所有奴才都赶了出去,再次看向南殷:“我与妹妹,如今连同席进膳的情分,也没有了吗?”
  南殷又羞又气,踌躇半晌只得重新坐下。
  姜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边喝边打量起这间雅间:“这间似正是当年与旋儿对弈的那间,只是不知旋儿何时才有心境与我再决胜负了。”
  南殷垂首回答:“南殷只知道,沧海桑田,有些事是终究回不去了的。”
  姜驰声音渐高:“既回不去,妹妹为何至这旧地睹物思人?”
  南殷盯着眼前的佳肴,低声道:“什么睹物思人,不过是凑巧罢了……”这样忙着为自己狡辩,竟没注意到姜驰已起身行至她身侧:
  “那么此物,也是凑巧一直戴在身上的吗?”姜驰一把捞起南殷颈上的红绳,那尊小牛从衣物中跳了出来。
  南殷望着那尊小像,想起多次将其攥于手中捂被痛哭的情景,再也忍不住泪水,抬头泣道:“哥哥何苦逼我?”
  姜驰哀伤道:“若不逼你,我怕是只能一辈子做你的姐夫了!”
  南殷哭得浑身发抖,姜驰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旋儿哭吧!把这两年受的苦都哭出来,往后在我姜驰有生之年,断不会再让旋儿受苦了!”
  南殷扯住姜驰的衣角,任自己埋在他的胸前,泣不成声。
  又过了几日,南殷终于被姐姐三催四请到文王府上做客。南殷知道姐姐的新家,她不可能永远躲着不去,只好藏起心里所有的酸涩,装成兴高采烈的样子。姐姐带南殷逛完了这座规模宏大、景致优美的宅子,径直带她到主屋吃茶,南殷只要一想到姐姐和驰哥哥两人在这里“朝夕相处”的样子,就显得心不在焉,南蓁最终也看出她心神不宁,总算放弃了共进晚膳的念头,放她回去了。
  姐姐送南殷出门,行至后花园时,迎面碰到早归的姜驰,姜驰说要送南殷回将军府,南殷急着拒绝,转身就走,姜驰却不知对南蓁说了什么,随即追了上来。
  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到后门口,确认南蓁一定听不到了,南殷才气急败坏地说:“天都还没黑,姐夫要送我回府,不是太奇怪了吗?!”
  姜驰见她动气,急忙拉住她:“她早晚要知道的,怕什么?不如早点说开了罢了。你若不好意思,我自己去说。”
  南殷猛地甩开他的手:“姐夫请自重!况且妹妹不知姐夫要去说什么,劝姐夫不要再痴人说梦了!”
  姜驰惊讶道:“妹妹怎么了?我们不是已经说……”
  南殷打断他,严厉道:“我什么也没说!我只知道,若是谁让我自小相依为命的姐姐受了委屈,我定是要跟他没完!”
  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姜驰一把扯住她:“妹妹到底怎么了?!谁跟你说什么了吗?”
  南殷不得不再甩开他的胳膊,却也终究冷静下来,缓了口气,惨然道:“……哥哥明知道,姐姐对你们的婚姻那么满足,那么享受……你怎么能忍心,让我这个亲妹妹,亲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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