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殷直觉不是好事,刚想回绝,一旁的李嬷嬷低声道:
“娘娘还是听一下,不管什么事,有个防备总是好的。”
南殷犹豫再三,最终说:“请妹妹到我宫里喝茶吧。”
☆、真假辨
“这可是要命的事,你可当真?!”南殷的声音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严厉。
岑秀莲双膝跪地,起誓道:“臣妾以性命担保,所说无半句虚假。若娘娘不信,派个面儿生的小太监,去景仁宫探探便是。柳贵人这几天正来月事,每日叫贴身宫女偷偷将染血的物什找偏僻的场所烧了,被我从前的姐妹看见的。”
南殷不敢置信地叹道:“她怎么敢……”
岑秀莲冷笑一声:“柳贵人胆子一向不小,怕是前段日子受了冷落,急了才出此下策。或许她想着,只要皇上肯去她宫里,一来二去的,就能真有了呢?”
南殷却咬了咬嘴唇:“……若是这样,恐怕她不能如愿了……”
岑秀莲点头道:“只怨她是个拎不清的,皇上的心在谁那儿,怎么到现在也看不透?难道她以为,皇上对她的兴趣,能是明知有孕还愿意合房的程度吗?!真不知这出戏,她要如何收场了。”
见南殷仍有些千头万绪的样子,岑秀莲又提醒道:“娘娘若是不想趟这个浑水,就嘱咐下人们都注意着点儿,这些日子都离景仁宫远些,别惹得一身脏。”
南殷这才回过神来,了然地点头。
自从知晓了柳芳假孕的事,南殷就有些心神不宁。若是不知情则罢了,现在既已知情,如果还要瞒着姜驰,让她觉得良心不安。但若真的禀告姜驰,她也做不到——归根结底,柳芳的痛苦、嫉妒、步入歧途,她总觉得跟自己一宫专宠脱不开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带着歉疚的。思来想去的,南殷总算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这日姜驰在长春宫用完晚膳,跟南殷下了一会儿棋之后,随手拿了本书在读,看起来心情不错。南殷拉开正在替他捶腿的景公公,自己跪到他脚边,帮他捶腿。姜驰抬眼看了看,笑得那双凤眼眯了起来。
“莫非这会儿日头还在东边挂着呢?旋儿今儿个是怎么了?”
南殷笑道:“看来臣妾服侍皇上太不周到了,只是捶个腿而已,皇上就这么大惊小怪。”
姜驰噗嗤笑了出来,把南殷拉起来,让她坐到自己怀里:
“怎么会?是我不舍得我们旋儿受累啊!”
南殷顺势依偎在姜驰怀里,两手环住他的颈子,伸着鼻子凑近,近到自己的鼻息令姜驰一颤。
姜驰笑着别开头:“旋儿别闹,你可知道我为了你的身孕忍了多久的。”
南殷不仅不放手,还笑嘻嘻地说:“那皇上就不要忍了,臣妾也不必忍了。”
姜驰自得知南殷有孕起,为保周全一直没敢碰她,此时眼睛一亮,但又忍不住担忧道:
“可是,若伤着孩子可怎么好?”
南殷变本加厉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那皇上就小心点儿,温柔点儿,不就行了……”
至此,姜驰的脑子里再也容不下任何理智的思考……
到底顾忌着南殷有孕,姜驰这次做得非常克制。事后两人相拥着躺在榻上,南殷择了时机试探道:
“皇上怕是也没再与柳贵人……”
姜驰不在意道:“那是自然,于情于理,都不可能的了。你也知道,我其实顶厌那种跋扈的女子。”
南殷继续说:“那柳贵人可要伤心了。”
姜驰问道:“何以见得?有孕而不被临幸,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
南殷摇头,终于把想说的说了出来:“并非如此。女人有了孕,是心思最细密的时候,担心自己走样儿了,不好看了,患得患失。若是这时能得到夫君的青睐,才是最大的安慰。”
姜驰笑着撑起身子,问道:“所以旋儿方才演了这么一出?”
南殷佯装脸红道:“皇上别笑臣妾了……臣妾是因为将心比心,心疼柳贵人才如此说的,皇上不领情,倒光顾着消遣臣妾……”
姜驰复又躺下,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旋儿是为我着想,若是不想柳芳一家觉得我怠慢了她女儿,似是该顺着她的心意……再说吧。”
见姜驰不愿多说,南殷只得作罢,搂着他闭上眼睛,暗自祈祷姜驰听得进她的话去,真的复与柳芳合房,让柳芳达成所愿才好。
然而柳芳似乎始终未能如愿。整个长春宫都小心谨慎、高度戒备,只要柳芳出现的场合,南殷拉着曹青兰,能不去就不去,便是去了,也躲得远远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了内情,南殷每每感觉柳芳眼里的焦急越来越深,不知是不是想把嫁祸于人却不得其法的缘故。
最后终于被柳芳找到了容易上钩的人。一日几位嫔妃聚在宫月如宫中喝茶,南蓁、湛芸芸和柳芳这几位常聚在一起的姐妹都在。湛芸芸不知怎么一不留神撞倒了柳芳,撞得她直喊腹痛。
姜驰和南殷那时正在一处,于是一同赶往承乾宫。柳芳被安置在东厢房中,已经看过了太医,那个一直帮柳芳“保胎”的张太医仍候在宫中,禀告说柳贵人已然小产。
柳芳一见到姜驰,就拽住他的衣角哭得稀里哗啦,连声说自己无能,没守住龙种,求皇上责罚。那情真意切的劲头,若不是知道内情,南殷觉得连自己也要被触动了。饶是姜驰也终究红了眼眶,青青拥住她,安慰着。
同样红了眼眶的,还有自姜驰进门起,就急忙跪倒在地的湛芸芸。当柳芳说到是她撞到自己时,湛芸芸身子一颤,吓得几乎要摔倒在地,急忙拼命磕头求饶,声音里,也带着浓重的哭腔。
南殷有些不忍,正不知如何是好,从来低调处事的岑秀莲却赶了过来。南殷登时明了了她的来意——柳芳自恃高官之女,一向瞧不起岑秀莲,平时没少欺负她,她这次怕是来报仇的。
果然,自向众人行了礼后,岑秀莲就一直在用眼神示意南殷,是否要禀告皇上真相。南殷还在犹豫,却听到柳芳哭着指责湛芸芸:
“湛姐姐,我们素来交好,你何苦这样害我?明明在屋里,怎么那么巧,就在我身边滑倒了呢?”
这血口喷人让南殷终于听不下去,又见那湛芸芸被吓得语无伦次,只诺诺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南殷终于忍不住,冲着仍在注视她的岑秀莲,默默地点了点头。
岑秀莲立刻走上前,站到姜驰身边,对着柳芳劝到:
“贵人切莫伤心,小产最伤身子,这个臣妾是再清楚不过的,定要好好将养,放宽心才是。”
姜驰认同地点头,柳芳碍着皇上的面,终于停了话头。
岑秀莲便转向姜驰接着说:“皇上,小产非同小可,当多找几位太医,给贵人多把几次脉,一则多听些建议总是好的,二则皇上和贵人也能放心。”
姜驰正愁没法拜托柳芳的哭天抢地,于是立刻答应了,那柳芳愣在当地没能及时反应,等她试着想阻拦的时候,景公公已经按皇上的意思,出门去请其他太医了。
于是很快真相大白。太医院最有声望的陈太医亲自为柳芳诊脉,得到的结论是柳贵人身体无恙,只是有些气血不调,更无有孕或小产一说。姜驰大吃一惊,一个眼刀递过去,那个刚才想溜却被岑秀莲拦下的张太医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把柳芳指使他的始末交代得一清二楚。
柳芳赶紧从榻上起来,跪在姜驰脚边求饶,岑秀莲却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表示震惊和强调罪过——令南殷没想到的是,在这一片混乱当中,沉默了片刻的姜驰竟是转向了她,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地问道:
“旋儿,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南殷知道,他定是联想到之前自己劝他与柳芳合房的事,心下一阵愧疚,于是双膝跪地,低声道:
“臣妾百口莫辩,请皇上责罚。”
姜驰不理其他人,仍执着追究这个似乎微不足道的细节:“你,竟跟他们一样,骗了我,是吗?”
南殷被这心痛的声音惊得抬起头来,在姜驰质问的目光下涌出眼泪来,却无言以对:
“皇上……”
姜驰转过头不再看她,似乎自己对他说谎这件事比柳芳假孕一事给他的冲击更大了许多——
“柳芳欺君犯上,嫁祸嫔妃,念在入宫来伴驾有功,降为答应,从今日起禁足——张太医违背医德,欺君犯上,处以流刑!”
说完,不等任何人多说一句,姜驰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南殷目送着他离去,却第一次连追上去劝慰的勇气都没有。
几日之后的晚上,南殷带着下人,到养心殿外求见皇上。景公公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才出来,说皇上政务繁忙,请娘娘改日再来。
“公公进去这么久,想必是替我向皇上求情了,多谢公公,”南殷点头道,“烦请公公直言,皇上是真的政务繁忙,还是仍未消气?”
景公公支吾着不敢答话,南殷又接着说:“公公放心,我明白了。”
说着,就双膝跪倒在地,朗声对景公公说:“烦请公公禀告皇上,臣妾前来请罪,若皇上不愿原谅,臣妾就自行罚跪,在此谢罪。”
景公公大惊失色,正要上前劝阻,殿门却被狠狠地拉开了,姜驰一脸愤怒地大步跨了出来,一边拉起南殷,一边气到:
“明明是你犯了错,却要惩罚我吗?!”
姜驰这一拉力气不小,南殷揉着手腕,眼眶渐红:
“臣妾岂敢冒犯皇上,皇上若真介意臣妾欺君犯上,不如治了臣妾的罪吧,如此不理不睬,还不如降级罚俸来得痛快!”
姜驰一见她的眼泪,就没了气势,声音也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你这样瞒我,还不让我生几天闷气吗?何况,前几日你都干嘛去了?要是换做别的嫔妃,早就百般讨好,你倒好,连陪个不是也不会吗?”
南殷低下头,低声道:“臣妾早就想来,只是觉得……没脸见皇上。我知道,我辜负了哥哥的信任……”
姜驰终究不舍她落泪,忙把她搂在怀里,柔声道:
“算了,若是别的嫔妃,我倒连气也不会气了……只是旋儿,以后,无论任何事,都不要再瞒着我了,好吗?”
南殷泣不成声,躲在姜驰的怀里只顾点头。
姜驰叹气道:“天这么冷,快进屋吧!可别动了胎气。”
第二日一早,南殷从养心殿出来,因着前日晚上没有乘轿而来,特吩咐养心殿的奴才也不必备轿,带着下人们散步回去。行至永寿宫附近时,有人迎面赶了过来。
“娘娘,奴婢恳请娘娘借一步说话!”竟是柳芳身边的贴身侍婢萱雨,她行至南殷面前,几乎匍匐在地,红着眼眶给南殷行了个大礼。
身旁的李嬷嬷低声劝她小心一点儿,但南殷担心是柳芳想不开出了什么不好的事,终究于心不忍,犹豫了一会儿,转头说:
“你们退到一边去等着吧。”
下人们动作利索地退到一边,南殷俯下身子,想叫那萱雨起来说话,没想到就在这时,萱雨突然出其不意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向南殷刺来。
南殷大惊失色,为躲避那匕首直直地向后跌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萱雨哪肯罢休,又挥着匕首向南殷刺来,南殷险险地侧身避过,不得不在地上滚了几滚——所幸下人们本就离得不远,又是密切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此时已赶到身边,将柳芳拉了开去。
就在奴才们七手八脚地将南殷扶起时,惊魂未定的她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腹痛——竟那么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终崛起
南殷在自己的寝宫醒来,脑子仍昏昏沉沉的,身体像是大病了一场一般,十分虚弱——不必多言,单看到守在身边的李嬷嬷和瑶儿那一副强忍着泪水的表情,就什么都知道了。
一阵绝望的悲痛涌上心头,南殷的手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摩挲着,浑身上下瞬时被一股痛哭时的酸痛感笼罩,却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浑身脱了力般,魂魄像是出了壳,飘飘摇摇的,出了房门。
姜驰在那里,南殷恍然地觉得,自己似乎真的看到了他——暴怒的,失去理智的,几乎疯狂的他。他似乎是在迁怒几位太医,虽然声音已经尽可能地压低,但即使只是身处同室,都似会被他的怒气灼伤——南殷看到自己的魂魄停在半空中,焦急地望着房门之外,求她不要崩溃,告诉她,她是唯一能够控制这个局面的人,若是她只顾自己伤心,怕整件事会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南殷挣扎着,逼自己打起精神来,艰难地抬起手臂,叫李嬷嬷禀告皇上她已经醒了。
姜驰果然一个箭步冲了进来。在四目相对的同时,这个浑身散发着暴虐气息的皇帝,瞬间柔软下来,眼眶也立刻红了。
“旋儿,你觉得怎么样?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