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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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葹-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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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出宫

  南殷做了一个梦,梦到几年前一个美好的画面——是在西山马场吧,两个人第一次偷偷跑出去见面,姜驰把一只巢里跌下的雏鸟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温柔地笑着,说着话……可是突然间,他的面容狰狞起来,凶光毕露,手里的鸟儿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副弓箭,端着它迅速地转身瞄准了自己……
  “啊!”南殷尖叫着醒了过来,满头大汗。李嬷嬷赶过来给南殷擦汗,似乎看出她从梦魇中惊醒,还轻轻地搂了搂她。南殷拉住李嬷嬷的手,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要紧。
  李嬷嬷给她端茶过来,察言观色地说道:
  “郡主,方才陈太医来过了。”
  南殷慢慢回神,听出她语气似乎话里有话,便抬头望着她。
  “陈太医说……”李嬷嬷踟蹰片刻继续说,“郡主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方才反复昏睡,怕是与这个有关。”
  “……身孕?!”南殷停了片刻才惊叫起来,“身、孕?!”
  李嬷嬷急忙说:“郡主别激动,奴婢已经请求陈太医,先不要声张了……您先想想,是不是告诉皇上……”
  然而南殷愣愣地望着自己的肚子,缓声道:“竟是……连寻死,都不得……”
  瑶儿也在身边,听了她的话,赶紧劝到:“郡主千万别再做傻事了……即使为了肚子里的龙种……”
  南殷仍怔忡着,只是抬起手轻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痴痴望着。
  半晌,她抬头道:“嬷嬷,瑶儿,你们先出去,让我好好想一想。”
  瑶儿怕她还要轻生,正欲说什么,南殷抢先说道:“我不会再做傻事,放心吧。”
  于是李嬷嬷和瑶儿在门口守了两个多时辰,待担心的程度越来越浓时,南殷的声音终于响起——虚弱、悲伤,但却带着一份坚定:“瑶儿,叫武公公进来,嬷嬷,帮我端碗鱼茸粥来。”
  门外的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急着去办了。
  南殷叫瑶儿布了纸笔,写了一封手书给武公公,叫他务必亲自交给陈太医。然后端过粥大口喝下。
  “嬷嬷,姐姐现在住在哪儿?”
  “暂时安排在储秀宫,待册封典后方可入主坤宁宫呢。”
  “备轿,我们去给未来的皇后娘娘请安了。”
  李嬷嬷和瑶儿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随即准备去了。
  姐姐把南殷迎进储秀宫正殿。许是听说了她近来的遭遇,一时间并无言语。南殷打破沉默道:“恭喜姐姐将得偿所愿了。”
  南蓁仍不能接口。
  “见过爹爹了吗?可还康泰?”
  南蓁点头,木讷回答:“已经官复原职,爹爹本想去看你,怕你又难过,才说先等几日。”
  南殷也点了点头,停了一下,长舒一口气才说:“我……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南蓁猛地转头,睁大眼睛,恢复了尖刻的神情:“你是在提醒我,我的后位怕是坐不久了吗?!”
  南殷望着她的表情变化,不禁笑了。这就对了,明明已经相见两厌,这样针锋相对才是正确的相处模式——若连你也可怜我,那我便更加悲惨了。
  南殷咬紧嘴唇,没有意识到自己因为姐姐难得温和的态度而突然想哭:“我没打算告诉皇上,我要为驯儿守孝,也不能让我的孩子这样不明不白地出生。”
  南蓁恶狠狠地盯着她:“所以呢?”
  “所以,我是来跟姐姐谈个交易的。”南殷不为所动,继续说,“姐姐嫁入王府两年多,若再不能生养,怕也是地位难保,不是吗?……不如这个身孕,由姐姐来怀吧!”
  见南蓁还是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她解释道:“我会以为夫君守孝为名,去别苑一年,不会让任何人看到我怀孕的样子,这个孩子,是姐姐的。”
  南蓁终于听懂了,睁大眼睛,似乎在拼命消化这个信息,半晌,她艰难开口:“那么,你要的是什么?”
  “我要你待他视如己出,”南殷低头咬了一下嘴唇,声音沉重,“要你,永远不要告诉他真相。”
  南蓁的脸色变了再变,最终应道:“成交。”
  南殷满意点头,正欲告辞,姐姐却开口讥讽:“怀了孩子都不告诉皇上,你这一招欲擒故纵用得不错啊!”
  南殷不理她,径自向门口走去。但不知是不是怀孕一事更激发了姐姐的嫉妒心,她一路激动地追着南殷到门口,一边说着难听的话:
  “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让皇上看得到吃不到,放着妻妾不爱,心心念念记挂着你!你从小就是这样,最会耍心机了不是吗?你早就看透了,对不对?你说啊?”
  她大动肝火,忍不住上前摇晃着妹妹的胳膊,却听到南殷低低的一句:“我看不透……”
  “什么?”
  她看到南殷抬起头,眼里已经盛满泪水:
  “我看不透,是被他念着却不得不恨他更痛,还是至少可以陪在他身边,看着他爱别的女人更痛……因为我的心,在经历了那一切之后,已经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姐姐愣住了,这是妹妹在两人闹僵后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态,她慢慢放下手,却被妹妹抓住,紧紧相握:“姐姐,你不知道,我多想和你交换……”
  她反射性地甩开她的手,口里也习惯性地说着狠话:“你果然还想跟他团圆,没良心的东西……”她回头走向窗前,逼自己不去理会妹妹苍白的脸色,待南殷终于慢慢地走出门去之后,南蓁仰起头,以免泪水涌出:
  你不知道,我才多想跟你交换……
  傍晚新帝再来,见南殷精神恢复了些,感到很欣慰。
  “太医怎么说?开了药吗?”
  南殷没有回答,只郑重地对着姜驰跪下,行了个礼数周全的大礼。
  “臣女于宫中守孝有违常理,但请皇上恩准,将亡夫灵堂设于西郊别苑,让臣女出宫为亡夫守孝。”
  “你就那么急于摆脱我?”姜驰气道,“你明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明知道我是被逼无奈……你明知道的,明明应该是这世上最理解我的,不是吗?”
  南殷低头道:“臣女知道,但是臣女也无法忘记,亡夫死在皇上箭下。”
  “我知道你定会耿耿于怀!”姜驰急道,“我本无意杀他!我本想射伤你,让康王分心!以我的箭术,我有自信只让你受点皮肉伤!是他挡在你面前……他自己要送死……”
  虽然是恶狠狠的话语,却因为说话的人几近哽咽而没了力度,姜驰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像是想要把什么画面从脑海中驱散,喃喃道:“我没想到,他竟会挡在你面前……我没想到他为了你不顾生死……我早该想到的,因为若是我,也会义无反顾地,挡在你面前……”
  南殷拼命忍住想要抱住他给他安慰的冲动,逼自己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姜驰慢慢平静下来,低低开口:“你凭什么,以为我能让你出宫?”
  南殷闭了闭眼,开口道:“一年之后,臣女任凭皇上处置。”
  “任凭处置?!”姜驰几近崩溃,“你为了驯儿,竟能做到这一步?!”
  南殷面不改色:“王爷是臣女的夫君。”
  “夫君!夫君!”姜驰被这个字眼折磨得暴跳如雷,“除了你的夫君,你还记得什么?!”
  南殷迅速接口:“还记得,夫君死在皇上箭下。”
  姜驰大叫出声,把身旁所有的东西都掀翻在地。南殷仍低头静默,似乎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姜驰喘着气停下来,绝望地望着南殷:“你记得你说的话,一年后,朕,定会让你履约的!”见南殷仍毫无反应,他慢慢转身,停了片刻后,终于拂袖而去了。
  南殷抬头目送着他愤怒的背影,一丝苦笑浮上嘴角。这几年来,他的脾气倒是长了不少……
  新帝的身影消失很久,南殷才收回目光,不顾一片混乱,径直走向他方才做过的那张椅子,把自己缩进去,贪婪地回忆他的气息。
  对不起……对不起……
  南殷在心里拼命地喊着。
  对不起,只有这样对你,才能稍微减轻我的罪恶感……对不起……
  姜驰留在椅子上的热度早已消失殆尽,南殷感到越来越冷,只好用双手抱紧自己,更深地蜷进椅中。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了……
  出宫的那一天,姜驰亲自到宫门口给她送行。南殷怕自己失态,不敢久留,草草地与大家告别上了离宫的轿子。轿子渐行渐远,南殷最终仍忍不住掀帘向身后看去。
  那个挺拔的身影伟岸地立于人群之前,被嫔妃奴才们簇拥着,身上自然仍是那身尊贵的黄色。虽然心情如此复杂,南殷仍不禁感慨,此时的姜驰,已经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了。因着他对自己不同的态度和总以你我相称,南殷一直对他已经登基这件事没什么实感——只到此时,才最直观地感受到了。
  南殷放下帘子,转身坐稳,茫然地想到:不管从什么意义上来说,那位一身明黄,守世人朝拜的男人,早已不再是她爱的那个驰哥哥,从此之后,他,无论对谁来说,都只是皇上了。
  我的皇上……一年后,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如果能,让我什么样的身份来面对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上部完

☆、再从头

  一年后,仍是西郊别苑中。
  瑶儿在帮南殷梳妆。南殷举镜自盼,问道:“真的看不出生产过了吗?我怎么觉着,脸好像还有点儿肿……”
  瑶儿笑道:“郡主都问了第四遍啦!还是那句话,郡主早就瘦下来了,现在,只怕是要比离宫前还要瘦呢!”
  这话被端水进门的李嬷嬷听了去,不禁责怪道:“傻妮子,怎么还叫郡主呢?再不改口,待回宫后可有你的苦头吃了。”
  瑶儿吐了吐舌头,道:“是是,以后该叫小主了。”
  昨日距南殷离宫之日刚好一年,午前宫里就传来圣旨,以照顾亡弟遗孀的名义,封南殷为旋贵人,命其今日进宫。
  李嬷嬷见南殷因着这称呼神情有些黯然,急忙说道:“小主到底年轻,恢复起来也快得很,出月子的时候就已经基本变回了原样,这又过了小半年,真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
  南殷还是盯着镜子,悠悠地说:“是呢,十八岁,明明是最好的年纪……”
  李嬷嬷叹了口气,走上前来:“小主不是已经想通了吗?既然已知没有退路,又是何必胡思乱想呢?”
  南殷叹气道:“想通是想通了,但事到临头……我只是,有点怕……”
  瑶儿在一旁抢着说:“郡……小主怕什么?皇上这么疼您,还能让您受一点儿委屈吗?”
  南殷摇摇头,缓缓道:“我不是怕委屈,却是怕见他……我怕一见到他,我一年来辛苦建立起来的冷漠会全部崩塌,会义无反顾地去爱他……那样,我就更加罪孽深重了……”
  李嬷嬷慈爱地握住南殷的手,劝到:“小主以为,王爷在天之灵,是希望您幸福快乐,还是为了他,一世孤苦呢?”
  听了这话,南殷下意识地望向堂屋——那里直到昨日还立着驯儿的灵牌,她定定地望着那里,慢慢地点了点头。
  马车终于行至皇宫侧门,皇上、皇后带着下人们在门口迎接她。下车时,南殷望着那与一年前太过相似的人群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自己从来不曾离开过,一年来的一切如一场梦一般——然而她下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打起精神来向前走去。
  “臣妾水旋拜见皇上、皇后娘娘,”她身着华服匍匐于地,对着姜驰和南蓁行了大礼,“恭祝皇上皇后洪福齐天。”
  南蓁上前将她扶起,一番虚情假意之后,拉着她走到姜驰面前:
  “皇上的心头肉可算是回来了,这下,皇上该放心了吧!”
  这句话声量颇高,听得面前两人都有些变色,姜驰立刻回道:
  “自从廉王殉国,朕的确一直记挂着妹妹,廉王护国有功,自是不能亏待他的遗孀,今日终能将妹妹接进宫来照料,朕总算能放心了。”说着,他转过身,正色看向南蓁:“至于日常照料的任务,就交给皇后了。”
  南蓁脸上堆起笑:“自家亲妹,现在又是宫中的姐妹了,臣妾自当尽力,皇上放心吧!”
  姜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南殷屈膝谢恩:“承蒙皇上念廉王往日功德,施恩于臣妾,既进得宫来,臣妾自当尽心服侍皇上、皇后,鞠躬尽瘁,以效亡夫。”
  姜驰满意微笑:“贵人旅途劳累,快回宫休息吧。”说完,就带着下人,径直走了。南蓁脸冷下来,扭头朝前走去,边走边道:
  “我带妹妹回宫,皇上怕永和宫让妹妹触景伤情,特赐了长春宫的绥寿殿给你。”
  那是姜驰自小生活的住所,南殷的心为此牵动了,但是,眼下她有更着急的事要说:
  “恭喜皇后喜得贵子,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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