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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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葹-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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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殷难过地望着他的背影,无法不去注意他因泪流满面而耸动的肩膀。
  

☆、兄弟残

  转眼已经过了五日。南殷从来不知道日子竟能过得这么快,也完全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走到与姜驯举行婚礼的这一步。
  五日前听到这个消息时,南殷还单纯地以为这是姜驭用来要挟姜驰的砝码,她只顾着担心自己会让姜驰和爹爹为难,根本没把婚礼当回事——又或者说,她本能地以为,她的驰哥哥是不会放任她真的嫁给别人的。
  可没想到这一天却迅速地成了真。为了要挟姜驰撤兵,逼婚的消息必是在她被关进慈宁宫的半月前已经大张旗鼓地放出风去——那么,若是驰哥哥那边有所反应,宫里必然早已收到了——眼前这一切,也就都不会发生。
  南殷坐在她的婚房里,木然地望着着喜婆们里出外进地忙碌着,这一天之内,她就是被这些嬷嬷们搀扶着,指点着,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像木偶一般,完成了那么多繁复的程序。
  头饰很重,南殷艰难转头,目光所及都是一片耀眼的红色。宽大的婚床上撒着一堆红枣、花生等吉祥物,不远处的窗前还跳跃着成对的红烛。南殷不禁冷笑,虽然仓促,这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婚礼,只有正妻才有资格经历的婚礼——南殷自回京后就再不敢奢望的,正式的婚礼。今日,竟这么不可思议地实现了。不论今后如何,这必定是她这辈子,唯一能经历的一次婚礼吧!
  但这仍然不算一个完整的婚礼——本朝哪家亲贵的婚礼,高堂竟只有新郎的长兄在场?!皇上重病在床,南将军远在城外——大概怕生事端,就连南蓁也没能到场。南殷发现自己此时竟是那么急切地想要见到姐姐,又不禁为自己叹息。
  她的新郎官大概在宴请宾客,此刻并不在房内。方才,他牵着她的手,同样像木偶般□□纵着完成各项程序,整个过程,连一句话也没有对她说。掀开盖头的那一刻,两个人离得那么近,近到能够清晰地望见对方眼中的悲伤,最终南殷别过头去,她不愿承认,她那原本天真快乐的驯儿弟弟,眼里的悲伤比她还要浓郁。
  喜婆们终于整理好各项礼仪的物件,纷纷退了出去,屋里倏然安静下来。虽然床榻边仍然站着两位半月来负责“看守”她的嬷嬷,南殷却再也忍不住,终于放任自己的泪水夺眶而出,身子也不禁发起抖来。这个满眼艳红的屋子,带给她的竟是那么深刻的——恐惧和无助。
  驰哥哥,你告诉我,你是无力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对吗?
  过了不知多久,房门突然响动,南殷被这寂静中的声响吓得一个激灵——她的新郎迈着缓慢的步子踏入了房中。
  一阵浓郁的酒气袭来,南殷知道姜驯一定喝了不少。她急忙擦干眼泪,抬头望着默默走向桌旁给自己倒水的姜驯。
  姜驯并没有醉的很离谱,喝了点水便一屁股坐在桌边,大概是感到很尴尬,连看都没看南殷一眼,只是扬手把两位嬷嬷赶了出去。
  “驯儿,这是哪里?”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后,南殷打破僵局,她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个从小疼爱的弟弟手足无措。
  姜驯立即回答,似乎也急于说点什么:“是永和宫,这间正殿是之前大哥住过的。我尚未成年,怕是还要委屈姐姐,暂时住在皇宫里了。”
  本朝皇子未成年就迎娶正妻的,怕是绝无仅有,成了婚仍居宫中的,更恐是奇谈一桩了,可见这婚礼举行得有多仓促,康王怕是几乎走投无路了。那么,驰哥哥……
  “围京的军队仍无反应?”南殷又问。
  姜驯抬头望着南殷,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答道:“听说四哥软禁了南将军,按原计划向京中进发。”
  南殷愣在当地,等她终于回过神来,见姜驯已不知何时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姐姐,驯儿知道你有多少委屈,多少遗憾……但事已至此,我们一起好好活下去……行不行?若是姐姐一日当我是弟弟,我就一日是你的驯儿弟弟,若何时姐姐想通了……我定是本朝最疼爱妻子的那位丈夫!”
  南殷目光空洞地望着姜驯,半晌,随着眼角滴下的一滴泪水,她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婚后的几日内,南殷的生活仍与慈宁宫无异,能活动的范围只在永和宫正殿,仍然接触不到什么尖利的东西,仍然随时随地都有人跟随。南殷觉得这已经没有必要,事已至此,难道不是明摆着,姜驰并不会被自己影响吗?然而,自然没有人会去听她的意见。
  好在每晚就寝时姜驯都会把所有人遣出去,这样,就没人知道这两位新人一个睡在床上,另一个睡在软榻上了。南殷这才注意到,他的驯儿弟弟已经几乎是一个男子汉了。即使现在还没有,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真正的男人,而能与他心心相印的女人,也一定会很幸福。南殷不禁想到,如果当初没有对姜驰动心,自己怕是会没有怨言地被指婚姜驯,与他相敬如宾一世,姜驰则会找一个寻常人家的姑娘,陪他浪迹天涯……如果是这样,会不会所有的人,都能幸福了……然而,没有如果。
  姜驯带来的消息一天比一天坏,姜驰的军队已经逼近京城,地方各府次第归降,唯有御林军因主将是康王心腹与之抗衡。就在这时,皇帝驾崩了。
  草草举行国丧后,康王在朝中准备登基,就在登基当日,姜驯突然身着华服闯入慈宁宫,命人为南殷收拾细软,即刻离宫。
  “出什么事了?!”南殷望着大家慌张的神色,担忧问道。
  “御林军副将狙杀了主将,京城沦陷了!”姜驯简单答道,此时几位嬷嬷收拾好行李,姜驯便拉着南殷上了殿外的马车。
  马车不久便驶出皇宫,加入了一个车队。南殷掀开帘子望了望窗外,回头对姜驯说:“像是与大哥汇合了呢!”
  姜驯点点头,艰难开口:“对不住姐姐了,明知道你宁愿留在宫中,但为了我们大家的性命……”
  南殷打断他,正色道:“驯儿,我是你的妻子,拜过天地祖宗的,本应同你一起。若我的存在能保大家平安,我更是万死不辞。驯儿信我,我这辈子,唯有此刻如此强烈地希望,与……文王永世不得相见……”
  她低头叹了口气,接着说:“不过以近来的情势来看,康王和你,都高估了我的分量了……我自己也是。”
  姜驯无法接话,只紧紧地拉住南殷的手,南殷用力地回握住他。
  没过一会儿,马车猛地停住,南殷差点摔倒,姜驯急忙扶住她,有人疯狂地冲上车来,竟是姜驭。姜驭不理会姜驯焦急地询问,只对他喝了一声“你在车上呆着!”便向南殷扑过来,粗暴地将她拽下了马车。南殷一路被姜驭挟持着,推推搡搡地走到了车队的最前面——迎面是密密麻麻蓄势待发的弓箭,其后马上威严于阵首的,是姜驰。
  姜驭把南殷挡在自己身前,用匕首抵着她的脖子,然而南殷对这一切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远处的那个人身上。
  两个月不见,那个原本清俊儒雅的青年,黑了,瘦了,目光里,更增添了一份坚毅,和狠决。南殷痴痴地望着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比意识到的还要更想念他。
  “放我们走!否则我杀了她!”康王的洪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姜驰无动于衷,于是姜驭持刀的手紧了一紧,尖利的匕首立刻让南殷白皙的颈部见了血。姜驯不知何时已赶到身边,尖叫一声想要推开大哥,却被狠狠地推倒在一边。然而南殷仍然只能看得到对面的那个人……看到他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颤,随即恢复了镇静。
  南殷的眼泪滴了下来,她绝望地想到,是了,至少,她令他痛了。她无憾了。
  “放我们走!”康王大吼道。
  身边的下属大概在问姜驰要怎么做,姜驰扬手打断了他,翻身迅速地下马,拨开弓箭手跨于阵前,然后,从最近的弓箭手那夺过一副弓箭,果断地拉开——
  南殷望着那精确地指向自己的箭头,缓缓闭上眼睛……
  “不!……”
  南殷震惊地睁大眼睛,姜驯在她身前,背对着她缓缓倒下——胸前插着那根本应深深刺入她体内的箭——
  “不!驯儿!!!”南殷惊叫出声,同时惊呼的还有身边的姜驭,紧接着又是令人惊骇的“嗖”一声,姜驭应声倒地,南殷目瞪口呆地转头,姜驰趁姜驭放松对南殷的挟持准确地射中了他的左胸。
  一片混乱。康王的亲信有的丢盔弃甲,有的在做困兽之斗,南殷呆呆地望着姜驯的身体,艰难俯身想去拉他,却被一只手拦住,她回过头,看见姜驰的脸,慢慢地,跟周围的景物一样模糊起来,最终,归于一片黑暗。黑暗中,她似乎又听到驯儿在对她说:
  “姐姐……我们一起,好好活下去……行不行……”
  南殷在一座床榻上醒来,她愣愣地看了很久才辨认出来这是她新婚以来居住的永和宫正殿——她的婚房。
  有人从屋外赶了进来,竟是多日不见的李嬷嬷和瑶儿。瑶儿一见到她就哭得泣不成声,李嬷嬷则手脚麻利地服侍她坐起身子,喂她喝水。
  “郡主,太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你睡了有半个时辰,感觉好点了吗?”
  南殷并不回答,只是突然问:“驯儿呢?”
  李嬷嬷犹豫答道:“郡主请节哀,六皇子他将以亲王之位厚葬……”
  南殷不能承受地闭上眼睛,半晌才道:“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瑶儿还想劝她,被李嬷嬷拦住了:“那么太医……”
  “我没事,不必了。”南殷不容置疑地说。
  于是李嬷嬷拉着瑶儿一同退了出去。
  南殷听到房门响动,痛苦地蜷起身子,恸哭出声。
  南殷哭得筋疲力尽,又昏睡过去,待再次醒来时,塌边已经坐了一个人。
  南殷定睛一看,是姜驰——已经换上龙袍的姜驰。
  两人相对无言。姜驰是不知从何说起,而南殷却已经失了言语的能力。最终,姜驰试探开口:“怎么不肯看太医?脸色难看成这样。”
  那等了两个月的温柔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南殷一时间眼眶又湿润起来,然而她只是望着姜驰身上的黄色,一言不发。
  姜驰无意识地抚摸着南殷的手,自顾自地继续说:“六弟不与叛党同流合污,护驾有功,将以廉亲王身份厚葬,你可以放心了。”
  仍得不到回答,姜驰继续说:“他的灵堂就设在永和宫,你便安心住在这里。待守丧期一过,我就以照顾亲弟遗孀的名义迎你进宫,这个习俗本朝并不少见,你大可放心。”
  南殷只木然地望着他,姜驰尴尬地停了下来,半晌之后再次开口,声音里充满了悲伤的情绪:“我知道你恨透了我,急于与我两清,但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为了你几乎毁了一切,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便是死,我也要跟你同归于尽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直没有回应,姜驰说到最后,甚至有些咬牙切齿。见南殷的脸色更加苍白,他总算不忍,伸手帮她掖了掖被角,站起身来。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说完,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正色道,“我会叫李嬷嬷再传太医来,你若还不肯看,我只好下令彻查姜驯逼婚的事了!”
  见南殷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姜驰冷笑一声,转身快速出了门去。
  又是威胁。南殷忍不住冷笑出声。这威胁的手段那么似曾相识,早在刚回京城的那时,第一次被威胁的时候,她就应该认清,这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即使再温和、再与世无争,他仍然是当今皇上的亲生儿子,他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这几年的境遇,把他狠决的枭雄之戾全部激发了出来。也许皇上——现在应该叫先皇了——是对的,他的第四子远比世人所认为的更适合做皇帝,甚至,比飞扬跋扈的康王更适合。
  到这个时候了,自己竟然还在想这些,南殷不禁苦笑。她缓缓下床,迈步走向窗边尚未收起的烛台——就像她几日来幻想了多次的那样,拔掉上面的红烛,然后用力举起,将那尖细的铜器狠狠地向自己的颈上砸去……
  李嬷嬷和瑶儿闯进门来,险险地夺下了南殷手中的烛台。这一次,连李嬷嬷也不禁老泪纵横:“郡主,你这是何苦呢!”
  南殷浑身脱了力般,放任自己靠进李嬷嬷的怀中,就像在别苑里经常会做的那样,抱住她母亲般温暖的身体,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这文怎么写得这么纠结呢?下一篇我一定要写轻松甜宠文,一定!

☆、再出宫

  南殷做了一个梦,梦到几年前一个美好的画面——是在西山马场吧,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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