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屋里，凤华回身关好了房门，这才不急不躁地问欧阳璟：“王爷，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既然你这么想问个究竟，那我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欧阳璟将轮椅停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而后缓缓转过身来，望着柳凤华的眼睛问道，“本王想和你做一个长期交易，不知你是否有兴趣？”
凤华倚在门框上，一双蛾眉微微上挑，循着他的话追问：“什么长期交易？”
他字字清晰地说：“从今往后，你受命于我，而我保你此生衣食富足、生死无忧，如何？”
“没理解错的话……”凤华凝视着他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眸，试探着问，“王爷这是明着在收买我的衷心？”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答道：“正是。”
凤华轻笑起来，故意挑衅道：“如果我不答应呢？以你目前的状况，又奈我何？”
“答不答应是你自己的选择。凤华，你是个聪明人，否则，我也不会独独选中你。这往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我想，自然是不需要我来多言的。”说这话时，他向后倚在轮椅靠背上，姿态雍容安闲，仿佛两人不过是在谈论今年的秋天来得比往年早。
依附于他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一点，凤华从未怀疑过。
事实上，所有道理凤华都再清楚不过，不论是他说过的，还是他没说的。
只是，她心里仍然有所顾忌——他究竟需要她做些什么，来换得这“生死无忧”的许诺？凤华虽然一时想不清楚答案，但她却很肯定，欧阳璟所密谋的必定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并且，他缺少强而有力的爪牙。
有那么一瞬间，凤华忽而忆起穿越以前的日子，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
她可真是没有享清福的好命啊，之前当特工，没日没夜的为家国效力，而今好不容易成了王妃，似乎又要为自己的夫君效力，而且，眼前这名“身残志坚”的男子，似乎比她以前的靠山更加精明，更加沉稳，也更加……阴狠。
凤华知道，欧阳璟甩给她的是一条不归路。这重新来过的一生究竟要如何度过，怕全在于她此刻的选择！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低垂着眉目，徘徊许久却仍然没有作答。欧阳璟自顾自地来到桌案旁边，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倒了杯清茶，仿佛根本不是在等什么答案。
欧阳璟并不急于今日确定什么，此等大事，他宁可柳凤华慢一些做决定，也不愿她草草敷衍。
也不知就这么彼此缄默地过了多久，凤华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欧阳璟，一双清澈的眼眸里，分明暗藏着某种笃定和坚决。
“看样子，是想清楚了？”欧阳璟语声平静地问道。
“想清楚了，”凤华点点头，语气坚定地回答说，“我决定接受你说的长期交易。”
他定定地打量她片刻，不由得笑了起来，“我想让你做什么，你连问都不曾问过一句，又怎么知道这决定的背后，暗藏着多大的风险？”
“还能有什么？古往今来，男儿心中的凌云壮志不外乎那么几种。功名利禄，家国天下，你想得到什么，我帮你争来就是了。”
听闻凤华这番言语，欧阳璟心中不禁讶然一笑。他早就知道柳凤华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却还是没有想到，她竟然可以独特到令人惊艳的地步。
他在她的眼中看不到小家碧玉的婉转和凄切，也看不到大家闺秀的娴雅与温软，却莫名看到了沙场枭雄所独有的霸气与坚毅。
虽然她从始至终都在刻意收敛自己的锋芒，然而敏锐如欧阳璟，又怎会看不出她妄图压抑的野心？她分明想要同他一起呼风唤雨，叱咤王朝！
何为巾帼不让须眉？至此，欧阳璟才终于明白。
欧阳璟心中几乎已经确定了要与她为盟，不过表面上，他仍是不动声色，故意问道：“若是有朝一日，我想亲手搅动这天下格局，你难道也不后悔今日的选择？”
凤华嫣然一笑，朗声说道：“我从来不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自然就会亲手断了自己的退路。不过，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他配合地问道。
凤华步步生莲地走到他的身边，以极快的速度从他手中夺过青瓷茶杯，细细抿了一口尚且温热的茶水，这才不疾不徐地笑着说：“前提就是，你必须要做到你的承诺——保我此生衣食富足、生死无忧。”
他抬头看她，郑重道：“本王绝不食言。”
“那么，碧螺春每日都有？”
“有。”
“金丝芙蓉糕三日一顿？”
“好。”
“天冷了，衣服似乎不够穿。”
“买新的。”
“市面上能买到的布料都不上档次。”
“北燕献给本王的云丝绣锦，如何？”
“既然这样，那就……成交！”
古语有云：会说甜言蜜语者，可得天下也！凤华心中暗想——古人诚不我欺！
她心满意足地朝他微笑起来，那笑颜静雅而从容，令人莫名觉得心安。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之间的气氛不知不觉变得微妙。她静静凝望着欧阳璟那双魅人的眼眸，恍然觉得心跳漏掉了半拍，仿佛受到了什么蛊惑。
之前的感觉又来了，她又开始好奇面具下的那张脸。
这一次，凤华什么都没问，却鬼使神差地没能管住自己的手……等她反应过来时，纤白的指尖已经在温柔地抚摸那冰冷的面具了。
欧阳璟没有闪躲，也没有迎合，只是任由她的纤纤玉手在自己面具上摸来摸去。
“凤华，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说这话其实并无责备之意，然而，凤华还是在这一瞬间尴尬到不行。
她素来为自己的冷静理智而骄傲，可是刚刚她究竟是怎么了？！
她竟然下意识地以一种温情脉脉的眼神凝视着他的面具，还很虔诚地用指尖描绘面具上精致唯美的纹理？这恐怕已经不是沉醉，而是神智不清了吧！
“咳咳！”她假装干咳两声，赶忙收回手，默默地转移话题，“晌午过后我要去一趟柳府，王爷，你与我同去么？”
“左右吃罢午饭也没有其他安排，本王就陪你一起去吧。”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又提起另外一事，“对了，你之前跟林氏说，住在这璟王府里有一事不习惯，是什么事？”
“这个……”凤华故意卖关子，“等到了柳府，王爷自然就知道了。”
“原来是回娘家告状的。”
“说哪里的话？其实我是打算演一出好戏给王爷看的。”
☆、第十五章 凤华回来了
用罢午饭，凤华借口小憩片刻，偷来半个时辰的独处时间。
她将翠玉叫到跟前，压低声音吩咐道：“翠玉，下午你带上些银两，去一趟城南的织云堂。”
翠玉一脸不解地问道：“那织云堂本就是柳府的铺子啊，小姐想要什么布料直接去拿就是，为何还要带银两？”
“你且不必多问，我自然有我的安排。你到了织云堂，直接去找掌柜的，跟他说这么几句话。”凤华凑近她耳边，说了几句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悄悄话。之后，她坐直了身子，拉开彼此间的距离，郑重其事地问道：“我刚才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翠玉点点头，认真答道：“都记住了！”
“好，那你去吧，务必多加小心。”
“小姐放心吧。”翠玉领了任务，便自顾自地忙去了。
凤华看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只盼着这小丫鬟能顺利完成交代给她的事，免得耽误了后面的计划。
她正在心里默默地打着小算盘，就看到欧阳璟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休息好了么？”
“差不多了。”
“那就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毕竟是给长辈请安，去得太晚了不合适。”
凤华点了点头，起身同他一起往璟王府的大门口行去。
马车已经在门外恭候多时，底下的随从见璟王爷和王妃出来了，连忙上前扶他们二人登车。很快，骏马踏地有声，车子不疾不徐地朝着柳府所在的方向驶去。
凤华坐在宽敞的马车里，忽然觉得有点恍惚。
晌午的天光被锦缎窗帘阻拦在木格窗外，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侧过身子掀起了窗帘，静静地凝望着外面的街景。
从璟王府去往柳府，与昨日送亲时走的是同一条路，只不过方向截然相反，而这一来一往的女子，也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从前，他们欺她辱她，如今，她便要沿着原路回去找他们一一算账。
柳凤华正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崇成王朝的京都街景，却听到欧阳璟在一旁慵懒开口，淡淡问道：“这外面不过是寻常市井，有什么好看的？”
她回眸与他对视，揶揄道：“外面的确是寻常市井，可是，这马车里却也未见得就装载了万里山河。”
“你怎知没有？世间美景皆可藏于心中。”
她侧首打量他片刻，便将他话里暗含的意思猜透了八九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意有所指地说，“男儿志在四方是好事，只是，锋芒太露却往往坏了大事。”
欧阳璟微微摇头，轻声说道：“无妨，本王只会对你一人提起这些。”
为何只她一人有这样的殊荣？凤华闻言一愣，竟不自知地乱了心跳。她这才忽然意识到，原来在自己的心底，竟然藏着那样一个不可言说的期盼……
如果，她在他眼里不单单是一颗棋子，而是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女人；如果，他愿意在她面前摘下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让她好好看一看他的面容；如果，她能离他再近一点，仔细感受独属于他的清冷气息……
思绪乱作一团，当凤华终于意识到自己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时，她不由得恼羞成怒，挥起拳头就想揍欧阳璟！然而，理智在拼了命地对她说：不能揍他！千万不能揍他！
她好不容易才管住自己的手，讪讪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算是就此作罢。
欧阳璟莫名其妙地瞧了她一眼，只觉得有六个大字从脑海里轰隆隆地碾过——女人心，海底针。
马车里的氛围忽而就变得暧昧起来。后来的路程，凤华一直佯装欣赏窗外景色，扭着脖子不再看他。偶尔，欧阳璟会主动和她搭话，凤华即便嘴上从容作答，却始终不肯回头瞧他。
如此固执了一路，等快到柳将军府时，凤华只觉得脖子都僵了，连正常的目视前方都成了问题。她自知丢脸，便不声也不响，自己暗搓搓地调整了好一阵子，这才勉强恢复了正常。
马车停在柳府门外，欧阳璟和柳凤华依次从车上下来，便有柳府的门房前来迎接。
“三小姐，您可回来了，老爷刚才还念叨着想您了呢！”这看门的小伙子才来柳府不久，还不大了解这府里的明争暗斗。他见来人是府上的三小姐，自然有意逢迎，只不过马屁拍到马腿上，适得其反。
柳凤华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门房见柳三小姐脸色不对，便也不敢再多言，只是毕恭毕敬地走在前面为他们引路。
几人绕过朱红的回廊，来到了正厅。
柳老将军还在书房和几位大臣商谈事情，需要稍候片刻。趁着等待的空档，凤华四下打量了一下她的“家”。
这里的确是柳三小姐记忆中的模样，不过对于凤华来说，这周围的环境仍然十分陌生。她甚至不确定等会儿自己见到了柳老爷子会有何反应，也许，就和见到陆丞相没什么两样。
等了大约一刻钟，一个瘦弱却身姿挺拔的年迈男子从不远处匆匆赶来。凤华看他走路那虎虎生威的姿态，便知道此人就是她的“亲爹”，柳老将军。
柳将军进了门，规规矩矩地给欧阳璟行了个礼，哑着嗓子道：“老臣方才公事缠身，未能亲自出门迎接，还望王爷恕罪。”
“岳父大人不必客气。”欧阳璟比了一个免礼的手势，颇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场。
柳将军不敢怠慢这位超一品的王爷，立刻请欧阳璟上座。而凤华作为璟王爷的正妃，自然也随之混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
林氏从偏厅过来，远远就瞧见了柳凤华。之前林氏千方百计将柳凤华硬塞给那丑王欧阳璟，原本是为了坑她，却没想到反而成全了她。
如今，这庶出的三小姐再也不是从前那副畏首畏尾的样子。她居于高位却从容悠游，简直要把林氏气个半死。
林氏快步走上前去，阴阳怪气地说：“呦，是凤华回来了呀……”
凤华浅浅地朝她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林氏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当着璟王爷和自家老爷的面发作，只得暂且忍了下来。
柳将军知道林氏又在闹别扭，却故作不知，将她晾在了一边。他笑着看向欧阳璟，问道：“不知王爷此来敝府，可是有什么事要同老臣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