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这主仆二人一直听信市井传言，以为柳凤华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欺辱的草包。然而就在刚刚，她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柳凤华就已经稳准狠地掐住了陆辛的下巴！
陆辛含混不清地嚷着：“你这个贱人，唔，放、放开我！”
“放你？”凤华冷眸一笑，语气危险地说，“那还不如杀了你来的爽快。”
骨节分明的纤纤素手，蓦地松开了陆辛的下巴。然而正当陆辛以为自己有机会逃脱时，凤华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伸手将她钳制于手掌之间。
这一次，她捏住的是陆辛的喉咙。
直到这时，傻在一旁的浣纱才终于回过神来。她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过去，扬手直取柳凤华的面门。
然而这丫鬟还是动作太慢！她的指尖距离柳凤华的脸庞还有大半尺的距离，她自己却已整个人被凤华徒手拎到了半空中。
柳凤华一手捏着一个软柿子，左右打量了她们几眼。
她的眼底蕴藏着杀气，眼波流转间，似乎有着睥睨万千的气势，然而再度开口，语气却是好整以暇，如同在奚落两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动物。
“就凭你们，也配跟我斗？”
陆辛喉咙生疼，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倒是浣纱还有力气叫嚣，“柳凤华！我浣纱就是死，也要杀了你！”
“不自量力。”她轻蔑地笑起来，懒得再理会这个不上台面的丫鬟，只将视线一转，斜睨着陆辛道，“下次再让我听见你半夜鬼吼鬼叫，当心我捏碎你的喉咙。”
陆辛上一秒还在恨恨地瞪着她，下一秒就跟中了邪似的，忽然变成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那双玲珑剔透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花，仿佛全世界的委屈都被她一个人受尽了一般。
凤华浅浅地皱了下眉头，随即了然。
演戏什么的，原本就是特工的日常训练之一。陆辛使出的这种雕虫小技，哪里瞒得过柳凤华？她当然知道，陆辛这副模样只可能是做给某位王爷看的。
只不过，凤华仍有些想不明白——以欧阳璟那又残又废的身子骨，怎么能做到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先从床上挪到轮椅上，又从屋里挪到门廊上，并且还悄无声息。
唯一的可能就是……
不过，她还来不及多加思虑，欧阳璟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凤华，放开她们。”
柳凤华本来也不是真的想把陆辛和浣纱怎么样。她只不过是嫌她们太吵，随便出手教训一下。
此时，欧阳璟既然发话了，她自然也就不再纠缠，只扔了一个“滚”字给那主仆二人，便倏地一撒手，直接将她们扔到了地上。
陆辛见欧阳璟来了，就像是被人欺负的幼崽终于找到了保护伞，顿时有了底气。她不仅没有落荒而逃，反而一屁股坐在地上，登时哭了个梨花带雨。不仅如此，她还顺带着用一只手捂住喉咙，猛烈地咳了那么几嗓子，看起来倒像是真的可怜。
“王爷，你、你可一定……”陆辛啜泣着说，“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欧阳璟隔着面具看着她，却并不为之动容，只冷着声线教育她道：“你自己不作死，就没有人会追着撵着要你死。”
凤华在一旁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好笑。她心下暗想，这璟王爷还挺有超前意识。他一定不知道，很多年以后，二十一世纪出现了这么一句流行语——NoZuoNoDie，WhyYouTry？！（不作死就不会死，你又何必尝试？！）
就在凤华思绪乱飞的时候，欧阳璟已经三言两语打发了陆辛和浣纱。等到她再回过神来，面前就已经不见了那两个人的踪影。
她顿了片刻，而后平平静静地转过身来，与欧阳璟相对而立，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
“不想解释解释么？”欧阳璟一瞬不瞬地抬头望着她，目光里藏了许多种复杂的情绪——有猜忌，有探寻，有欣赏，当然还有兴趣盎然。
柳凤华故意装傻，淡笑着反问：“解释什么？”
“你的武功。”
凤华真想告诉他实情——其实这个不是什么武功，这个在现代被叫做……空手道。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行径有些不合常理，然而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应该如何解释。
如此思虑一番，凤华还是觉得不应该在欧阳璟这种人精儿面前编瞎话，要不然，即便没有被当场拆穿，怕是也拖不过三五个时辰。这样一想，她索性也懒得费什么心思遮掩，痛痛快快地对他说道：“没什么好解释的，正如你所见。”
欧阳璟沉吟了半晌，而后才问：“柳凤华，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爷这话问得可就有趣了。”凤华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故意揶揄他，“皇上将什么人赐予你当王妃，难道王爷自己竟不清楚么？”
欧阳璟仿佛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嘲弄之意，仍是一本正经地反问：“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难道不是最可怕的事？”
凤华意有所指地瞧了一眼欧阳璟的面具，话里有话地说：“你我之间，恐怕离‘知人知面’都还相去甚远，又谈何‘知心’呢？”
“那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凤华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什么交易？”
“你让本王见识见识你的通天本领，”他顿了顿，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我便摘了这面具，让你看看我这张脸，如何？”
“嗤，”她不屑地笑了一声，摆手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
用一身看家本领，换一张毁了容的脸？这亏本的生意她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欧阳璟虽然被她这样直接地拒绝了，然而他却半分都不介意，又继续说道：“既然买卖做不成，那我也只好先礼后兵了。”
凤华反问：“哦？怎么个先礼后兵？”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自会找出答案。”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但若仔细听，却能分辨出其中的肃杀之意。
她朝他嫣然一笑，那笑颜，曼妙得几乎要掩住空中月华的光彩。
回屋之前，她将双手搭在他轮椅的扶手上，以一种近乎暧昧的姿势靠近他的耳畔，轻声细语道：“既然这样，那凤华便拭目以待。”
☆、第九章 嫡母来找茬
翌日清晨。
天刚朦朦亮，柳凤华就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打着哈欠从厢房里走了出来。欧阳璟跟在她的身后，腰身坐的笔直，看起来倒是神采奕奕。
门外候着的下人见到这个情形，都不约而同地抿唇笑起来。他们虽然都很识时务地保持沉默，然而脸上却摆明了一副“我们什么都知道，我们什么都不说”的神情。
凤华困得不行，实在忍不住，便又当众打了个哈欠。她心下想着——你们这些不明真相的蠢货，知道个鬼啊知道！
当然，凤华也仅限于在心里咆哮几句，嘴上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假装没有看到周围那些奇奇怪怪的目光，径自穿过门廊，一直往正厅走去。
早饭已经准备妥当，八种清淡小菜，六样精致点心，却只备了两副碗筷。
凤华在餐桌旁边落座，意有所指地看向欧阳璟，柔声问道：“怎么，陆妹妹不来用早餐吗？”
“嗯。”欧阳璟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想必是身体有些不适吧。”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复又说道，“哎，昨儿那一下子，撞得可真是不轻呢……”
他没拆穿柳凤华的故作悲悯，反而顺着她的话茬说道：“当然，少不了要休养一阵子了。”
凤华点了点头，半晌没有搭腔，只在心里琢磨这个男人真是闲的够呛，一天到晚陪着自己演戏，而且演得不亦乐乎。
她没打算再理会陆辛这一茬，于是顺手拿起了筷子。她正准备夹菜，却忽然想起一个有趣的事儿，便下意识地将视线落在了欧阳璟的身上。
“王爷，您这面具……”她半是好奇、半是挑衅地问，“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不摘下来？”
他言简意赅地答道：“不摘。”
“一直戴着面具？”她故作天真地继续追问，“那怎么吃东西呢？”
欧阳璟简直想扶额，一字一顿地说：“……本、王、不、饿。”
他饿不饿她是不清楚，反正她自己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凤华似笑非笑地瞧了他片刻，然后什么话也没说，抄起筷子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自打穿越到这璟王府，柳凤华还没正儿八经地吃过一顿温饱饭。
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吃相不吃相了，捧着面前的陶瓷大海碗，直接吃了个盆满钵满。珍馐美味咽下肚，温润热茶溶于口，凤华心中很是满足，连带着看欧阳璟的古董面具都比之前顺眼了那么一点点。
她正心情愉悦地往嘴巴里塞最后一块绿豆糕点，谁知就在这时，一个令人糟心的消息却忽然传来。
“王爷，王妃，”管家毕恭毕敬地说，“柳将军府上的大夫人和大小姐来了，您看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请她们进来吧。”
“是，那老奴就先带她们二人到门厅候着了。”
“去吧。”欧阳璟点了点头，示意管家先下去，而后转头望着柳凤华问，“吃完了么？吃完就一起过去。”
凤华没有搭腔，不紧不慢地嚼完口中的最后一小块糕点，这才抬头与他短暂对视了片刻。
她的目光仍旧清亮魅人，但仔细瞧去，却隐隐可见几分自傲与不屑。她似乎是在用眼神对欧阳璟说——门厅里候着的那两个女人，轻贱得就像是浮华世间的渺小蝼蚁，根本没必要在意，更没必要抓紧时间赶过去哄着供着。
她从丫鬟手中接过绣工精美的帕子，姿态优雅地擦了擦嘴巴，而后才缓声答道：“这会儿吃得差不多了，走吧。”话音落下，凤华便站起身来，率先往门外走去。
欧阳璟没有立刻动身，而是留在原处，若有所思地望了望柳凤华的背影。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这个身段婀娜的女人，也许是他迄今为止所遇见过的，最为强势的女子。他从没听说过哪个闺中女眷像凤华一样狡黠果敢，身手狠辣。他更不曾想过，一介女流竟也可以拥有男儿的桀骜和沉着。
这个名叫柳凤华的女子，真的只是柳将军府上任人欺凌的柳三小姐吗？这种鬼话，他欧阳璟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就在他怔愣之际，凤华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道：“怎么，王爷不想去见见凤华的娘家亲吗？”
“王妃这是说哪儿的话？本王自然是要去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动轮椅，很快便跟上了她的步伐。
出了正厅，沿着平坦的甬道向前走个三十余步，正对着的便是璟王府的门厅。
这璟王府本来就修建得极为阔绰，门厅又是王府的脸面，自然更是雕梁画栋，比其他偏厅和厢房还要气派许多。
进到门厅里面，柳凤华袖手立于旁边，完全没有想说话的意思。她一边默默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女人，一边听欧阳璟和她们客套寒暄。
“不知岳母大人前来，小婿有失远迎，还望岳母大人不要怪罪才好。”欧阳璟将那客套话说得有模有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天生就是个儒人雅士。
“瞧你，怎的说这样见外的话！”林氏满脸堆着笑，仿佛面前这个带面具的男子是她亲生儿子，而不是最不招人得意的柳凤华的相公。
凤华冷眼瞧着林氏，只觉得这位嫡母长得还真是不太和蔼。常言道，相由心生。凤华第一眼望过去就觉得林氏长得太过尖酸。她就算涂了厚如墙皮的脂粉，也难掩眼角唇边的细小皱纹，还有目光里的刻薄。
立于林氏身侧的年轻女子，便是凤华的嫡长姐柳凤英。
这姑娘的长相和凤华倒是有几分相似，许是都遗传了柳将军的五官特征。然而，柳凤英看起来却太过柔弱，那种弱势仿佛是刻进骨子里的。她分明已将“唯唯诺诺”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平白糟蹋了那张还算标致的面庞。
林氏和欧阳璟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将注意力转移到柳凤华的身上来。
“凤华，你嫁到璟王府来，一切都还习惯吧？”没等凤华作答，林氏又继续说了下去，“璟王爷乃是咱们崇成王朝数一数二的好男儿，你这一嫁，我们柳府上下可都跟着你沾光享福了呢！”
数一数二的好男儿？沾光享福？
柳凤华冷然一笑，算是看明白了究竟——原来这位“嫡母”摆明了就是吃饱了撑的，故意来这儿跟她找茬的。
凤华心里想着，那倒也正好，本姑娘刚刚吃了满满一肚子的粮食没地方消化，索性就新仇旧账加在一起，好好和这个不要脸的“灌迷药狂魔”掰扯掰扯！
☆、第十章 吵架谁怕谁
“这璟王府的确什么都好，只是有一点，凤华怕是有些不习惯。”
“哦？”林氏挑眉问道，“怎么个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