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眼下我并无什么困难需要向王爷求助,但凤华还是想多嘴问一句……”凤华故作欲言又止状,美目流盼地瞧着欧阳璟。
他不发一言,静静凝视着她清亮的明眸,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凤华不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些严肃地凝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若有一天,我真的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还会想办法护我周全么?”
欧阳璟甚至连片刻犹豫都没有,直接回答说:“会。”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蕴藏着沉甸甸的分量。凤华虽然不知这究竟会成为诺言还是谎言,但至少在这一刻,她读懂了他目光里的认真。
两人对视良久,末了,欧阳璟率先移开视线,略微苦涩地说:“凤华,你始终不信我。”
特工天性多疑,她的确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和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建立起百分之百的信任关系。欧阳璟这话说得没错,她本也不应该多做回应。
可也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凤华就像鬼迷了心窍似的,就是看不得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里藏着半点苦楚。
她竟破天荒地对他说:“我从不信别人,可我一直都在努力,盼着有一天能全然相信你。到那时,我希望你能够对得起这份信任,切莫辜负了我。”
他的眼中似有温情闪过,却到底什么都没再多说,只是默然牵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亲密又自然。凤华的视线落在他们交缠的手上,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暖意。
她忽然觉得,即便他们两个人永远都无法真正抛开一切算计、简简单单在一起,可至少,这辈子彼此绑定在一起,也算是有个依靠。
前世身为特工,她的确一个人孤单了太久,久到几乎快要忘记,一个女人除了坚强之外,还应该拥有些什么。
如今,命运将她带到这波谲诡诈的王族世家,也将她带到了欧阳璟的身边。
说来可笑,她甚至从未见过他摘了面具的真正面目,但却莫名地有一种直觉——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他筹谋途中的一颗棋子,可是,假若在这个风云幻变的京都皇城里,她还能找到一人可以相信,那么,一定就是他。
思绪有些泛滥,凤华不得不强迫自己收回越飘越远的念想,只专注于眼下。
她稍稍用力握住他的手,掩不住语气里的温柔,“王爷,这外边风有点大,我推你回房休息,如何?”
欧阳璟摇了摇头,“你若没别的事,就跟我一同去书房吧。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正好也给你看一样东西。”
凤华没有多问,只说了一声“好”。她放开他的手,绕到轮椅背后,满腹心事地推着他往书房行去。
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
凤华推门而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欧阳璟平日里读书看卷的红木桌案。
那桌子看起来十分古朴大气,左右两侧分别摆放着整齐的书卷和笔墨,而放在桌案正中央的,除了一本翻开的书外,还有一个明黄色的卷轴。
虽然她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但圣旨这种经常出现在电视剧里的东西,凤华还是认得出来的。
两人来到桌旁,凤华抬手指了指面前的明黄卷轴,略有迟疑地问:“这是……?”
“这就是我说的,想给你看的东西。”
欧阳璟一边说着,一边将皇帝亲笔御赐的圣旨拿起来,递到了凤华手里。她接过来,顺势展开卷轴,凝神阅读着上面的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璟亲王心系国运,协理祭祀大典有功,特加封七珠亲王,赏黄金万两,另赐云绫锦缎千匹,以示嘉奖。钦此。
凤华看到最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是云绫锦……”
“这话,应该本王问你才是。”欧阳璟侧过头去打量着她的侧脸,语气低沉地问道,“皇兄赏我的云绫锦,难道不在你的算计之中?瞧瞧你周围的这些人,人人手中都有这东西,又怎能少了本王的份儿,你说是也不是?”
“想不到,王爷竟然这么看得起我。”她扭头与他对视片刻,而后摇摇头道,“凤华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连王朝天子也一并算计进去。这加封行赏之事,的确与我无甚瓜葛。”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也许吧,谁说得清呢。”
欧阳璟虽然对她心存芥蒂,却也觉得凤华说得不假。
一来,她所谋之事,向来只针对周围的女子,说到底不过是家宅内斗罢了;二来,她作为柳府女眷,从未涉足朝堂之事,照常理来说,确实不应该和皇兄有什么牵扯。
如此一想,他也就没再说什么,只当是自己多虑了。
凤华又瞧了一遍那圣旨上的字迹,疑惑地问道:“王爷何时协理过祭祀大典,凤华怎的一点都不知晓?”
“别说你不知晓,就连本王自己都不晓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欧阳璟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继而说道,“祭祀大典何等重要,它关乎国运昌盛,关乎社稷安稳,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废王协理?”
他说得不无道理,可凤华听罢,却更加困惑了。
“既然如此,皇帝又为何要颁这道圣旨给你?难不成……这只是一个幌子?”
“加封进爵这种事,若是落到了别的亲王头上,便是对皇位的威胁。”欧阳璟嗤笑一声,不无讽刺地说,“可要是落到我这个废物的头上,就成了‘皇帝顾念手足之情,重金封赏无为亲王’,传出去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
☆、第二十五章 无法抗拒的暖意
“堂堂王朝之主,竟也能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凤华心下不甘,“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明黄卷轴扔到桌案上,愤愤然道,“这对他来说当然是佳话不假,可对王爷你来说,岂不就成了莫大的笑话!”
与她相比,欧阳璟反而淡定了许多。
他轻声笑了一笑,语气从容地说:“不论有没有这道圣旨,在世人的眼里,欧阳璟始终都是个天大的笑话。如今,也不过是再添一则笑料,供人茶余饭后闲聊罢了,又有何妨?”
有时候,懂得自嘲不失为一种智慧,尤其是在无力改变流言蜚语的情况下。
凤华望着他,心里不由得涌起百般滋味。她既敬佩他的豁达,又有些心疼他的不幸。
或许在旁人眼里,欧阳璟不过就是个身残貌丑的废物王爷,可是对凤华来说,这个男人却是在这茫茫乱世里,唯一一个主动站到她身边来的人。
她忽而就忍不住问他:“欧阳璟,你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这么逆来顺受吗?”
他抬头与她对视,半晌,淡淡地反问:“不然呢?难不成,还要以这残躯败体去冲撞王朝势力,争个头破血流?”
凤华攥紧了拳头,字字真切地说:“过去的事情我无力扭转,但是从今而后,你既娶了我柳凤华为妻,我定不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
“凤华,你……”他欲言又止地凝视她的眉眼,也不知怎的,胸腔里竟似有千百种情绪在沸腾翻滚。
满腹言辞几欲脱口而出,然而到了最后,他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生在帝王家,从来靠的是顽强与自保。
自从七岁那年,娘亲被宫里的嫔妃害死之后,欧阳璟就再不相信任何人。他的心头有枷锁,时时防备着旁人的恶意,却也阻隔了太多的善心。
他从不奢求旁人的怜悯,亦不宽恕他人的罪恶。不知不觉间,他就这么心思冰冷地度过了许多年。如今,他早已习惯了戴着面具示人,习惯了与外界割裂决绝。
可欧阳璟未曾想过,他竟会遇见像柳凤华这样的女子——
她像猫一样聪慧机敏,又拥有令他痴迷的狂傲与魄力;
她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善茬,却愿意和他终身绑定,坠入同途;
她总惦记着摘下他的面具,看一看他原本的模样;
她甚至还想凭借一己之力,尽可能地护他周全……
一股暖意猝不及防地在心头蔓延开来,欧阳璟觉得无所适从,却又无法抗拒。
他垂下眼帘,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温柔地问:“我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维护我?”
“快别高抬你自己了!你这个人啊,根本就是无德无能。”凤华故意笑着揶揄他,看似存心打击他,其实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
可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还是忍不住额外又加了一句:“不过还是很值得。”
四目相对,一室无话,她忽然有种冲动,想凑过去亲吻他的脸颊。他的眼眸里分明也有温情在流转,可到底,这种温情还是不足以冲破面具的阻隔。
她和他之间,究竟是戏,还是缘?此时此刻,没有人说得清答案。
一个轻柔的吻,毫无防备地落在欧阳璟的面具上,像是要穿透那固不可破的冰冷外壳,一点一点融掉他的心。
强烈的不安全感瞬间向他袭来,欧阳璟猛然推开凤华,迅速退开三尺,冷梆梆地丢给她四个字:“不要胡闹!”
他这一句话,陡然将凤华从迷醉中唤醒。
她下意识地坐直身子,神色赧然地抿紧了嘴唇,目光四下闪躲,偏偏不肯与他对视。
可是很快,凤华又觉得哪里不对——夫妻之间,不过是隔着面具亲个吻,连正常的肌肤之亲都算不上,怎么就成“胡闹”了呢?
这么一想,她又理直气壮地扭转视线看向他,目光温柔得像是能拧出水来。
“你、你这样看着本王做甚?”欧阳璟被她盯得有点儿发毛,说话都不似平时那么利索了。
她微微一笑,厚着脸皮道:“看不够,挪不开视线。”
他一本正经地反问:“本王从未摘下过面具,有什么好看的?”
“我就是说这面具好看啊,瞧瞧这精良的做工,这绝佳的质地!”凤华笑得人畜无害,却令欧阳璟忍不住想扬手抽她两巴掌。
这姑娘,犯起贱来实在是太贱了……
凤华见他抚额不语,心下觉得有趣,忍不住又得寸进尺地凑过来。
她先是摸了摸面具上的花纹,而后又摸了摸面具边缘的轮廓。
欧阳璟原以为她胡闹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谁知,这女人不仅不懂得见好就收,反而还学会了蹬鼻子上脸!
莹白的指尖极不安分地落在璟王爷的下巴上,凤华十分好心情地摸了一下,然后,又摸一下,再摸一下……
欧阳璟也不知心里在琢磨些什么,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被她摸了好一阵子,直到凤华自己主动停下来,他才戏谑地开口说道:“你要是实在摸不够,回头本王叫人照着原样再做一张面具,给你也带上,如何?”
“好是好,可是……”凤华厚颜无耻地笑了笑,“其实还是你的下巴更好摸一点。”
“哦?那就再加一张手感逼真的人皮面具,把它戴在你自己的脸上,从此以后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想摸多久就摸多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欧阳璟才不愁没话噎她。
“……”凤华可耻地沉默了。
她在心里这么一估算,觉得自己三句话之内大概是赢不了他了,索性就此翻篇,谁也不提这茬算了。
欧阳璟见她终于老实下来,不仅笑着说道:“王妃若是没别的事,不如去厨房看看晚膳准备的怎么样了。”
她挑眉反问:“你这是在赶我走?”
“你都知道了怎么还不走?”毒舌王爷看向她,一双桃花眼里笑意更胜方才。
“我走!走还不行吗?”凤华赌气似的吼了他一嗓子,而后猛然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往外走。
她豪迈万千,却没曾想到这柳三小姐的身子远不比她穿越以前,只要站起来的时候速度稍微快了一点儿,立刻就头晕乏力,气血不足,两眼一抹黑……
然后,她就华丽丽地晕倒了。
再然后,她就彻底不知道是谁把自己抱回到厢房的了。
☆、第二十六章 耍小性子
凤华再次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厢房的天花板。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不由得在心里呜呼叹息——这柳三小姐的身子,简直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大枕头!她不过是起身猛了点儿,竟然就这么不争气地晕过去了。
就在她自觉尴尬之时,欧阳璟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旁传来。
“凤华,你觉得怎么样了?”
凤华缓缓地将视线从天花板上挪开,扭头看向欧阳璟,发自肺腑地对他说:“我觉得,你最好别跟我提刚才的事儿……”否则,我可能会羞愧成狂,一不小心杀了你灭口。
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不过从她讲话的嗓门儿来看,似乎已无大碍。
“看样子应该是不晕了。”欧阳璟说着抬起手来,自然而然地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肚子饿不饿?厨子早就把晚饭备好了,我扶你起来,去前厅吃点东西?”
凤华静静地看着他那双迷死人的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