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小姐关心,那我不走远,你有事就喊我。”翠玉说完,便乐呵呵地找地方打盹去了。
凤华独自躺在软榻上合眼小憩,很是悠然随和。她忽然感慨——也许很多时候,人心安宁与否并不取决于外界。同样是在这璟王府里,当她两眼不观窗外事,世界也就清静下来了。
她胡乱想着人生哲理,不知不觉便坠入了梦乡。临近傍晚时分,凤华被一阵嘈杂之声吵醒,她刚睁开惺忪睡眼,紧接着便听到园子里传来愈加激烈的哭喊和求救声。
“你个不长眼的狗奴才,连我的东西也敢偷!看我今儿怎么收拾你!”陆辛那飞扬跋扈的嗓音,几乎抢占了全部的风头。
“我没有偷东西!冤枉啊……”
凤华拧着眉头,忽然就觉得哪里不对——这大喊“冤枉”的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是……翠玉?!
她这才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连忙起身出去看个究竟。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惹了一肚子气。
只见陆辛狠狠揪住翠玉的头发,东拉西扯,猛劲儿摇晃着翠玉的脑袋,口中还一直叫骂不止,俨然一个骂街泼妇。而浣纱则从旁助恶,扬起巴掌,接二连三地往翠玉脸上扇去!
翠玉毕竟不是习武之人,不论怎么挣扎,都挣不开浣纱的钳制。她只能抬起双手,拼命地护住脸蛋,任由那主仆二人放肆撒泼。
柳凤华站在两尺开外的地方,怒道一声:“混账东西!都给我住手!”
陆辛没想到凤华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手里动作蓦地一顿。她回过头来,视线落在了柳凤华的脸上。
起初,陆辛还有点露怯,毕竟她也害怕再被柳凤华掐住脖子。可是很快,她又理直气壮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是翠玉有错在先。更何况,她好歹是这璟王府的侧妃,出手教训一个下人,也算不得什么过错。
“呦,我还当是谁家的姑奶奶呢!”陆辛斜睨了柳凤华一眼,尖酸刻薄地说,“原来是偷了东西的狗奴才的主子啊!”
她这话说得不清不楚,叫人乍一听去,根本分不清到底主子奴才哪个才是狗。
凤华倒不是很介意陆辛满嘴跑火车,可是,这个疯女人竟敢趁她小憩之时,专拣她手底下的软柿子来捏,这可就不管不行了!
“我说陆妹妹,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是打人?”凤华冷冷地瞧着陆辛,视线里仿佛带着刀子,令陆辛一阵胆颤,“翠玉就算做错了事情,可她好歹也是我柳凤华的人。你不得我的允许,擅自对她连打带骂,岂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陆辛叉着腰,狂傲地反问:“不过一个卑贱的奴才,她做错了事情,难道我还打不得、骂不得了?”
凤华闻言面色一凛,禁不住在心底暗自嘲讽——像陆辛这样既没有武功,又没有头脑的女人,真不知道她这股莫名其妙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就算是要管教,那也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侍妾动手。”她故意搬出“侍妾”二字,就是想刺激陆辛。
陆辛果然不负众望,当即红了眼睛,尖着嗓子就朝凤华嚷嚷:“侍妾怎么了?!要不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非要嫁入王府,我便是最受宠的侍妾,又怎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凤华没有立刻作答,视线越过陆辛的肩膀,一直看向她身后的欧阳璟。没错,她就是看到欧阳璟从书房那边过来,才故意由着陆辛胡闹的……
欧阳璟平生最讨厌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有能力却太认死理的,另外一种就是像陆辛这样,没能力还不讲道理的。
他冷然望着陆辛的背影,语气森然道:“陆辛,我看你真是好日子过腻歪了。”
陆辛根本没觉察到他在身后,此时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不由得吓了一跳。她赶忙松开翠玉,慌慌张张地转身看向欧阳璟。
陆辛略微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辩解什么。然而,欧阳璟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方才的事,本王都看见了;你说的话,本王也一字不漏地听见了。”说这话时,欧阳璟一直低头把玩着腰间的玉坠,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妇人之争。
可是接下来,他说的话却让陆辛心惊胆寒。
“我与凤华成亲,是两厢情愿的事。你作为侧妃,不仅不主动与凤华和谐共处,还几次三番揪着这件事撒泼耍混,此为不识大体!”他抬起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陆辛的脸,继续说道,“凤华几次不与你计较,你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得寸进尺,竟找借口对她的丫鬟下手,此为心肠歹毒!”
他的视线仿佛带着刺,令陆辛无所适从。
“王爷你听我解释啊!真的是她偷我东西在先!”
欧阳璟虽然早已不耐烦,但还是问道:“她偷了你什么?”
“喏,你看!就是这些!”陆辛指着散落在地上的布料,对欧阳靖说,“这些都是上好的云绫锦,我前几日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谁知今儿我到处都不到,结果恰巧撞见这奴才,发现我的锦缎都被她拿了去!”
翠玉之前没被人这样欺负过,此时瘫坐在地上,尽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欧阳璟将视线移到这小丫鬟的脸上,有意放缓了语气问道:“翠玉,你作何解释?”
她手里的云绫锦自然不是偷的,但却是柳凤华让她私下去买的。翠玉知道此事不该为外人道,因此,她打定了主意,就算被冤枉也绝对不给自家小姐添麻烦。
她坦坦荡荡地与欧阳璟对视,也不多解释,只坚定地说:“王爷,我没有偷东西。”
“那么,这些云绫锦是哪里来的?”
“集市上买来的。”
陆辛气冲冲地指着翠玉的鼻子道:“你就算编瞎话也得长点儿脑子吧!这云绫锦乃是南疆独有的料子,质地绝佳且价格不菲,岂是普通集市上就能随便买到的?!”
☆、第二十三章 棋子和棋局
翠玉心知多说多错,索性缄口不言。
凤华将她的耿耿衷心都瞧在了眼里,也记在了心里。能有这样的丫鬟左右相随,委实是件难能可贵之事。
像凤华这样机敏且又强势的人,自然不会眼瞧着翠玉左右为难,更不会让她替自己背黑锅。
“既然这样,那我倒是要问问了。”她主动站了出来,挑眉看向陆辛,眼中没有丝毫退让之意,“陆妹妹怎么知道这云绫锦一定就是你的,而不是我的呢?”
“因为这些云绫锦都是我从……”陆辛话还没说完,就被浣纱及时拦住了。
浣纱扯了扯她的衣袖,声音低低地说:“小姐你忘了吗,这……这不能说啊!”
她声音虽低,可还是逃不过欧阳璟和柳凤华的耳朵。
凤华其实心里早就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但还是故意问道:“眼下只有自家人在场,有什么不能说的?难不成,陆妹妹做了什么愧对璟王府的事,心中有鬼不成?”
陆辛怒目圆睁,急急为自己辩护:“柳凤华,你少血口喷人!我才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假若这云绫锦真是翠玉从你那里偷来的,那么,本王倒也有些好奇,你又是从何处得来这名贵布料的?”欧阳璟的语气极为缓和,然而其中暗藏的威严却不容置疑,“正如凤华所言,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妨说来听听。”
“这……”陆辛支吾半晌,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得硬着头皮扯谎说,“这是一位闺中密友送给我的。”
“闺中密友?”凤华玩味地笑了笑,“也对,陆妹妹出身相门,相熟的朋友自然也都是位高权重之人。”
这话听在陆辛耳朵里并没有什么不对,可欧阳璟却能从中听出些门道来。
凤华言下之意,陆丞相府与某些京都贵人有所牵扯,而且,这些牵扯之所以不能为外人道,其中必然暗藏隐情。
欧阳璟觉得跟陆辛这种没脑子的女人说太多也没什么用,只想简单几句话把她打发走,于是故作宽容地说:“既然如此,本王也就不过问这些琐事了。”
可陆辛却不识相,见他不再为难自己,立刻又恢复了活力。
她咬住翠玉偷窃一事怎么也不肯松口,跺着脚说:“这奴才明明就偷了我的东西,可柳凤华却不让我教训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不管!总之不论如何,王爷你一定要给我讨个说法!”
“凤华的丫鬟犯了错,本王自会和她一同商量如何处置。”他有些不耐烦地朝陆辛摆了摆手,“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回自己屋里歇着去吧。”
陆辛很不甘心,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却被浣纱匆匆忙忙地拽走了。柳凤华站在原处,默默望着她们主仆二人渐渐走远的背影,唇边不由得划过一丝冷笑。
凤华之前并没想到,陆辛竟然也被扯进了云绫锦的迷局里。而此时,她终于能够确认,原来陆辛、林氏以及昭仪娘娘都是一丘之貉。这对她来说,的确算是意外惊喜了。
如此一来,凤华手中的筹码就比原先更多了几分重量,而之后的行动方向,自然也就更加清晰明确了。
待到陆辛和浣纱的身影彻底从视线中消失,凤华将周围的随从一并遣散,只余下欧阳璟、翠玉和她三个人。
直到这时,欧阳璟才向翠玉问道:“本王想听你一句实话,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你从陆侧妃那里偷来的?”
翠玉直截了当地回答说:“不是。”
没等欧阳璟继续追问,凤华便主动说道:“这些布料是我让翠玉去织云堂买来的,王爷若是有什么疑问,尽管冲着我来就是了,别为难她。”
欧阳璟笑了笑,“瞧不出来,你竟还是个护犊子的人。”
“翠玉什么都不说,那是她对我重情重义,可我却不能腆着熊脸利用她的衷心。”凤华走过去将翠玉扶了起来,又转头看着欧阳璟,颇有魄力地说,“更何况,别说只是买几匹布,就是真的杀了人、放了火,我柳凤华也敢作敢当。”
欧阳璟没言语,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翠玉。翠玉见此情形,自觉地告退离开,只留下他和凤华两人单独相处。
直到这时,欧阳璟才将方才的话题继续下去。
“买东西又不是什么有违法记的事,本王也并非有意指责你。我只不过是有些想不通……”他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煞有介事地问道,“这璟王府里什么名贵的布料找不到,你为何偏偏对这云绫锦情有独钟?”
凤华抿唇一笑,故意兜着圈子回答说:“女人买东西凭的不过‘直觉’二字,王爷堂堂七尺男儿,想不通也是正常的,不是么?”
欧阳璟知道她并不打算跟他说实话,于是缄口不再多问,只在自己心中暗暗梳理这几件事情之间的关联。
当时凤华以嫁妆为由,将织云堂据为己有,林氏明显对此事十分介意。与此同时,凤华又暗中派翠玉去织云堂买回一批云绫锦,似是在筹谋什么。而紧接着,陆辛的云绫锦无端丢失,碰巧又赖到了翠玉的头上……
这些事情乍一看似乎是彼此独立的,然而细细想来,却又无一不是围绕着织云堂和云绫锦展开。它们就像是一条锁链当中的不同环节,各自独立成章,却又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欧阳璟怎么想也想不通织云堂背后暗藏着怎样的秘密,很显然,他漏掉了锁链中极为重要的部分。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真相,怕是只有柳凤华清楚。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柳凤华,对她既多了三分防备,又无端增添了七分着迷。
他喜欢聪明人,尤其喜欢像她这样看似无害、实则心机叵测的聪明女人。他之所以一直陪着她四处胡闹,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女人将来很有可能为己所用,更是因为她也给他设下了谜题。
柳凤华长了一张清秀的脸,可心思却狡猾得堪比媚人的狐狸精。
对欧阳璟来说,这个女人既是棋子,亦是棋局。他们二人互相利用,棋逢对手,如此相处起来自然妙趣横生。
关于凤华的这盘棋,欧阳璟决定随着她去安排,而他自己则尽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静待其变。
☆、第二十四章 加封行赏(二更)
“既然你不愿多说,本王也就不过问了。”他不再为难凤华,反而一改刚才的凌厉,语声温和地对她说,“凤华,我只希望你能明白,假若你需要任何帮助,你第一个要找的不是别人,只应该是我。你明白么?”
凤华本来还在心里对他严密设防,却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个大反转。
“王爷何出此言?”她不答反问。
他言简意赅地答道:“本王既与你立下长期交易,自当言出必行。”
凤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这家伙还真把所谓的“长期交易”当成一回事了!
“虽然眼下我并无什么困难需要向王爷求助,但凤华还是想多嘴问一句……”凤华故作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