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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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寇- 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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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合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今自顾不暇,再不敢轻捋虎须;七大兽军乱其五,剩下的龙猿二军中,战力最强的雍州龙军是他本族人马,由他的御弟海兰坤执掌,最是忠心不过,而豫州猿军娄罗族是皇后娘家,大狄国丈、猿军大督帅于勃罗也是个坚定的保皇派,两大精锐军团齐心联手压制各州人马,又有谁敢轻举妄动?
  这一场朝会,他借故兴波,佯怒下旨,做了一出好戏,无非想投石问路,结果竟是威压朝野,庙堂无声,各部勋贵高官谁也不敢出言抗辩。此时此刻,他们没有实力、也没有底气这么做。
  海天一着得手,虽怒容满面,却暗喜在心。天时已至,他,终于可以推行胡汉一体的集权新政了!
  至于平叛进剿之事,他也自有安排:着猿军于勃罗居中策应,各路藩军谨守本辖,加紧征剿。钦此!
  ※※※
  寿春城内,虎军大督帅夜于罗捧着玉轴黄绫的圣旨反复端详,两条浓密的横眉渐渐竖得笔直,目光一厉,一双大手狠狠扭动起来。身后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赶紧抱住,“撕不得!父帅!那是圣旨!”
  夜于罗一把推开儿子,死攥着圣旨恨声道:“这个……这个混……”
  “慎言!父帅!慎言呐!”摩柯尔赶紧截口劝道:“父帅!半州沦陷,烽火遍地,这当口儿您可乱不得呀!”
  夜于罗挣开儿子双臂,呆立片刻,渐渐平静下来。眼风一扫,“都退下!”帐内卫士侍女立刻低头倒退出去。
  眼见素来沉稳的父亲愤而失态,摩柯尔惊呆了,用发颤的声音劝道:“父帅!阿赤儿这无能之辈败了就败了,咱们收拢势力还可得十余万精锐,整军再战便是,您不是总教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么?您这是怎么啦?”
  夜于罗啪地一声将圣旨砸在帅案上,迈着大步在帐子里来回转磨,像条受伤的呲着牙的老狼。
  “你不懂啊!青莲教的势力早已跨州而来,丹徒、曲阿、江乘……凡是靠近徐州的地方都已冒出青莲邪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们还能抽调出多少兵力?混账朝廷作壁上观,尺兵不派,摆明了要借此机会削弱各藩!此战过后,无论是胜是败,我葛禄一族必将元气大伤,今后在朝堂上也再没有叫板的底气……你,不懂啊!”
  摩柯尔挨了一通训,也只能忍气吞声道:“父帅,您的意思我懂,可如今叛军来势凶猛,扼守了咽喉要地,我们唯有趁其立足未稳,以雷霆万钧之势重夺豫章,打开岭南通路——岭南九郡都有守备军,听闻强援将至,必能死战御敌,叛军没那么容易得手的!”
  夜于罗看了儿子一眼,心中暗暗点头,这小兔崽子到底是长进了。看到他,忽又想到了阿赤儿,怒由心生,重重哼声道:“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也只有全力一战了!——传我帅令!九江、庐江、丹阳三郡,集结部队,十日内赶到陵阳取齐,由本大督帅亲自……”
  “报————!”
  他话没说完,一声急促的禀报已将他打断,“禀督帅!溧阳急报,有一路叛军骑兵绕城而过,一路向北飞奔,兵力不下数千人!”
  “什么!?逐寇骑兵!?”夜于罗大吃一惊,几乎跳了起来。
  溧阳县地处丹阳郡北部,已接近扬州治下的最北端,数千规模的骑兵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越扬州腹地,不!几乎贯穿了扬州全境!这真是欺人太甚了,难怪他夜于罗暴跳如雷。
  “混账!真是混账透顶!从五岭山脉到溧阳县不下一千五百里!沿途诸县都是瞎子聋子吗?”
  摩柯尔突然一个激灵,跳上帅案,在成堆的文书中翻找起来,一会儿功夫找出七八本表章,“父帅!您看!”
  “赣县县尉敬禀上官,近日辖下马匪肆虐,纵横劫掠,呼啸来去,本县一千铁骑已被南岭督帅抽调平叛,卑职麾下皆为绿营步卒,追之不及,拦之不住……”
  “余汗县令百拜顿首,三日前,本县三镇遭马匪尽洗,县尉隆多克率本县铁骑二千,追剿贼寇,初战小胜,不料于武阳镇误中埋伏,全军阵难……”
  “黔县县尉启禀大督帅,日前潘阳县令只身来报,潘阳县汉民作乱,县城沦陷,卑职当即率领全军往救,大破贼军,斩乱民三千余级。据乱民招供,破城之贼为一伙来历不明之马匪,城破当日已劫掠远遁……”
  “黔县县尉万死乞罪,卑职率军回师,中道遇伏,略有折损,群贼以卑职之名行诈城之计,致使黔县失守。卑职誓死赎罪,整军再战,已杀败群贼复夺县城,群贼远遁……”
  “故鄣县尉伏乞死罪……”
  “宛凌县令火急上报……”
  夜于罗越看越怒,心却越来越凉。
  这些淹没于文牍的一封封奏报,清晰地勾勒出一条惊心动魄的行军路线——由五岭战区出发,一路向北,以战养战,途经两郡十一县,纵横一千五百里,大小战斗不下二十余场。伏击、偷袭、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每一次战术都是如此完美。这样的奔袭太惊人了,便是从前在大草原上也能堪称经典,更不用提是在山丘密布,水网纵横的南方了。
  指挥这支部队的将领,太了不起了,竟能将骑兵用到这个地步,堪称一代名将啊!换了自己能否做得到?夜于罗在内心深处不甘而无奈地摇了摇头。
  正自惊叹,忽听儿子摩柯尔小声嘟囔:“怪了,一路扮马匪,忽然亮出旗号,要做甚么?不想活着回去了么?”
  这句话落在夜于罗的耳朵里,直如一道惊雷,将他手上的表章狠狠劈落,噼里啪啦散了满地。
  “父帅!您怎么啦?”
  “江都!他们的目标是江都!大运河,他们要破坏大运河啊!——快说!溧阳发现敌踪是什么时候!?”
  斥候慌忙答道:“三天前!已是最快速度了,溧阳离寿春足有八百里啊!”
  “三天!三天……晚了,晚了!”夜于罗双手捧面,一声哀嚎自指缝间冲了出来。
  果然是晚了。又过了三天,一封惊天动地的噩耗再次传来——江都失守。
  区区一县,理应无关大局。然而,江都县却是个例外。


第一百六十二章 【血染河堤】
  大狄运河,从工程规模上看,甚至超越了刘枫记忆中的隋朝大运河。
  运河分为南北两段。首先开挖通济渠,自洛阳西苑起始,引洛水、谷水入黄河,再从板渚引黄河水入汴水。之后,从大梁以东引汴水入泗水,最后到达淮水。第二步整修邗沟,共征调民工百万,扩建自山阳经江都至扬子而入长江的山阳渎。
  其中,运河南段的山阳渎,就是从江都县起挖,向南北延伸的。可既便如此,凭借数千人之力也无法破坏大运河。
  问题的关键在于——整个南方,历时三年,强行征调的五十余万民夫尽集于此!
  扬州虎军共有狄骑正规军二十五万,五岭之战南岭、北岭二军共折损了五万,其余五万分别驻守辖下诸县,用以震慑汉民绿营。而剩下的十五万中,十万由虎军大督帅夜于罗亲掌,最后的五万则分别由江南督帅葛兰多、江北督帅野莫尔统领,负责镇守运河沿岸,兵力可谓强大。
  可糟糕的是,他们是分散驻扎的,每二十里设一营,连营四百里,每营只有两千五百人。这样的长线布防,是为了防止民夫暴乱逃逸。可面对逐寇军有计划的突袭,这样的防线就像一张纸一样脆弱。
  八月十五日中秋节,徐州青莲教爆发起义,控制了长江北岸的广陵国。
  八月十七日,罗三叔和乔方武,率领骁骑营和龙牙营,共计4000逐寇铁骑,在青莲教的帮助下夜渡长江。
  八月二十日凌晨,黎明将至之际,4000逐寇铁骑高举血焰战旗,悍然冲向了毫无准备的江都县。
  半日之内,连破三营,罗三叔率军马不停蹄,直突到江都城下。县城丝毫无备,连城门都没来得及关闭,就被数千铁骑冲入城中,仅一个时辰,县城宣告失守。罗三叔和乔方武随即兵分两路,同时袭击南北两处工地。
  当天下午,河工们蹲在温湿泥泞的岸边,光着膀子,打着赤脚,捧着破碗吃“中饭”。那黑乎乎的粗劣饭菜,比猪食狗粮还要逊色几分,但是河工们却都在狼吞虎咽——即使这样的饭菜也难以果腹。他们三两口囫囵吞枣般把饭食咽下,不能稍事休息,又得双手不停地开工。
  大运河的施工已进入关键期,早在一年前,他们已被命令昼夜不停赶工,一昼夜只许上岸休息一个时辰,而且是轮流替换。夜间挑灯劳作,如敢有违,就地处斩。
  与之相反的是,他们的伙食,却由一日两餐减为一日一餐,每天甚至每个时辰,都有人饿死累死在河堤上,抬尸体的人像辛勤的蚂蚁,往来穿梭,络绎不绝。
  逐寇军杀到的时侯,黄昏落日把河堤照得一片血红。数万河工,大半个身子泡在水里,正紧张地挖掘河道。他们早已疲惫不堪,虚弱至极,麻木不仁的脸庞上没有一丝鲜活的生气,哪怕腰部以下脓疮遍体,蛆虫蠕动。小腿爬满了蚂蝗都懒得多看一眼。夕阳下,那瘦骨嶙峋的身影像是一群一群的骷髅,游荡在殷红的血河里。
  狄军的监工们,手持皮鞭往来巡视,谁敢稍有停歇,纷飞的鞭雨便会立刻落到身上,打得那人皮开肉绽,河水一泡,疼得嗷嗷直叫。河堤上,数十支骑兵小队不停地游弋巡逻,布下严密的监视网,一条鱼也休想游出。
  怨气在人们心中积郁,就像火山积攒着无形的巨压。
  有的人发出怨言:“简直不拿咱当人呐,就是做牛做马也得让卸套啊!”
  有的人率众请命:“请多给些吃的吧,大伙儿都饿得挑不起担子了。”
  更多的人跪地哀求:“开恩呐!我们受不住了,我们只想活下去!”
  一刻钟后,他们的人头挂在了旗杆上,鲜血一滴滴落下,融入这一片尸骨铸就的伟大沟渠。
  河工们默默低头,不忍仰视,他们在淫威下都成了哑巴——愤怒的哑巴。如果有人问:“愿意死在大堤上,还是死在战场上?”答案无疑是后者。
  他们缺的,仅仅只是一个提问的人。
  现在,那个人来了,带着生与死的抉择,伴随着雷鸣般的马蹄声,来了。
  红色,比夕阳更红,比鲜血更深,比浪涛更汹涌的大队骑兵,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血焰战旗乘风舞动,像地狱的恶魔张开了血一般的翅膀。
  金刀高举,狠狠劈落,一声嘹亮的战号裂空而起:“逐寇之志——”
  “荡尽胡虏!——杀!”数千人狂呼响应,铁骑奔腾直泄。
  “反贼!是反贼来啦!”狄兵近乎本能的惊慌喊叫,无意中却解开了河工们的疑惑。麻木的人们颤抖起来,呆滞的双眸焕发出奇异的神采。他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却攥紧了铁铲、扁担、石块、拳头……
  有勇敢的狄骑聚集起来,企图阻挡逐寇军的冲锋。下一刻,他们就像大海中一朵小小的浪花,一闪即没,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被刺落马下,砍成了碎片,踏成了一滩肉泥。
  “妈呀!快逃!”
  面对逐寇军势若雷霆的冲击,剩余的狄骑小队心胆俱裂,无心再战,哀嚎着四散奔逃。逐寇铁骑紧追不放,撵着屁股一路砍杀,大堤上到处都是纵马狂奔、追追逃逃的身影。
  站在河水里的人们,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切。
  突然!一名河工大叫:“左右都是死,咱们反啦!”他一把夺下监工手上的鞭子,反手一鞭,惨叫倒地。
  “乡亲们!起来吧!”另一名河工补上一扁担,监工抱头哀嚎。
  “反啦!杀了这帮狗娘养的!”又一名河工砸落一块大石,“噗”的一声,监工脑浆迸裂,红的白的流一地。
  火山,爆发了。
  一时间,大堤上到处都是“反啦!反啦!”的吼叫声,瘦弱的河工们高举一切硬物,狠狠砸开监工的脑壳,用镣铐将他们勒死,用双手将他们撕碎,用牙齿将他们咬烂,哪怕对方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他们也不肯停手,仿佛要将他们的血肉铸入烂泥里,就此成为大堤的一部分。
  太阳还没有落山,两万河工消失了,两万反贼站了起来。
  江都起义规模不大,可是,他就像一根小小的针,扎破了巨大的气球,随之而来的,是一场灾难性的风暴。
  第二日,江都县两万民壮暴动,在逐寇军的带领下横扫江岸,连续攻破四处工地,队伍扩大到了七万。
  第三日,江南督帅葛兰多还没有意识到危险,仅仅派了两个营的骑兵前来镇压,结果,没了。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大海,除了噗通一声,再没有别的动静。巧合的是,江北督帅野莫尔也在下午派了两个营过来,结果,也没了。
  第四日,两位督帅得到了战败的消息,同时还有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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