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听完经过，迟疑道：“我认识一个沈小燕。”
“巧，我也知道一个沈小燕。”
楚煜有预感，可能真的是同一个人。
手续上跟林未然没多大关系，只是有些具体的事情得当面交流。律师朱小明得知两人抵达的时间后，替双方安排了午餐。
朱小明年近而立，中等身材，为人和气周到。沈小燕有事耽搁了，得晚些才能到，他陪着林未然两人在包间等候。朱小明也是南大出身，与林未然虽隔着两个代沟，两人倒十分聊得来。倒是楚煜，本来就不擅交际，又不是校友，许多话题都插不上嘴。
直到朱小明把话题往楚煜身上一转：“林师妹男朋友不是南大的？”
林未然解释了两句，朱小明忽然露出个大大的笑脸：“霁大的也能追到我们南大女神，必定是凤毛麟角的人物。”
这话说得，饶是楚煜不爱掺和“南大和霁大谁是高校圈老大哥”这种没营养的论战，这会儿也有点恼火。
偏偏朱小明还加一句：“林师妹还记得杜师兄吗？”
林未然瞄一眼脸色有点沉的楚煜，顿时颇为尴尬：“是杜威师兄？大名鼎鼎，当然记得。”
“杜师兄至今未婚，心心念念都是林师妹呢。我原还想着你若有印象，就鼓励杜师兄再接再厉，哪知你已经让霁大的小男生追走了。可惜，可惜。”
朱小明接到电话，出去接沈小燕。包间门一关上，楚煜就幽怨地望着林未然，无声求安抚。
林未然整理了一下回忆，解释道：“南大有个传统，不少老师乐意在图书馆坐班，给学生答疑。我大二选修了几门法律课，常常去法学院的图书馆自习，可以随时咨询老师。恰好那年秋招杜威师兄负责，他来图书馆看望老师，我们就认识了。后来我跟程浩开公司，杜威师兄把他们所的翻译工作放在我们这儿了。”
“他追过你？”
“额……算是吧。我恢复单身后，因为工作跟他来往过一段时间，他表白我拒绝之后，就没再联系了。”
楚煜放下心来，揉揉发僵的脸，忽而又警惕问道：“如果他再追你……”
“好马不吃回头草。”
楚煜刚想扑过去，包间门开了。
楚煜的预感好像出错了，这个沈小燕，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而林未然则想起些什么，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楚煜认识的沈小燕生得高大壮硕，而这个沈小燕，小西装一步裙细高跟，纤细苗条，干练利落。
沈小燕瞧见他们，眉眼间那点若有似无的忧郁消散一空，惊喜无限：“林师姐！楚煜！好久不见！”
片刻之后，她镇定下来，解释道：“我瘦了一半，楚煜你可能认不出来了。”
世界还真是小。
沈小燕同楚煜相识，是因为数学竞赛集训，一起打过球，一起拿过奖，一起拍过照。而沈小燕进南大时，林未然大四。虽没有直接接触，都因为其他同学而耳闻目睹过对方。
徐小明这边办妥了，还有下一场，有意无意地撩了楚煜几句便告辞了。
林未然隐约听说过程浩很宠他女朋友，但见如今这情形，不免问起程浩的近况。
沈小燕笑容一黯，简略道：“他失踪了两年，最近徐师兄联系我，我才知道他没出事，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大约不愿提及，沈小燕将注意力转移到楚煜身上：“原来楚煜你暗恋多年的女神竟然是林师姐，当初你要是选了南大可不是省了许多事。”
三人聊了大半个下午，沈小燕得赶回实习的公司，这才不得已告辞。
沈小燕一走，两人忽然找不到话说。
林未然低着头喝茶，楚煜瞅瞅她，心中有鬼：“未然，要不要吃点甜点？”
疑问在心头盘桓多年，林未然不太想继续为难自己，索性直接问道：“听沈小燕的说法，你本来可以选南大的，为什么又不选？是为了霁大的AI实验室？”
下午的阳光热烈滚烫，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筛出一道道光斑。
楚煜咬咬牙，豁出去了：“赌气。”
“嗯？”
“申报之前，我来过南临，看到你和钟涵嘉在一起。”
林未然不自觉地划着桌面，道：“04年11月？”
“嗯。”
林未然突然感到无力，不过还是解释了一句：“那时候他在追我，不过我没答应。”
楚煜猛地抬起头，盯住她。
“我说不上来对写信的陌生人是什么感觉，但是……直到第二年九月，收到霁大寄来的信，我才答应跟钟涵嘉交往。”
楚煜恍然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抿了抿唇，道：“我以为……我以为你很喜欢他。”
“很难说有多喜欢了，”林未然叹口气，颇有些无奈，“他那时在锦城工作，一有空就飞到南临来。平均每个月两三次，前前后后持续了将近一年。”再硬的心肠也敌不过这番心意。
“那后来去锦中……”
“阴差阳错吧。有那些信的关系，可能当时主要还是考虑到钟涵嘉。”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毕竟再也没有新的信件到来。
楚煜满嘴苦涩，小心翼翼地追问：“来霁城呢？”
似乎他的表情太过苦大仇深，林未然心有不忍，笑笑道：“其实你没猜错。当初听说你们工作室需要翻译，我很想确认一下那个楚煜是不是锦中橱窗里那个，就麻烦导师联系了。”
“你猜到了？”楚煜错愕不已。
“嗯，进锦中后了解到你的一些情况，隐约猜到是你，”林未然拿指尖轻轻点着桌面，道，“不难猜啊。如果写信的人没撒谎，那他拿过数学和物理竞赛的国家级奖项，拿过信息竞赛的国家级奖项，拿过英语竞赛的国家级奖项，在锦城市东昌区出没了三年之久，极有可能正是在那里念了三年高中，然后去霁大读了计算机科学。能同时满足这几个条件的，还真是……绝无仅有。就算是高考录取，不是保送，想想看，霁大每年在锦州就招60个，计算机学院就两个，猜出来的难度又有多大。”
中学老师最爱讲的口头禅里，少不了一句“世界上没有卖的就是后悔药”。那话是说给差生听的，楚煜作为好学生，这时却觉得脸都被打肿了。
袁悦的困惑也有解了。思及此，楚煜的心情亮了不少，满怀期冀：“所以，我死皮赖脸地要做饭给你吃，要你教我跳舞，你没拒绝，是因为你认出我了？”
林未然端着茶杯，细细地抿了一口。
“昨晚一开始你不愿意，是因为我还隐瞒，没有主动承认？”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怪不得昨晚他不过念了几句信中的内容，她便接受了。
林未然仍旧不开口。
“我起初总在信里说要去南大找你，结果明明有机会，却去了霁大，你都主动出现在我面前了，我还妄想绕过那些信，一定让你觉得……觉得我不靠谱吧。”楚煜想通了，满怀愧疚，“未然我……我是认真的，都怪我笨，还胆小，才错过了好几年，差点……差点彻底错过了你。要是、要是我当时坚定些，选了南大，也许……”
林未然那时候已想好了，如果真有个小男生拦住她，对她说“你好哇”，她就跟着翻译老师读研。届时一道毕业，再决定未来何去何从，如果他想出国，她也可以出国读博；如果他想留在南临，她的学历正好够申请落户；他年纪尚小，生活的压力有她先承担起来。这仿佛并不是一件坏事。只是，既然不过是一点落空的小打算，何必现在拿出来说，于是面对楚煜这样的设想，她也只能笑笑，道：“也许毕业就分手了呀。”
“胡说八道！”楚煜倏然一脸怒气，抱紧了她，话语却柔软成窗帘筛下来的一段段阳光，“以后再也不放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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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 2
？ 2、
进入考试周之前，楚煜死乞白赖地要林未然跟他去明春山约会。林未然认为他考试要紧，结果人家调出成绩单：“你看你看，专业课都是98 99 100，只有马原思修毛邓三没上95，快跟我去玩！”
林未然念书时绩点倒是满满的4。0，但分数也没他这样好看，连称服气。忽而想起去年霁大特奖答辩，也有人拿出过这样漂亮的成绩单，结果饱受非议。
楚煜似乎已习惯了，拽着她，低眉垂眼地笑着说：“我们首先是学生啊。评价学生的一个标准不该是成绩么？成绩好还有错了？错的是看到别人成绩好就觉得人家肯定高分低能，看到别人智商高就认为人家绝对情商不够。有时候觉得中学应该少开政治课，上点逻辑课要紧。”
表情还算镇定，眼里却全是骄傲：快表扬我快表扬我！你看我把该做的事做得可好了呢！
明春山有些远，楚煜坚持要打车，这会儿计程车师傅忍不住打趣道：“姑娘你这弟弟真是个好孩子。”
林未然忍俊不禁，楚煜一字一顿，道：“师傅，我是他男朋友。我们哪儿像姐弟俩了？”
师傅连连赔礼挽救：“哎，看你们俩都这么俊，我这不是在想，铁定一家人么！原来是夫妻相！”
楚煜一脸“这还差不多的表情”，林未然无奈地看着他，不料师傅正好从镜子里看到，呵呵直乐：“你们看刘亦菲演的《神雕侠侣》没？小龙女瞅着杨过就是这表情。”
楚煜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师傅闲扯，林未然听得来趣，靠着椅背，望着窗外。清晨八点多，正是上班高峰期，他们出城，与早高峰逆向，反倒轻松。过了会儿，感觉楚煜将她手从兜里拿了出去，手指一根根打开，与他的相贴。他手上有薄茧，大约是打球留下的。扭头一瞧，他努努嘴，低声笑道：“未然你瞧，你手真小，小这么多。”
林未然正想着，若是她说“幼稚”，他会不会发癫，他已凑上来，耳语：“再这样看我我就要干坏事了。”
林未然不搭理，他一个人也玩得很开心，捏着她手掌，试着用力，兴奋地瞅着她：“未然，我会不会捏坏掉？”
“这样捏痛吗？你捏捏我试试，肯定不痛，你那点儿力气，小鸡仔儿似的。”
“……”
连计程车师傅都趁着红灯回头确认了下楚煜真的没有问题。
“不好好学习就考不上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就讨不到好老婆，就没有好朋友，就会变成又老又穷的沙发土豆。”楚煜正在比较两人手指的粗细，马上要转移到肤色上去，林未然突然来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楚煜愣了一下，道：“Slippery slope（滑坡谬误）。”
“上次遇到个南临人，跟他女朋友AA吃饭，连三毛钱都要算得清清楚楚呢。南临人就是抠门儿。”
“Hasty generalization（以偏概全）。”
“这个人私生活混乱，姐姐妹妹红颜知己双手双脚数不过来，还公然宣称小三和老婆相处愉快，能写出什么好作品！”
“Ad hominem（人身攻击）。”
“每次出去玩只要有楚煜在就会下雨，下次不带他了！”
“Questionable cause（由此及彼）！”楚煜可怜兮兮，“林未然，你不带楚煜玩，你就只能孤零零地自己玩！”
“Either…or position（两难境地）。”
“林未然要过得开心，就得跟楚煜在一起；如果不跟楚煜在一起，林未然就不会开心。所以林未然要跟楚煜在一起，才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Begging the question（循环推理）。”
“比尔盖茨和乔布斯都说楚煜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林未然只有跟他在一起才能幸福。”
“Appeal to authority（诉诸权威）。”
两人编着段子，玩得不亦乐乎，红灯停时，师傅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林未然解释道：“我们刚刚说的每句话都有问题，在找是什么错误呢。”
师傅挠头：“平常不都这样说话嘛，竟然不对啊，你们小年轻可真有意思。”
两人相视而笑。
抓了一路逻辑谬误，很快便到了明春山下。楚煜付了钱，留了师傅的电话，晚上若要回城，或许还要打车。
明春山上以槭树和黄栌为主，每到秋季，红的黄的，漫山遍野，层林尽染。有人甚至不远万里赶来此间，只为一睹“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的景象。如今初夏，山林葱翠，林间小溪潺潺，松鼠乱窜，也别有一番动人姿色。
因是工作日，游客并不多，买票都不需排队。进山时正好太阳出来了，灿烂的光芒从细细密密的树叶间筛漏下来，落在林未然的浅青色上衣和白色裙子上。
楚煜调试相机，落后了几步，一抬头，正好见她单手遮眉望着路边的槭树，发丝别在耳后，有一些垂在胸前，其余的随着她仰头的动作，滑落在肩背上。
多好的画面。楚煜连连按下快门，她听见声音，回头来瞧，微笑招手，道：“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