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钰努力的喘气，她在住院部挨个找寻管哥的病房，生怕迟一秒钟就再也见不到那个活生生的人，当她终于找到标着宁嘉湛名字的病房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严钰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窒息。
管哥正在床上看书，他被这动静打断了。
那个人是管哥，又好像不是管哥，严钰的心里这样纠结着，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着这个人。为了方便治疗，管哥的头发已经被全部剃光了，整个人削瘦不堪，眼睛深深的陷下去，完全没有眼神光能透出来，脸上也毫无血色透出一种不健康的惨白。
看着这一切，莫名窜上来的是一种剜心的疼痛，严钰三步并两跑过来蹲在管哥的床边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甚至哽咽着说不出话。
管哥摸了摸她的头发，眼中是诉不尽的千言万语：“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别哭了，不会有事的！总是哭对病人的病情没好处！”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严钰这才站起身子，挪了个椅子过来坐，“之前是你照顾我，这次换我来了！你不许嫌弃饭不好吃！”
“不行！”管哥打断了严钰的自言自语。
严钰还以为管哥是在开玩笑，转过头看他，这才发现管哥的表情颇为严肃，配上医院的气氛简直苦大仇深。
“绝对不行！”管哥斩钉截铁的重复了一遍。
严钰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个虚弱不堪的人，这是她绝对没有想象到的结果：“你总不会现在想把我甩了吧？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不可能！”
“你不能留在这照顾我！凰飞让你回总部改装是难得的机会！如果你放弃了，到时候我如果……你就什么都没了！”管哥很用力的说着，一句话说完就伏在床边上大口喘气。
“不改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就很好！”
“即便你在这里照顾我，我一样可能会死的！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别为了眼前的事就让自己坚持了数年的梦想功亏一篑！”
“不会……现在医术这么发达，你不会有事的！我不准！我们说过要一起坐小船出海秀恩爱气死小芝他们，我们还说过你要在我驾驶的飞机上给我求婚，我们还说……”严钰已经哭得不能自己。
整个病房里充满了灰暗的色调，自从上次在照顾严钰的时候晕倒，管哥就已经自己偷偷的去查过确诊了脑瘤，只是他没想到病情会发展的这么快。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开颅手术，肿瘤不大，手术之后可以根除，可是，开颅手术，风险可想而知。
“小钰！你要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管哥轻声轻语的说着，声音像是浮在半空中的一阵凉风。
“你怎么总想着别人，从来不关心关心你自己？”严钰低落的小声说着，“我走了，谁照顾你？”
管哥攥着眉心：“我会把自己照顾的很好！我希望我喜欢的人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被我拖累在这个巴掌大的病房里当护工！”
“这不是拖累！”
“对我来说，这就是拖累！如果你一定要把我变成一个累赘，那我宁愿去死！”
“你乱说什么！”严钰连忙打断了他的话，“真的很自私！”
“小钰，你只有这样才能不后悔，我也不后悔！别犹豫了，我会好好的等你回来！”管哥钻着眉心，看起来不大舒服。
严钰连忙扶住他：“你是不是又难受了？快躺好！”
管哥轻轻摇头：“没有”他缓了一阵子又说：“没事，放射疗法本就会全身没力气……”
“放疗多疼啊……”严钰心疼起来。
管哥颤抖着笑起来：“你知道放疗难熬还在这气我！”
严钰抱着他，让他躺平在床上，“你还有心开玩笑，诚心要气我走！”
“就是！我还有心情和力气开玩笑，可见是没多大的事！”管哥接着喘气说道。
“没力气就少说点！”严钰坐在边上削苹果，“我听你的话去改装，但是走之前我必须要好好照顾你，这样我才能放心的走！”
“哎呀！我病倒了！必须要吃小钰削好的苹果才能好起来！”管哥望着她，眼神里透出些期许，看起来费了很大的劲。
“吃东西！别说话！”严钰径自把切成小块的苹果塞进了管哥嘴里，另一块大一些的，自己吃了。
严钰在医院直待到天黑，回家时在楼下碰见了唐朴，还有一个妹子。
“严钰？”唐朴眼神比较好，远远的就叫了一声。
“哎！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和小朴朴一起被打的女飞！”跟在唐朴身边的妹子忽然叫道。
严钰愣了愣，诧异的望着唐朴：“小朴朴？你还真心疼！肉麻不肉麻？”
“听说你要去总公司改装了？什么时候走？”唐朴极力笑着掩盖掉上面那个问题，匆匆问道。
“下星期……哎不是，你别转移话题……”严钰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换了只手。
旁边的姑娘看着这情况，拉了拉唐朴的手：“小朴朴你们聊！我先回去了！”两个人搂着蹭了好久，终于在严钰的目视下分开。
唐朴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我新交的女朋友，黄畅！”
“就你那到处招惹的本性，从哪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个这么黏糊的女朋友？”严钰打量着他，实在是不解。
“话不能这么说……我不过就是没碰见合适的……”唐朴望望天，这样解释道。
“呵！你这情缘来的还真是时候！”严钰带着些讽刺的语气，准备和唐朴说再见。
“你还没回我呢！什么时候走？”
“下星期，两个月，空客A321，回来进第九飞行大队，还有什么问题？”严钰有些不耐烦，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老郑那么器重你，能进第九大队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还是高兴的！”唐朴学着老郑的样子把手塞进裤兜，可惜学的不伦不类。
“他器重我？拜托我们两个在他跟前都是垃圾好不好？”严钰笑着又叹了叹气，“这一去就又得重头开始了！”
“就凭你从头来怕什么？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非说垃圾那你也是可回收的，我就不一样了……”唐朴仰了仰头，嘴边冒出一片白色的雾气。
“他没骂过你的技术，这难道还不够证明你的水平？”唐朴扬着眉毛问。
严钰撇撇嘴：“明明是他说我开的还不如猴子……”
“哪个当教员的还不能说两句？你就知足吧！”唐朴连忙接着说，“咱们不一样，你可是老郑的得意弟子！”
“哪门子的事？怎么忽然就成得意弟子了？”严钰干笑了一声。
唐朴拍了拍她的肩：“好好干！老郑到底干过多少拐着弯骂着人其实是想教你的事你自己想想就清楚了！”
“嘿，你把话说清楚！”严钰听着唐朴这不明不白的话心下不免的疑惑起来，可惜唐朴早就转身走了人，只是伸手对他挥了挥，以示再见。
一周后。
小芝给小姐妹们交待着怎么照顾严钰。
“差不多得了！就飞一个多小时又不是要跟人家待半年！”严钰实在是听不下去小芝那种事无巨细的嘱托，别说被交待的机组，就连严钰这个被照顾的人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你放心去！我和阳崇肯定帮你好好照顾你的管哥哥！等你回来我们就去接你！”小芝说着说着还象征性的擦了两把眼泪。
严钰面子上有些抹不过去：“行了行了，我又不是上战场……”
“你一走我得一个人住……”
严钰说：“害怕就给我打电话！就像我以前外场过夜那样！”
“不是！”小芝擦掉眼泪，“你一走两个月记得把房租给我打过来！”
严钰抬头看着阳崇，一张嫌弃脸：“你们家老婆你管不管？”
小芝把阳崇推过去，非常认真的说：“他管不住，咱们是亲兄弟，得明算账！”
？
☆、改装
？ 电话接通之前的“嘟——嘟——”等候声对严钰产生些催眠效果。
她努力的睁大眼睛，让自己克服疲倦，一整天的训练比实际飞行更加熬人，面对各种虚拟的特殊情况，消耗的不仅是大量脑细胞，还有控制模拟机的力气。
每天的训练结束之后的睡眠是最好的放松，可是严钰还不能马上把自己完全托付给给宿舍里的床铺。
“喂？”电话那边传来她期待的声音。
严钰缓了缓精神：“管哥！我今天也进行的很顺利，你怎么样？”
“我也很好！时间已经安排好了，等你回来就马上手术。”管哥那边的语气听起来比较轻松。
“这么快？”
“嗯！其实早点结束也好，工作的时候想要好好休息，现在倒是想回去上班了！”
严钰长出了一口气：“嗯……”
电话那边的管哥笑了笑：“今天小芝又煮了很多芹菜给我！再吃下去连脸都绿了！”
“身子还吃得消吗？”严钰进了宿舍，两下甩掉鞋子靠着椅子坐在地上。
“恩！感觉还非常强壮！”电话那边已经出现了微微的喘息，“不要担心我！你那里也够废精神，我这里好好的，别瞎操心！”
严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瞎操心？我改装的很顺利好不好！早都已经过起飞阶段了！找我这么优秀说不定能提前回去！”她说的颇为兴奋，疲倦好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电话那头只是静静的听着，良久良久，“小钰，我有点累了！”
“哦，我一兴奋就忘了！快点休息！”严钰吐了吐舌头，柔声的安慰道。
“恩！”管哥给了一个简短的回答，“你也是！”
严钰听了一阵子忙音，才依依不舍的挂掉电话，像这样的联系，两个人每天至少会进行一次，实际上严钰进行改装的这一个多月以来进行的并不顺利，长时间对波音的操纵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从改装一开始就对空客的系统产生了抵触，总是找不到所谓的感觉。
严钰也懒得再去食堂吃饭，叼了一包牛奶直接就去床上窝着了。
新的一天仍然在继续。
“凰飞0000航班，停在12号位，通播D已经收到，请发放行许可。”
“凰飞0000，可以按计划航路放行，01号跑道，01号离场，起始高度1000米，离地后联系进近120。3，应答机0303，通波D有效，准备好后请联系塔台118。1。”
严钰照着以往的常规和教员做完了检查单，没有任何问题，机头缓缓的对正了01号跑道，只待着起飞。
“凰飞0000，地面风015度09节，跑道01号，可以起飞。”
“凰飞0000，跑道01号，可以起飞。”严钰重复了一遍新的指令。
得到起飞指令后，严钰推出油门杆，飞机开始加速。
“80节！”
“检查！”
“VONE！”空客系统传来浑厚的男声。
达到VR后严钰缓缓带着操纵杆抬起前轮，今天似乎是个不错的起飞，严钰命令右边的副驾驶收起起落架，然后很快升到要求起始的1000米高度。
“凰飞0000，进近管制，雷达看到！”
按照要求上升到巡航高度，飞机切换为自动驾驶，今天的飞行似乎极为寻常，只是普通的起降巡航，连天气也十分配合的晴朗。
严钰刚刚松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整个驾驶舱剧烈的震动了一下，接连下来的是连续不断的高强度颠簸。“shit！”严钰暗自骂了一声，她就知道今天不会那么容易就通过。
她马上切出自动驾驶，开始准备配合副驾驶检查飞机设备。
严钰还没有顾上评估状况，右座的副驾驶报告：“一发降至慢车位油门！”
单发失效，严钰立即反应得到这样的结果，这种情况的通常处理方法是重新启动引擎，若是启动失败则关闭失效引擎，然后操纵飞机单发降落。
两个人很快按照这个套路开始操作，甚至都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反应，右座再次报告：“双发都退到慢车！”
双发失效，严钰懵了。
即便是最初从航校毕业进行改装时也没有碰到双发失效的情况，她的思维迟疑了三秒，急忙连呼三声“mayday！”驾驶舱已经开始出现向下的趋势，“WARNING！WARNING！”失速警报紧随响起。
严钰克制着不让自己慌神，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机头位置，改变仰角，以便于将飞机从失速中改出，警报声消失了，严钰尝试重新启动，没有产生任何用处。
现状是严钰大概只能操控着这架滑翔状态的飞机进行迫降，落在哪里，这很重要。之前是有飞行员把双发失效的飞机成功迫降在河面上的事例的，将这种极端情况加入训练实际上有一定的必要性。
可是严钰没有心情考虑这种事情到底有多重要，对她老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把飞机安全的降落在任何一块能够降落的地方。
严钰只想骂娘，实际的情况比她所学习过的更难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