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子?”
刚才光注意看棋了,董海天和赵铁树哪里有时间去看下棋的两人,听到俞志远的提醒这才把头抬起向两名棋手望去,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差点吓了一跳:
殷红如血,方孟扬原本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此时涨的通红,连额角上的青筋似乎也隐约可见,厚厚的黑边眼镜后面的两只眼睛死死盯住棋盘一眨不眨,胸前白色运动服上绣着的飞豹随着呼吸的频率而快速地起伏,那样子就好象刚刚进行过一次八百米的长跑比赛;
对面,王一飞的脸也是一片潮红,不过相对于对面有如滴血的面孔他这只能算是粉色,尽管表情看起来也很紧张,但身上的肌肉明显已放松了许多。
“他们自已可能也不知道比赛的胜负,但从现在他们的反应来看,方孟扬在收官子的时候可能有一点问题,所以才会急血上涌脸变得那么红。”俞志远随即补充道。
“嗯。。。。。。,是有点儿道理。”看罢多时,两个人相视一眼一起点头。
赛场内,见两名棋手都停止了落子,裁判员将棋钟按停。
“双方是否同意终局?”按照惯例,裁判员征求比赛双方的意见。
“同意。”王一飞干净利落地答道。
“。。。。。。,同意。”略一迟疑,方孟扬也点头应道。
双方对棋局结束均无异议,裁判员开始作棋数子。
首先把棋盘上一枚枚的死子拿出棋盘放在一边,双方棋手确认无误后,再把比较大的空整理成整整齐齐以十为单位的方空,比较零碎的地方则用同色棋子填满,进行所有这些工作的时候,裁判员都是单独用一只手操作以保证作棋的公正。
“有异议吗?”把棋作好,裁判员再一次向两位棋手问道。
“没有。”作棋并不是一件很复杂的工作,尤其在棋盘上没有双活之类地方的情况下更是如此,所有的裁判员都受过专门的培训,大厅广众之下,完全可以相信他们的职业道德和素质。
“好,现在开始数棋,黑棋,一十,二十,五十,七十,八十,九十,一百一十,有异议吗?”将盘棋上所有黑棋空着地方总数加起来报数,裁判员再一次确认。
“没有。”两个人答道。
“好,现在开始数散子。”裁判员再次动手,将棋盘上所有还在的黑子以十为单位排成二乘五的整齐小块,所以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那五根快速移动的手指上大气也不敢多出,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已经凝结成冰。
“校长,您太紧张了,要不要先吃点药?”发现董海天扶住隔断墙的右手越攥越紧,连手背上的筋络都显现出来,赵铁树连忙小声劝道,生怕老校长情急之下把心脏病给勾了出来。
“对对,你不提醒我差点儿就给忘了。”意识到自已的精神确实太过紧张,董海天连忙从口袋里取出个小塑料瓶拧开瓶塞把两片白色药片放进嘴里,情绪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在紧张的空气中,裁判员完成了最后的准备工作。
“现在开始数棋。一十,二十,三十。。。。。。六十,七十,一,二,三,四,一百一加七十四,黑棋总共一百八十四子。本次比赛规定黑棋先行贴还三又四分之三子,我宣布,白方以四分之一子的优势获胜。”
答案终于揭晓。
“赢啦,哈哈,王一飞赢啦!”董海天止不住内心中的兴奋,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居然也象小孩子一样叫了起来。
“不容易,不容易,真不容易。”虽然不象董海天那样夸张,但赵铁树的心情也同样激动,若不是被一层纤维板隔着,他甚至想跑过去抱起王一飞转上几圈。
对一盘棋来说,半目是个小的不能再小数字;
但对一场比赛而言,半目又是一个大的不能再大的数字;
因为,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不会再来。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强者运强
没有说话,方孟扬木然地坐在椅子上。
不需要裁判员亲口宣布,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并不是他在数子之前便把双方的数目点清——十秒一步的超快棋,没有谁能来得及一目一目地把那些零零散散的碎空加在一起而保证不出错,而是纯粹出之于一种棋手的直感。
所谓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知者次也,困而学之者又次也。
方孟扬的棋虽然离天纵奇材的标准还有段相当距离,但在众多的同龄少年棋手中也可以算得上是优等之选了。
衡量一名棋手是否有发展前途,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是否具备一种敏锐的胜负嗅觉,这种嗅觉可以称之为与生具来的才能,后天的培养虽然可以起到一点作用,但就如工匠手艺再高也无法把黄泥变成黄金一样,如果不具备这种才能,再怎么努力也只会是一名平庸的棋手。
虽然还不清楚自已在那里犯了错误,但他知道自已肯定是犯了错误,否则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如果。
那么自已到底是错在哪里了呢?
对受过严格训练的棋手而言,小官子阶段出现错误的可能性可以说极小,无论是谁,如果每天都进行三个小时以上的打谱训练,相信也能做到在小官子阶段扫上一眼便能看出每个官子的太小并给出正确的答案,而以自已的水平居然在这个阶段犯错,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哪里?!到底是哪里!”方孟扬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声音在呐喊。
王一飞给出了答案。
“嘿嘿,运气,运气。上边你要是先冲一下这盘棋输的人就是我了。”
“上边。。。。。?那手棋是先手一目后手两目,左边的挤是后手三目,实战的选择没错。”方孟扬固执地坚持道。
“不是。白棋如果不应被黑棋再冲一下空里边就多了一个断点,然后黑棋马上去断,这个时候右边还没完全连上,白棋如果吃在里边,黑棋就两边分断,在逼这块白棋单独做活的同时自已还能多围出一目,相当于白赚两目。如果白棋吃在外边,那黑子就立下去延气,里边虽然没有棋,但白棋早晚也得花一手棋去补。这样一算,黑棋的冲实际上是先手一目,后手四目。结果黑棋走了左边的后手三目,被白棋抢回接住,里外里等于亏了一目。”王一飞摇头答道。
“是吗?。。。。。。,原来是这样?呵,我还以为自已的官子功夫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原来却是井底之蛙。”仔细回想着棋局的进程,再计算过局部变化,方孟扬落寞答道。
在一盘棋中,布局决定一盘棋的格局,中盘决定一盘棋的优劣,而官子则决定一盘棋的胜负,自已在布局和中盘阶段和对方各有所长,难分高下,但在一盘棋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阶段却输给了对方,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这盘棋胜负的差距虽小,但自已输得却是无可奈何,都说强者运强,或许,这就是命吧。
就这样,智力运动会围棋类小学组最关键的一盘棋结束了。
王一飞以极为微弱的优势反败为胜,将本次比赛争夺冠军最强大的对手斩落马下。
过五关,斩六将,跨过了最艰难的一道门槛儿,后面的就是一马平川,没有了方孟扬的拦截,其他的少年棋手中就再没有人能阻止王一飞继续前进的脚步。
十连胜,自智力运动会举办以为由方孟扬创造出来的记录被打平了,而最先创造这一记录的人却因关键之战惜败心情大坏,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又出人意料地败在俞志远的手下,最后只排在了第四名。
王一飞的一枝独秀也激励了丽泽小学围棋队其他选手的斗志,邓凯虎,严征二人发挥出色,一个位列第五,一个排在第十二,比赛结束时,丽泽小学以总分四十五,超出第二名三分的成绩破天荒地夺取本次比赛小学组围棋团体第一名。
双喜临门。
一个个人冠军,一个团体冠军,仅仅一次比赛就让丽泽小学从市小学围棋运动二流弱队一跃而成一流强队。
没想到结果居然是如此完美,董海天的心里简直比中了五百万还要兴奋,一张嘴乐得是总也合不上,逮谁就和谁聊自已学校学生的出色表现,下午闭幕式上台领奖的时候更是神采风扬,一番获奖感言是又风趣又幽默又有文采,充分展示了他深厚的国学造诣,引起听众们一拨又一拨的热烈掌声。
曲终人散去,热闹了两天的校园重新安静了下来,
欢也好,喜也好,愁也罢,悲也罢,时间总能将这一切抹平。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本性
时间在一天天地继续。
上课,学习,写作业,然后是对弈,拆棋,检讨,几乎每一天的生活都是这样度过。
有人说这样的生活过于枯燥乏味,没有趣味,但棋手修业时期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
爱迪生说:天才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
成功无侥幸,拥有好的天赋只是在起跑线上早走了一步,但人生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而不是十秒内便能决定胜负的百米短跑竞赛,想要获得成功,毅力、信念和坚持才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在这种日复一日简单而又枯燥的生活中,王一飞在飞速的成长,不仅是他的身高,同时还有他的棋力。
十二月中的一天早晨,天上飘着细若浮尘的雪花,北风吹过,街道上行人遗留下来的纸屑随之盘旋飞舞,弯月如钩,高高地挂在暗青色的天空,偶尔露出一点点光亮便旋即被灰蒙蒙的云朵挡在背后。
“一二、一二、一二。。。。。。”,喊着口号,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从忘忧清乐道场的院门口出现,没有停留便沿着空荡荡的街道向莲花池公园跑去。
风雪无阻,雷打不动,从搬到道场住宿第二天起便坚持下来的早锻炼效果非常明显,从一开始跑不了一半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到现在王一飞已经可以轻轻松松地跑完全程,照这样的习惯坚持下去,估计明年的校春季运动会上他都能拿到一年级组的八百米比赛冠军了。
夹着雪花的小风吹在脸上,很凉,冰冷的空气从鼻中吸入胸中,那种清鲜的感觉令人心旷神怡,运动鞋踏在坚硬的水泥方砖路面上发出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声响,传进耳中,宛如一种动听的音乐。
“翠云姐姐又迟到了!”离开大街,穿过小区,进入公园大门,很快两个人便跑到了一座四角凉亭旁边,在路灯淡黄色的微光笼罩下,孤孤单单的凉亭内空无一人。
“呵,这么冷的天,她大概是又在赖床。”一边做着放松动作,黄春生一边笑着答道。
“嘻嘻,不是大概,是肯定。不过她一定不会承认。上次她晚了地还说是因为表坏了,要不是李老师不小心说走了嘴,说不定到现在咱们俩还蒙在鼓里呢。”王一飞笑着大声说道。
“呵,小心,别乱说话。要是让她听到了你麻烦可就大了。”黄春生连忙提醒道,现在已经过了平时在莲花公园碰面的时间,李翠云可是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咦,春生哥哥,你是不是很怕翠云姐姐呀?她现在又不在,说两句有什么关系?”王一飞奇怪地问道。
“胡说八道,谁怕她了?!我只是觉得在背后说人坏话不好而已。”黄春生脸上微上一红大声争辩道。
黄春生今年已经十五岁,如果按照北方人的习惯就是十六岁了。
十六岁,这是被人们称之为花季的时候,青春懵懂,风华正茂,对这个世界正是充满好奇和渴望的时候。
黄春生也不例外。
一个人独自离家在外修练学习,孤独感是无法避免的。虽然每天都有同门师兄师弟们陪着共同学习,虽然可以用刻苦钻研棋技来排解这种感觉,但人总要有休息的时候,总会有疲惫的时候,当夜静更深,万籁俱寂时,那种沉重的感觉便会悄然袭来,无处可避,也无法可避。
这个时候,李翠云出现了。
清秀的五官,飘逸的长发,苗条的身材,旺盛的活力,聪慧的头脑,犀利的言词,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所有这一切无不在黄春生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自离开四川绵竹到北京修业以来,这是他真正意义上认识的第一位同龄女孩儿。
三个多月,每天早晨的这半个小时是他最开心的时刻,虽然屡屡因发音不对,作题出错,造句不通,语法不顺而被斥之为呆头鹅,黄悟能,但他却觉得那些被喝斥挖苦语句中也有着一丝甜意。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应该,他所清楚的只是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女孩儿开心,他就会开心,这个女孩子生气,他心里就会难过。
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