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露出苦笑:“如果我告诉你,我做的不止你说的那些,还有其他更过分的呢?”
他把手机递过来,上边是微信聊天界面,对方是机器猫。我一目十行扫视那些聊天记录,越看越觉得后背发凉:“……难怪机器猫怎么都不接受pika,有你在,他只会和她越来越远。”
石榴的声音里似乎有哭腔:“不然呢?我还能怎么做?”
他跟个老娘们一样红着眼睛哔哔下去:“我知道我家里条件没他好,长得也不讨女孩子喜欢……pika这样的女孩瞎了眼也不会看上我。可我也是个人!我也有感情!……为什么她喜欢的偏偏是机器猫呢?你知道为了和机器猫成为朋友我费了多少心思?他是富二代,海归,老板的亲戚,跟他并肩走在路上,人人都会高看我一眼!——你,还有谢微,你们这些名校出身的人根本不会知道我这种人的心酸!可我没法面对他们在一起,一个是我喜欢的女孩,一个是我好不容易才高攀上的‘朋友’……要是机器猫和pika真的成了,我没法克服内心,再和他像过去一样相处,可我必须站在他身边才能提高档次……”
我无言以对,是的,如果罗文欣和谢微在一起,我也没法再跟谢微做朋友、天天看他们秀恩爱,可是——
电视机里,甄嬛对安陵容痛心疾首道:“就算再冷,也不能拿别人的血来暖自己!”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有点可怜他,更多的是厌恶:“我能懂你的苦衷,但这只是苦衷,不是处心积虑搅黄他们的理由!”
“我没有搅黄。”石榴振振有词,“他本来就不喜欢她,我只是帮他坚定意志,不要让不喜欢变成喜欢而已。”
他声音低了下去,干销售的人很懂得如何卖惨装可怜:“而且我已经不奢望她会爱上我了,我只不想她和机器猫在一起……”
“我去洗澡了。”没法再听下去,我起身冲进卫生间。
打开莲蓬头,劈头盖脸冲下来的水有点凉,但是反而让人舒服。我用力甩甩脑袋,把石榴、机器猫,还有刚才的聊天记录全都甩出去不再回想。一直以来困惑着我和谢微的疑团解开了——为什么两个出身不同环境不同各方面都不搭的人会成为好朋友?其实骨子里他们是同一类人。——聊天记录里,我清楚看见机器猫如何毫不尊重pika、配合着石榴开关于她的下流玩笑;清楚看见石榴一要求、机器猫就把他和pika的聊天截图给他看;清楚地看见一个绿茶屌如何边享受被妹子倒追,一边用毫无下限的方式和“兄弟”分享快感。
我也明白了谢微的恨意为什么那么重,我一个路人看了尚且如此,何况是他。
从卫生间出来,石榴已经睡了,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心理学上来说,这是出于惶恐而缺乏安全感,属于自我保护的心态。我明白他的暗示:今晚的事情不要告诉第三个人。
关了灯躺在床上,手机显示刚过十点。想了想,我给谢微发了一条微信:“你在做什么?”
过了两分钟他就回复了:“在家,刚和pika讨论芦苇那本编剧书。”
看起来仿佛是好兆头,我笑了,按下home键闭上眼睛。
出差时间安排得很科学,事实上我能忍耐和石榴独处的最大限度时间也只有两星期。再回到北京,简直像隔世为人。
公司里一切都是老样子,而机器猫和谢微之间的气氛似乎更加僵硬。因为pika尽管有时还会偷看他的背影,但再也不像以前那么热络,对于那种人来说,即使是没有感觉的妹子,被人洗脑后不再跪舔,也会让他产生失落感吧。
中午出去改善生活,我很慷慨地点了六七个菜:“跟你们说,我现在急需补一补,跟石榴同吃同住真是太折磨了!”
桌边三人里似乎只有谢微气色比较好,黑眼圈和之前心事重重的样子几乎都消失了,看起来神清气爽;pika则明显瘦了,下巴显得更尖,一张小脸略有些苍白,我示意她多吃肉:“减肥别太狠啊,女孩子太瘦不好看的。”
她朝我笑笑,大眼睛亮晶晶的,像只越来越妩媚的猫。
夏天就这么过去了,不知道pika用了什么减肥方法,在短裙换成长裤的时候,这个原本稍有些丰腴的女孩已经变得秾纤得衷容光照人,据说工作能力也有很大提升,受到部门主管不止一次的褒奖。
这天加了点小班,结束后我去了细胞分子实验办公室。谢微正端着蛋糕,笑嘻嘻地舔嘴角的奶油:“最近连机器猫好像都有点心思活络,开始主动和她搭话了。”
我靠在沙发上斜眼看他:“那你就没有一点危机感吗?”
谢微没有回应,而是换了个话题:“当初我问过pika,机器猫有没有说过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你猜答案是什么?”
我根据那家伙的条件揣测他的喜好:“一般情况下……矮个男性会对配偶身高有期待;爱好健身和修饰的肯定倾向寻找同类;加上是个自以为精英有优越感的海归……目测他的菜是高挑漂亮家境好外语好的白富美。”
谢微嗤笑了一声:“哪有那么复杂,他当时说,渴望一见钟情。”
我没有笑,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戳了一下。
谢微却神情讥讽:“别感伤,江然,这种人向往的一见钟情和你不一样,你是个文青但机器猫很务实。他所谓一见钟情的形象和你推想的应该差不多,漂亮身材好有钱,手机的语言设置是English。”
我被他逗得一乐:“行了你,真以为自己各方面都是专家啊。你怎么就拿得准人家想什么,有恋爱经历吗?还是处男吧?”
“谁告诉你我是处?”
☆、第 36 章
这句话谢微应该是没过脑子就说出来的,因为他自己也立刻露出意识到不妥的表情。我倒没太在意,虽然没听他说过有恋爱史,但是在美国混了几年连药物都尝试过的男孩子,没有这方面经历才不正常。
不知道是羞涩还是尴尬,谢微起身去拿风衣:“下班了,回家吧。”
“好。”这段日子都没去谢微家里,我有点想念冯姨的小馄饨,“我今晚去你家蹭饭。”
这种事对于我俩都是习惯成自然的,然而今天谢微的反应有些异常,他迟疑了一瞬,道:“……你今天住我家?”
“是啊,总在外边吃味觉都要退化了。”说着注意到他的神情,我心里一惊,市场部做久了,这点眼色还是有的:“算了,我今晚回去,附近正好新开了一家麦当劳。”
谢微却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不,你来也好。来吧……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他可能觉得这样太敷衍,抬起眼认真地看着我,“算我拜托你了,来我家玩吧。”
什么鬼……我总觉得这货行迹十分可疑。
到家时已经快九点,没想到pika也在,熟不拘礼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更有意思的是谢微同样熟不拘礼,把风衣脱掉挂起来后径直过去坐到她身边,一只手臂搭在pika背后的沙发靠背上,乍一看好像搂着妹子:“有事吗?”
把犹疑的目光投向我,pika语焉不详:“没事……啊,有事,你知道的。”
谢微笑了笑,摸宠物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明天吧。今天江然在。”
“……好。”
能看出pika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慢慢站起来,我留意到她换了一身衣服,不是白天在公司的通勤打扮,而是慵懒而带少女感的裙装,纤瘦了很多的腰肢更衬出胸部的美妙曲线,长发披散还涂了口红,面孔在灯光下有珍珠一样的光泽。
想想年初那段时间的pika,感觉像是……看着一朵花从初放到盛开。
女孩离开后,我朝谢微肩头捶了一拳:“可以啊少年,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谢微拍开我的手,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要乱说。来拆我新买的游戏光盘。”
自此之后,谢微每天下班都会在微信上敲我,约好晚上去他家过夜。直觉告诉我他反常的行径和pika有关。终于,当第四天晚上pika敲开门发现我也在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轻声但坚决地对谢微说:“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谢微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面无表情地点头:“去楼下小花园,还是实验室?——实验室隔音的。”
他们进了实验室,我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游戏,却控制不住想知道里边究竟在说什么,旁边收拾屋子的冯姨显然和我有同样的好奇,但是门关得很紧,一个字也听不到。过了好一会儿,中年妇女忍不了了,凑过来问我:“他们吵架了?”
我苦笑,看来冯姨已经认为小谢和pika在交往了,心念转到这里,我陡然意识到这是个了解情况的机会,按照心理学,当然不能直接问,我考虑了一下,小心地试探之:“这么长时间了,以前没吵过架?”
“没有,也不算忒长。”冯姨果然上钩,“就夏天你去上海出差那会儿,小姑娘总来我家,周六日也来……她一来小微就变着法把我支出去,准是那时候好上的。”
去上海出差……自从回来后,pika身上就出现了显著的变化……难道是爱情的力量?可是这么执拗的女孩儿,怎么会说移情就移情呢?
其实,答案已经隐约浮现在脑子里了,只是我不敢去想,我不愿意相信谢微——我最好的朋友、一个前途无限的科学天才——会这么丧心病狂。
那个可怕的念头就像魔鬼一样,越是努力不去想,它越是清晰。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和冯姨说了什么,只觉得这个秋天凉意彻骨,让人不由自主要打寒战。
实验室的门忽然被重重打开,pika红着眼睛冲出来,谢微跟在后边,一把抓住她的肩头:“这对你没有坏处!你应该明白!”
女孩倏然转身,樱红的嘴角微微抽动,带着哭腔反问:“没有坏处?那你为什么不继续?”
谢微放开手,胸口起伏,过了片刻才放低了声音道:“你不懂……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能看出我和冯姨在侧,他们刻意把交谈内容变得隐晦,pika咬着嘴唇,一字字道:“有什么不能?我得到我想要的,可你也得到你想要的了不是么!”
谢微的脸色蓦然涨红,神色间除了焦灼还有几分羞恼:“那只是个意外!你也知道的!”
“意外?”pika看着他的眼睛,含义不明地冷笑了一下,这种气急败坏的时刻,她居然还保留着幽默感,“拉美西斯摧毁叙利亚,那是意外;可是你……我不觉得你这算是意外!”
谢微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pika却忽然软化下来,灯光下她的眼睛里有泪水的晶亮,颤抖的嘴唇带着果冻般的质感,下颔似乎比数天前更加尖削可怜:“……求求你,算我求求你……这样继续下去不好吗?”
谢微似乎也万分矛盾,他后退两步坐倒在沙发里,抬手撑住额头,声音疲惫:“……你让我想想,明天吧,明天我给你答复。”
“好。”pika显然也到了边缘状态,没有多作纠缠,走出去后顺手关好了门。我注意到她白皙纤细的左手上,比那颗小小的黑痣更明显的,是几道青蓝色的、微微凸起的血脉。
在冯姨关切的问话出口之前,谢微已经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走进卧室里。我一个箭步果断跟上去,反手扣上了门,直盯着他苍白的脸:“你给她用了堕天使?”
“你看出来了?”谢微并不惊讶,仿佛早料到我会料到,“是的……这个实验很成功,像我计算时预期的一样,堕天使直接作用于脊髓物质和经络,不但提供最高等级的快感,还可以调节内分泌,让过胖或过瘦的人恢复标准身材,甚至提高人类的敏锐度和智力,简直完美是不是?”
我冷冷看着他,恨不得一耳光抽在那张清秀的面孔上:“可她上瘾了!谢微!对于你来说,所谓的朋友,儿时玩伴,和实验台上的小白鼠没有分别是不是?”
“没有!我说过无数次堕天使不会成瘾!”
“可她刚才在做什么?别以为我猜不出来——”我逼近一步,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她在向你索要药物,在你连续几天拿我当挡箭牌断掉供给之后,她已经成瘾了!”
我已经想到谢微可能有的应答,所以没给他分辩的机会,一口气说下去:“你口口声声说堕天使不会上瘾,可是你知道上瘾的定义本来就很模糊吗?!你戒不戒得了蛋糕?戒不戒得了游戏?你甚至不能控制自己停止这个伤天害理的研究!——医学上的东西我不懂,但我能想象没有生理依赖的致幻剂意味着什么——人会抱着它醉生梦死,比鸦_片还可怕!”
谢微下意识抓住我揪着他衣领的手,他的手指冰凉而微微战栗,忽然惨笑出来:“……江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