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冰玉不觉叹口气,她犹记得重生前也是这样,只是那时她太单纯,一味地想着有好东西要同姐妹们分享,就只挑了简单的,倒把那最贵重华丽的分别送了两个姐姐,谁知一片好心倒惹来一肚子闲气,因为事后听说两个姐姐在人后抱怨老太太偏心,还把她送去的衣裳剪烂,金步摇踩得变形,最后扔进了河里。一想到这些,谢冰玉不觉冷笑两声,伸手拿起那件锦缎烟霞红的提花褙子,吩咐道:“帮我更衣吧。”
绿儿没料到她会选这个,先是微微惊愕,后不觉笑道:“小姐怎么选了这件?我记得你可从不喜这种色彩艳丽式样繁复的衣裳,怎么今儿改了性子?”
谢冰玉淡淡道:“今儿不是我生日吗,自然要穿得鲜亮些,这样老太太才会高兴。”说罢,又拣起那支最华丽的双凤衔珠金翅步摇放到梳妆台上,道:“戴这个!”
绿儿会意,忙净了手细细给谢冰玉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错落点缀了几朵钿花后,在最适当的位置端端正正地插上了那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
一切就绪后,谢冰玉朝镜中望了望,点头道:“还好,把剩下的东西都放起来吧,日后还要用。”说罢,起身令唤了柳儿及另两个小丫鬟来,主仆四人出了所居的栖月轩,往太夫人李母所居之处荟萃堂而去。
荟萃堂内室,太夫人李母正在梳洗,一见谢冰玉打扮得花团招展地进来,喜得一把拉了她的手,抹泪道:“好,好,我的玉儿长成大姑娘了,也知道穿件鲜亮衣裳了。我就早说嘛,你一个姑娘家,正是爱美的年纪,不该整日打扮得那么素净,你看今日就挺好,多喜庆,可惜你娘没有这个福份看到这一天……”
李母的贴身丫鬟秀珠忙笑嗔道:“哎哟,老太太,今儿是三小姐的好日子,您就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了,免得三小姐伤心。”说着话,猛朝太夫人递眼色。
李母回神,忙掩住口,叹道:“我老了,净拣些没用的说,玉儿,你不会怪你的祖母吧?”
谢冰玉正为李母提起自己母亲神伤,一听这话忙陪笑道:“老太太,孙女儿哪敢呢,谢您这些年的疼爱还来不及呢!”言罢,郑重其事地拜下去。
李母忙让秀珠扶起来,叹道:“今儿是你的生日,我这个当祖母的没有别的给你,只能给你办一场热热闹闹的生日宴,好让你面上有光,也让阖家上下知道,你虽没了娘,可还有祖母疼的,谁也不能欺负你!”
谢冰玉百集交集,待要说些什么,又听秀珠补充道:“三小姐,老太太为了你的生日可是煞费苦心呢,不但在外面购了几百盆当季盛开的各色鲜花,还以赏花为由特意邀请了与咱家交好的名门望族夫人及小姐们前来为你庆贺,这样的荣光,在咱们家可是绝无仅有的呀!”
“老太太……”谢冰玉哽咽道,“孙女不过是个小孩子,老太太这样为孙女破例,孙女实在……”言及此,说不下去,只一拜到底。
秀珠替李母扶起谢冰玉后,她已恢复几分理性,担忧道:“请老太太日后对冰玉不要格外破例吧,免得母亲和两个姐姐说老太太偏心呢!”
“她们不会!”李母面色一沉,道,“她们娘儿仨守着偌大一个家,什么东西都不缺,不会挑理的,你放心过你的生日,凡事有我顶着呢!”说完,又让秀珠拿了一个盒子递给谢冰玉道,“这是给你的零花钱,小心放好了,留着日后当嫁妆吧。”
谢冰玉秀面微红,忙双手接过来,再次谢了李母,才领着丫鬟们出来。
几人出了荟萃堂后,谢冰玉就吩咐一个小丫鬟抱着盒子先回栖月轩,自己则领着另三人又来至父亲及嫡母所居的院子而来。
谢冰玉的父亲谢曾先乃当朝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在朝中也算是颇为显赫,嫡妻张氏名锦兰,其父乃户科都给事中,虽是正七品小官,权力却极大,加上为人圆滑,人脉甚广,谢曾先倒是时常仰仗这位岳父指点,这些年关系倒也融洽。只是这张氏却是个为人利害的,自打进门后不久便接了中馈大权,加上先后生了长子谢冰融,长女谢冰雪和次女谢冰欣后,更是说一不二无人敢惹,更不许丈夫纳妾。
李母在暗处瞧得真切,见儿子被媳妇管得紧,竟是大半做不了主的样子不免生气,硬是将自己身边一个名唤如意的得力丫鬟塞给了儿子,不曾想这如意却是个没福的,勉强诞下女儿谢冰玉后莫名地上吊死了,一时惹得府中上下流言四起,气得李母下了禁言令,才将此事压下,只从此后谢曾先再也未曾纳过妾,而李母则在悔恨交加之下,只把一腔疼爱给了谢冰玉,希望她能平安长大,聊以自慰。
☆、第003章 生日(2)
此时,谢冰玉站在父亲的院门前,百感交集。她紧紧闭上双眼,在心中默默祈祷后,方深呼吸一口气,缓步迈入。
谢曾先夫妇刚刚梳洗完毕,一听谢冰玉来了,张氏的脸色顿时染了层薄霜,但这层薄霜转瞬即逝,换成了和蔼可亲的微笑,忙一叠声地唤谢冰玉进来。
谢冰玉进来后,并不看二人,只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便立在一旁悄悄打量自己的父亲。
虽已有四个子女,可谢曾先也才不过四十有五,可惜平时心力交萃,两鬃早有零星斑白,皱纹也日渐明显,加上望着谢冰玉时的眼神尤其忧郁,透着难以言说的自责与愧疚,越发让谢冰玉心酸,两眼不觉蒙上一层细雾。
可没等她来得及问候父亲,就听张夫人清了清嗓子柔声道:“玉儿,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我这个当母亲的早就想着送一件像样的贺礼给你,思来想去,觉得那些买来的玩意儿太俗套,你也不缺,就亲手缝制了一件新衣,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说着,便给旁边的丫鬟云儿使了个眼色,云儿会意,很快打里屋捧出一个锦盒出来。张氏接过来,亲手打开,将里边一件新衣抖开,先笑问旁边的谢曾先道:“老爷觉得这衣裳可配玉儿?”
谢曾先瞧了一眼,面无表情道:“甚好!”便不再发言。张夫人颇有些尴尬,可碍着谢冰玉在场也不好发作,只得佯装大度又问谢冰玉道:“这颜色款式玉儿可还喜欢?——这可是我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而且料子也是今年新出的云锦,我托了好多人才买到的,你那两个姐姐都没得穿呢!”
谢冰玉忙上前细细瞧了一会,笑道:“这云锦果然名不虚传,不但色彩靓丽,这绣工也是绝伦的,母亲真是太疼玉儿了,这叫玉儿怎么好意思呢!”
张夫人皮笑肉不笑道:“一件衣裳而已,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只要和你两个姐姐和睦相处,我这个当母亲的就放心了!”说完,故意朝谢曾先瞥了一眼,看看他的反应。谁知谢曾先却像没听见一样,“哗啦”一声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低头细看起来。张夫人无奈,只得暗中瞪了他一眼,转头把那件衣裳放进盒子里递给谢冰玉道:“回去吧,早饭后还有客人来,记得别失了仪。”说罢,挥手让谢冰玉去了。
几人才出了院门,柳儿便小声对绿儿纳闷道:“往年小姐过生日夫人皆是随便送一两样东西,今年怎么这么大方,居然亲手缝制了一件衣裳给小姐,而且还是极难得的云锦,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呢!”
绿儿“哼”了一声,接话道:“你当她是真心给小姐制衣裳呢,还不是做给老爷看的?我猜呀,可能是她自个儿也知道了自己待小姐太苛刻,所以趁此机会标榜她贤惠呢!”
“柳儿绿儿,你们住嘴!”谢冰玉突然转过身来,低喝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居然敢放肆,皮痒了是不是?!”
柳儿和绿儿被谢冰玉的突然发作唬了一跳,忙告饶道:“小姐别生气,我们知错了!”
谢冰玉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没再言语,而是转身快步而去,柳儿绿儿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地吐了吐舌头,急忙跟了上来。
一回到栖月杆,谢冰玉立即把柳儿和绿儿两人唤到屋内,一脸冰霜地命令道:“跪下!”
两人一怔,这才知道谢冰玉并非原谅了她们,而是等着回来再算帐,于是两人同时“扑通”一声双双跪倒在地,听候谢冰玉的训斥。谁知谢冰玉却一言不发,只让两人直挺挺地跪着,直到两人听到谢冰玉似有抽泣之声,这才惊觉抬头,发现谢冰玉已然是满脸泪水,瘦弱的肩膀也一抖一抖地,似乎她才是犯了错等着训斥的那一个。
“小姐,你……你怎么了?”柳儿大着胆子问。
绿儿也忙认错道:“小姐,我们知错了,日后再也不敢在背后议论主子了,请小姐饶了我们吧。”
谢冰玉也不回答,只用随身的帕子拭了又拭,直至将眼泪全部拭干,才道:“起来吧,既然知道错了,日后改了就是。”
柳儿和绿儿忙告了谢,站起身来。谢冰玉又道:“其实我今儿让你们跪下,也不完全是生你们的气,最主要的,是心疼你们。”
“心疼我们?”柳儿和绿儿再次惊讶地面面相觑,一时没明白谢冰玉的意思。
谢冰玉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不解,方叹气道:“常言道‘祸从口出’这话绝对不是儿戏。尤其在这深宅大院里,方方面面的眼线耳线盘根交错,你无心的一句话可能就被有心之人听了去,轻则挨了家法,重则丢了性命,此类事比比皆是,我们还是引以为戒小心为妙,毕竟我视你们不单单是丫鬟,更胜似亲姐妹,明白吗?”
“明……明白!”柳儿绿儿受宠若惊,慌不迭地赌咒发誓,日后再也不敢大意,也发誓会一辈子忠心服侍谢冰玉,谢冰玉这才点头,命她们传饭去了。
谢府有早饭在各屋自个儿解决的惯例,因此谢冰玉一令传饭,很快便有小丫鬟捧着几样食盒摆好了早饭。又因为今儿是谢冰玉的生日,故早饭除了比平日多了几样小菜外,还有一碗寿面,谢冰玉在柳儿绿儿的服侍下细细用了。
早饭过后,已是旭日高升。因着昨夜里暴雨的缘故,今儿倒比往日凉爽许多,兼着府里各院遍植高树绿植,艳丽一照更是枝叶繁茂,晶亮璀璨,别有一番雨后翠绿的蓬勃景象。
按照李母的吩咐,今日内院的宴会摆在了芙蓉榭,因着这里水多塘多游廊多,那购来的各色鲜花就摆在横跨水塘上的游廊里,又兼是莲花盛开之际,大家吃罢宴会还能沿着游廊赏花,又凉爽又方便,可谓一举几得。
谢冰玉用过饭,又重新净手匀面后,才被李母派来的小丫鬟引着款款而来。彼时,芙蓉榭内外已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很。那塘上的游廊里,早已摆了一长溜鲜花,什么栀子、紫薇、飞燕草、千日红,还有花中之王牡丹等,可谓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引得彩蝶翩飞蜜蜂忙碌,好一个百花盛会。
谢冰玉故意打游廊处穿行过来,一面走一面叹,心中早打定了接下来的主意,只面上不动声色,同那些纷纷上前祝贺生日的丫鬟媳妇们寒暄,又被她们领进了芙蓉榭的宴会正厅。
☆、第004章 生日(3)
芙蓉榭本是二小姐谢冰欣所居之处,初听到李母要把谢冰玉的生日宴摆在她这边时,谢冰欣满心的不情愿,可母亲张夫人却背地里教训她道:“好个眼皮子浅的傻丫头,这次老太太可是把永定王妃等都请来了,机会可是千载难逢,你是屋主人,到时把屋子好好收拾收拾,给她们留一个好印象,说不定就能得一个好姻缘呢,你何怨之有?”
谢冰欣闻言,顿如醍醐灌顶,喜得在屋里团团转,竟不知该如何打扮这屋子的好。一旁的大小姐谢冰雪嗑着瓜子抿嘴一笑,道:“好妹妹,别急着收拾屋子,先把你自个儿收拾妥当了再说。”说罢,又问张夫人道:“妹妹皮肤黑,身量又矮,母亲没给她备几身颜色靓丽的新衣裳?”
张夫人得意地一笑,道:“你母亲我只有你们两个女儿,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能把这件事给忘了呢!”说着,果然命人回去捧了两个锦盒过来,一人一个递到两个女儿手中道:“这是最新花样的云锦,你们拿去穿,别给我丢人!”
谢冰雪一听是云锦,惊得忙起身察看,待确定之后,不解地问:“母亲不是只得了极小的一幅云锦吗,听说给三妹妹做衣裳了,怎么……”
“她也配穿云锦?”张夫人“哧”地一笑道,“一个贱婢生的丫头片子,能有几身像样的衣裳穿就该谢天谢地了,还巴望着穿云锦,也不看她长出那副样子来没有。”
谢冰雪和谢冰欣很快交换了一下眼神,明白了其中含意,不觉掩唇偷笑。谢冰雪懒懒换了个姿势坐着,笑道:“我就说嘛,这云锦可是极难得的,母亲平日里连我们都舍不得给呢,怎么会如此大方地给她做了衣裳,原来是赝品。其实她若是个识趣的,就该知足,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