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独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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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独孤-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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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君回,歌声醉
  娘子你真美
  ……
  我起初还听得津津有味,但听到“娘子你真美”这句,就再也按捺不住,原先半支着床的肘一下子伸直,坐在床上,映着微弱的油灯,脸上泛起微微桃花红。
  宇文邕眼中满是把玩的姿态,我脸开始发烫,他那双眼睛太过锐利,能一眼洞穿你的心事,他肯定知道我害羞了,也肯定读懂这害羞的原因了。是的,我喜欢上他了!
  虽然承认这一点很难,但其实不难理解,他文韬武略、英俊不凡,但是外表足以让人魂牵梦萦了,但他更重要地品质,是灵魂,是触及人心的高贵,傲世却不冷血,冷淡却不无情,他并不会讲很多花言巧语,却将最诚挚的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在不经意间流露。比如说,他并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面对同僚、兄弟甚至是宇文护,都不会笑,却在我和安安之前从不吝惜笑容;他生性严谨、端庄威严,却能在酒肆放浪形骸,还会唱民谣,他不惧在我面前展示他的随意、甚至是不完美,他是把我当不一样的人了吗?
  我不确定,天哪!他刚才唱了什么?“娘子你真美”,他这是在调戏我,他还说自己不是登徒子,我怒视他:“你根本不是君子,这么□□的靡靡之音,你为什么要唱给我听?谁是你娘子?你这么三番五次地纠缠我,为的什么?”宇文邕苦涩地一笑:“独孤沁,你犯不着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对你的心,你该明白!”宇文邕从来只叫我“沁儿”,只有在非常生气的情况下,才会在名字前加上姓氏,想必这样听起来更咬牙切齿一点。我眼泪早已在眼眶里打转,却极力克制着情绪说:“你对我这般好,万一哪天我离开皇宫怎么办?你难道让我愧疚,让我难过,让我心痛是不是?”
  “你说什么?出宫?!”他直接黑脸了。
  我跳下床,又跑到外面吹了会儿风。
  一转眼,宇文邕站在背后,板着脸,他可能是见我只穿一件松松垮垮的薄绸单衣,显得身形更加淡,不免怜惜,劝道:“快回被窝里躺着。”
  他冷峻的目光射过来,看得我心头一凛,夜色空凉,实在不宜久待,乖乖回屋就寝。
  宇文邕便收起书简,放到书架,想倒壶茶来喝,茶水却早已干了。我看着,心下唏嘘。宇文邕便解开腰间的酒囊,喝了一口,盖好瓶塞,放在桌上。吹口气灭了油灯,合衣躺在床外侧。
  安安睡在中间,早已进入梦乡,双眼微闭,睫毛垂下,我被挤在里侧,只能尽量将身子尽量往里靠,又用被子蒙着脸,眼不见心不烦。
  辗转反侧,丝毫没有睡意。
  宇文邕也醒着,仰着头看天花板,在想些什么,我为了缓解气氛,饶有兴味地说:“四公子的歌唱得真好听,竟然如此深藏不露啊,小女子以前看低殿下了,实在惭愧的紧。”
  我这么说倒不是因为宇文邕的调子有多么新鲜,而是唱词,确实被我改过了。不想唱原版词,一来幼儿不宜,二来呢,天时不利。
  未曾得到回答,不多时,宇文邕已沉沉睡去。
  我扯下被子,喘了几口大气,伸出手试探了下他的鼻息,均匀绵长,还不放心,又挠了挠他的脸颊,没什么反应,才放心地打了个哈欠,睡觉了。
  次日一大早,起床空无一人,但佩剑和行李还在,起床梳洗下楼,宇文邕和安安坐在楼下,桌上已点好了米粥、馒头和小菜,都用小碗扣着,宇文邕正在用筷子蘸着清水,在桌上教安安写字。
  我坐下,宇文邕抬头看我一眼,戏谑道:“今日气色很好嘛,昨晚睡得可曾愉快?”我拿木勺舀了一碗粥,推到他面前,淡淡地回:“拖公子洪福,愉快地很,您呢?”宇文邕搁下筷子,喝了口粥,道:“有个蚊子,半夜咬了我一口。”我嘴角一抽,假装惊奇道:“这已经深秋了,怎么会有蚊子呢?”宇文邕又喝一口粥,头也不抬:“我也觉得奇怪,但也不一定,有些刁钻古怪戒备心极强的母蚊子,最喜欢在别人都没防备的时候,拣极为亲近的人下手!”我急道:“你……你说谁呢?”宇文邕拿了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一撕开两半,递一半给安安,极其无辜不解地看着我:“我说蚊子呢,你急什么?”又自言自语道:“生气了脸扭成一团麻绳,真难看!”
  

  ☆、扶桑花

  眼看着已经深秋,窗外的树叶却依然翠绿。
  我在屋子里练字,太后回宫后,接走了安安,这次,直觉告诉我,她是不会再轻易将安安还给我了。
  按理,我于安安,终究亲不过太后,何况祖母对孙子的疼爱,总不至于虚情假意,这么一想,也就释然。
  只是没有天真可爱的小孩子在身边玩闹,日子终究有些无聊,为了打发时间,我便迷上了书法,所谓艺多不压身,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宇文邕得知,命人送来厚厚一沓帖子,我叹口气,这要临到何年何月才能临完?铃儿神神叨叨地说,小姐和大小姐一样,也是当娘娘的命。提到姐姐,我眼神瞬时暗淡,铃儿自觉失言,低头抿嘴不说话了。
  我心里其实是高兴的,自从上次大雨事件后,宇文邕待我与往日并无不同,但从言语眼神,乃至一个细微的动作中,我仍然能体会出他的在乎。
  可能这就是,虽然安安已不需要我,我却并未离开皇宫的原因。
  从前,看着姐姐姐夫那么恩爱,懵懵懂懂的年纪,并不知什么是喜欢,只是暗自发誓,总有一天,我也要找到那个良人,那个喜相庆,病相扶,寂寞相陪的人。而今,我的那个人就在这里。
  有一天,吃完饭,宇文邕陪我散步,他挽着我的手,两人相拥着看了会儿山茶花,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喜欢了,只觉得他掌心的温度,好温暖,能这样一直牵着我就好了。
  我开心笑的表情,几乎感染了每一个人,唯独太后,似乎并不以为意。
  收到宇文觉的来信,益州有美景甘澧,何时一游?我委婉地拒绝。这封信没有封泥,且经宇文邕转交,内容他肯定知道,果然,他神色凝重地看着我,将我的手拉起,放在他胸口,“沁儿,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让你失望的事,不要恨我。”
  我没有点头,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性格,假如有人背叛我,我肯定会恨,而且会十分恨。
  宇文邕脸色有点差,早上他和宇文护吵了一架,二人争论的焦点,竟是我的父亲。
  宇文护各种证据表明,针对先帝宇文毓的毒杀,主谋是大臣独孤信。“皇上,独孤信郎子野心,篡位之心昭然若接……”宇文邕自桌上抬起头,目光灼灼,“奥,大冢宰可有证据?”
  宇文护呈上大臣们的联名上书,以及各种请求惩处父亲的奏折。
  我拼死出宫,家门口却已经被重兵把守,我又折回皇宫,跪在紫极殿外,嘶哑的声音喊到天黑,仍然没人理会,入夜了,小喜子出来传话,皇上和大冢宰大人议事去了,根本不在这里。
  我又跑到太后那里,却又被委婉谢绝:“哀家不问政事多年,独孤姑娘请回吧。”
  我失神地站在院内,任秋雨淅淅沥沥地淋在身上,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放弃了,我的家族,我的父兄,我不能让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受到伤害。
  自从入宫以来,和几个姐姐来往甚少,如今独孤府大难临头,大家自然齐聚一心,可是即便他们的夫家暗中出力,独孤家族颓败的命运也难以扭转。
  宇文护这次,是下定决心要除去父亲了么?他们之间究竟经历了什么,让宇文护必须要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一个可怕地念头萦绕在我的心头,难不成,难不成两位先帝,都是被宇文护害死的么,如果父亲知道这个秘密,父亲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难道?
  我不敢再擅自揣测,我心目中的父亲,从来都是堂堂正正的英雄,他不可能做出违背君臣纲义的事情来。日子在焦急如焚中一天天过去,我几乎访遍了父亲所有的至交好友,但无一人可以力挽狂澜,这些精明的官场之人如此明哲保身,没有一个人敢于宇文护抗衡,我痛心疾首之余,突然想到一个可怕地念头:连宇文邕,也受到大冢宰的控制了。
  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一个怎样混乱的□□面,记得当初回音山春游,宇文邕正和宇文护对弈,样子极为亲近,难道,我心目中那个正直严肃的四公子,从来都是虚情假意!
  如果是这样,独孤沁,你还在抗争什么,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你,这种恨,足以摧毁一个纯洁的灵魂。
  扶桑花开得正盛,宇文邕一掌将桌子劈得粉碎,他抱紧我,力气那么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他的声音自脑后传来,我听得清清楚楚,“沁儿,原谅我。”
  我捧着四姐的书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父亲自尽于府中,临死前还在念叨,本想给沁儿找个好人家,结果却误了她。几个哥哥被判斩立决,已经行刑。我厌恶地挣开宇文邕:“放开我,我恨你!”
  铃儿已经哭得近乎气绝,我轻拍着她的背,一滴眼泪也没掉,宇文邕的神色黯淡了,他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小喜子急得想要解释,被他拦住了。他想一个人承担所有过错,那就随他好了,反正,从此,在我的血液中,仇恨这颗种子,已经生根发芽,并在不远的将来长成黑色的藤蔓,将曾经那个天真善良的独孤沁生生扼死。
  我开始绝食,两眼无光地躺在床上,看着房顶发呆。太后派人带来安安,小家伙哭着趴在床头,也未能激起我一丝一毫求生的意志,宇文邕将几个姐姐接进宫中日夜陪伴,也只能更加重我的伤悲,病情一日比一日眼中,太医进进出出,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药香。
  宇文邕根本不敢踏进我的房间半步,因为我一看到他,只能因痛苦牵扯五脏六腑的撕裂,整个人崩溃到想立马死去。整整半个月,我徘徊在生死边缘,几次睡过去之后差点醒不过来,宇文邕站在窗外,静静地站了十五个夜晚,第二日还要上朝,一下朝又立马赶过来察看我的病情。
  “做这些是给谁看呢,”我一边哭,一边控诉,御医喜得连连跳脚:“能说话,有力气苦,就有救了。”吃了几服药之后,我果然好转,能喝米粥了,也能坐起身,愣愣地看着窗外出神。
  有一天,佳萝来看我了,我看到了她哭肿的眼睛,掉下一滴泪,佳萝伏在我肩膀上,悄声道:“六姐姐,你不能放弃自己,你还要为父兄报仇。”
  我好得很快,而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原因。
  不久,我基本调养好了身体,派铃儿给宇文邕捎去一句话:明年三月,我想到寺庙上香。
  自此之后,旁人看到的独孤沁,已经从悲伤中渐渐走出,而只有我自己,清楚地看到曾经单纯的那个姑娘,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可挽回的绝路——复仇。
  

  ☆、锦官城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璓莹,会弁如星。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
  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这是我最后一遍读《诗经》了,阖上书本,铃儿一脸悲伤地从外面进来,来了小喜子公公传来的口谕:皇上邀姑娘同游回音山祈福寺。
  这一日终于来了,临行前,铃儿抱住我,哭得声嘶力竭,我已经将她指给安安,今后哪怕我出了事,也不至于连累她。
  至于几个姐姐均已出嫁,夫家位高权重,也不会受到牵连,姨娘们由她们轮流照顾,我很放心。
  三月的长安,烟雨蒙蒙。
  百步石阶之上,一道山门,隔开了尘世和梵境,青瓦灰墙的一处庙宇内,香烟缭绕,山中,有流水潺潺,远处,箫声响起,清韵高远。
  一把二十四骨油纸伞缓步走上石阶,伞下,只可看到半截墨色青丝,垂于腰际,蓝色长裙被玉手提起,露出女子脚下水蓝色白边的绣鞋,雨水打湿了青苔,更显翠浓欲滴,天地如一幅泼墨山水,静穆,美好。
  油纸伞缓步移上石阶,在寺庙庭前驻足,雨花石地面上,铺满一地梨花,女子望向倚在树下的男子,也是一身水洗蓝衣,背对着她,六十四骨油纸伞下,一道颀长背影,隐在朝雨山雾中,微风拂过,夹带着梨树上片片白花,簌簌落下。
  那个女子,是我,蓝衣公子,便是宇文邕。
  “沁儿,”他转过身,朝我伸出手。
  我的笑意在唇边荡漾开,露出浅浅的梨涡,淡淡的眉眼,淡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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