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瞪了一眼。
于是在五月中旬时,我正式进入太学。
一切都准备好的前一天,我特意问了正在对镜画眉的小蛮:“你说,我会学什么呀?不会是加强版的烈女传吧?”
小蛮朝镜子瞪着眼睛,开始画眼线:“反正你也不烈女,多学学也没什么啊”
我气呼呼的:“人就已经这样了,化妆就更那样了”
小蛮一听,将眉笔重重一搁,捏着噼里啪啦响的手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
问小蛮无果,我还是去问堂哥吧。
有些幽暗的宫殿里,就只有我和堂哥,我正眼巴巴地等他回话。
他停下正批奏折的朱笔,极似刀刻的眉毛紧紧皱成川字,他看了我一瞬,才道:“小蛮为什么画眉?”
我期盼已久的心一下子摔个粉碎,无语:“小蛮已经十三,可是快出嫁的年纪?”想当年,我还未懂事的时候她还调侃过我。
“嗯……”他的眉头皱得更紧,思量许久,指着我道:“你呢?”
我看了我自己一下,挑眉道:“堂哥,你不会现在都不知道我已经十二,今年秋季正是我的生日吧?”
他懒得理我,只知道思考自己的事:“小蛮的可是在你的后一天?”
我无言望天,失去了和他交谈的兴致。
但他倔强地看着我……
“好啦,是我的后一天”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好生渺小。
堂哥也惊叹地吸了口气,万幸道:“好在没有忘记”
看来我决定要离堂哥远一点了……
最后看了一眼完全不把我放在心上的堂哥,我前脚刚踏出门槛,只听得堂哥的声音缓缓响起:“阿妹,太学并不适合你”
“嗯“我没有回头,笑道:”为什么?”
“我听说你的太傅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我心里微微惊颤:“怎么个不一样法?”
身后诺大的宫殿忽然没有了回声,我等了一会儿,心急地朝后看去……
看到那番情景,我无奈捂面。
我的堂哥,堂堂周朝大太子……竟然在最后关头睡着了,也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嗜着甜甜的微笑。
我走过去,为他添了一层暖和的毯子。大概身子渐渐回暖,他满足地喟叹——“华……”
我没听清,刚要低耳,他却转过了头。
皇室向来不招人喜欢,宫外也有那么多江湖人物为千金来此一搏。我听母亲说,她一次为病重的皇舅舅半夜熬药,进入他房里,却发现他靠坐在床头睡着了。听见动静,还差点以为她是刺客,那之后母亲三个月都没有理他。
治理天下很辛苦吧?我皱皱眉,为堂哥熄了殿内的灯。
“看紧,不要走神”
“是!”
我看着精神抖擞的御林卫,心下默叹。
有多少人真真假假,分辨不清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笑话,郡主迟到了便不能学课?
我年过半旬,才进的私塾。那时的先生爱在杏树下摆一坛,我们一圈学生在坛下听她讲《烈女传》。趁爹爹不在时,她还会偷偷给我们讲《诗经》还有历代史文。
她说她十分喜爱西域,那里的大漠、绿洲、民族都是她值得去想象的地方,要是有生之年能够去到那里,她一定要躺在烫软的沙上,迎头淋下葡萄酒,一睁眼就是美丽的太阳。
西域,是她教我去认识和喜欢。
但是不知何时她消失在了记忆力,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风过无痕。
从那之后我再也不能接受其他的先生,我和爹爹说过很多回,他们都比不上一个女子。
爹爹问我是谁。
可我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后来仔细回忆,并不是我记不起,而是她从未告诉我过。
我常常逃学去宫里皇舅妈的后院,望着蔚蓝天空就是一天。
皇舅妈常常对着提着荆条的爹爹说,你看你,年轻时伤过一个女子的心,如今又来伤害她的孩子。
然后皇舅妈对我说,阿堇啊,你可以现在想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你一定要有知识。
人不学,不知道啊。
我躲在树荫下,被绿油的叶子打散的阳光细碎铺了一地。
不远处,一塘荷叶开得正碧。几朵并蒂不胜凉风的娇羞,惹了一池□□曼曼。
塘前坐落着风格小雅的小院,母亲为了清静,特意移植了几棵百年古树,蓊蓊郁郁地盖住了整个小院。
母亲虽不喜下棋,但还是摆了一方棋盘在下,几步开外还有用过的茶炉与蒲扇。
烈烈日头下,蝉鸣嗡嗡。有小丫环从院里走出,提着一盏孔明灯。挂在枝桠上,大概是预留着晚上用。
孔明灯简单朴素,唯有灯顶挂着一根艳红的璎珞。
看着那亮丽的颜色,我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父亲喜欢女子穿火一般的红。当年,母亲却只送给他一根火红的璎珞。光鲜亮丽的颜色编织成秀美的同心结,寓意永结同心。不知父亲现可还懂?
小丫环又回去,不到一时,她扶着一位纤瘦的夫人走了出来。夫人面色平淡,却抵不住浑身光华与眼中长日漫漫凝成的寂寞与苦痛。母亲的心伤,我都懂。
她忽然间抬头朝这望来,我心下惊慌,连忙闪躲到树下。慌了一阵,才猛然意识到,母亲是看不见的,但是她能听。
我小心地探出头来,塘前哪还有母亲的身影?
我失落地叹口气,不知是不是母亲故意躲我?
“叹气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男音响在上头,我朝上看去,却发现左旁有人影。我朝左望去——一个男子靠坐在纤细的枝桠上,但依旧悠然自得,仿佛树枝不会断,他也不会担心。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小馆茶楼里津津乐道的江湖功夫。
我望着他,斑驳的阳光下,他的面貌不甚清晰,但是一双潋潋冷光的桃花眼,我一眼可辨。
他一笑多情:“好久不见”
“你也是”我盯着他腰间的玉坠,轻轻一笑:“来找华夷吗”
他看着我没有正面回答:“你知道我是谁?”
我摇摇头:“没有想到”
他笑了:“嗯,没有想到,当年你爹让你做的,我完成了一半?”
我藏在袖中的手有些颤抖:“你知道?”
他仿佛有些惊讶,嘴角却是坏笑着的:“我为什么不知道?”
我望了一下四周,抿了下唇:“那你知不知道,我爹爹曾要我杀掉华夷?”
他愣了一瞬,随即笑得奇异:“你猜到了什么?或是你和我一样又想隐瞒什么?”
我压抑住抖动的呼吸,抬头笑道:“你不说,我也不说”
这样,华夷就永远不会知道,我曾经也和单于一样,一样……我抓紧衣袖,不敢想下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里划过一丝挪谕:“你忽略了一件事”
我皱皱眉:“什么?”
他笑得冷淡:“以后告诉你,在此之前“他眯起眼:”让我见华夷一面”
“好”
明亮的阳光下,他腰间的玉坠发着绝美的玉光。
撷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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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设在东宫左侧,堂哥每日处理完朝政,可以很快到达太学。
可是我的院子和东宫简直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皇舅舅还美名其曰:锻炼。
我和小蛮以十米加速度冲向太学,此时太学门口已是人烟寥寥,只有小童恭谨地立在门口。
我刚要冲进去,这些力气看来不大的小家伙拦住了我:“请回去吧,郡主,您已经迟到了”
小蛮正弯着腰擦汗,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功夫白费了,便故意恶狠狠道:“你还知道这位是郡主啊!……”
“请回吧”小童义正言辞:“若是郡主此时进去,定会后悔”
小蛮与我惊讶对视一眼,不禁笑道:“你先生是谁?”
小童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位郡主可是洛阳那一位?”
小蛮斜了我一眼,了然一笑:“不错”
小童笑容更甚:“这位郡主昨日旷了一天的课,今日又迟到了。按照我们先生的条例,凡是这样的情况,就要休学半月”
我和小蛮无言对视,看着对方大汗淋漓的脸扑哧一声大笑。
小童皱了皱眉:“若是不相信”他朝一旁看热闹的小童道:“竹珈,关门”
“鸣乐”清若涓涓泉音的男声响起,名叫鸣乐的童子惊讶地回视,见到来人立即惊慌跪下行礼:“白先生”
我好奇地回过头,只见道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悠然而立。他穿着一身清爽的竹青色长衣,斗笠下的半张脸好似时刻带着疏朗的微笑,就像楚天清浅的白云,随意一瞥,如遇漠中清泉,总会让人卸下身心,忍不住靠近。
他似乎打量了我一眼,朝鸣乐道:“这位是……”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笑了笑,朝鸣乐道:“先生还没有来,你这是做什么?”
鸣乐小脸一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竹珈坏坏一笑:“白先生,先生是没有来,但是这位洛阳郡主,鸣乐可介意”
白先生斗笠下的视线朝这望来,许久才道:“你叫周堇”
“嗯”我抬头,感觉他的目光像是审视:“进去吧,别让先生见到你迟到了”
“白……”鸣乐正要阻止,却被竹珈狠狠拽住了衣袖。他一时不忿,也只能乖乖站好。不过我和小蛮经过他时,还被他偷偷瞪了一眼。
小蛮不甘示弱地做了一个鬼脸,我回头看了一眼白先生,他闲闲地站在那里,视线似乎在看我……
太学授课的教堂正在不远处,只要拐过一条花枝掩映的小道。
空气有雨后的清新,那边,已有些稚嫩的读书声朗朗萦绕。
我停下脚步,走了几步也停下的小蛮奇怪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皱皱眉:“昨日……”
小蛮看着我笑了:“他走了,走之前,让我好好跟着你。可能他还很忙吧,说是没办法带我走”
“嗯”
“阿堇……”
我抬起头,小蛮的眼眸似明星一般闪亮:“你想离开这吗?”
小蛮低下了头,她转过身去:“阿堇,说想也想,说不想也不想,但是,这么多年了……阿堇,你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我点点头,心中情感难以言喻:“我先进去了……”
“阿堇……”
“嗯”
“……等你”
“好”
我拂开多事的枝叶,没有再回头。
“你是管辖洛阳的那位郡主?”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睁着大眼望着我。
我摇摇头:“不是”
她咯咯笑了:“那正好!你看见那群人了吗?”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与大堂梨花木扇门相隔不过一桌的两排皇子或是外戚,正相谈甚欢。其中之二还是经常找堂哥斗蛐蛐儿的十九皇子和左大夫之庶子卫玮。而我身边这位是梅妃的女儿——也是皇舅舅最喜爱的公主——九公主
卫玮比起他的哥哥,不论诗词歌赋还是刀枪剑戟都差上很多。但是此刻看他彬彬有礼不识官场黑暗,眼中却划过睿利,令人心中震慑……我朝他多盯了几眼。
卫玮眼眸稍转,忽然朝这略略点了点头。
糟,被逮住了。我刚想以微笑回之,一旁的女孩已经自己一个人兴奋的不能自己了:“哈哈哈哈,他朝我笑了!他朝我笑了哎!”
见四周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小点声,你要我帮忙就闭嘴”
九公主嘻嘻一笑:“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因为你是右大夫之女不是?”
“哦~!”我一脸惊吓:“你怎么知道?!”
”哼哼~我是谁啊,你的婢女我在右大夫府上见过一面,她自称是你的婢女,如今又见到了,你敢说你不是云笑笑?”
小蛮?我皱皱眉,看她一脸得意,我笑了笑:“厉害,佩服”
她点点头:“这就对了”
“那么你要我帮你什么呢?要是你现在要我干什么,那可不行,待会先生来了,我们俩都要遭殃的”
“你放心,今日先生是不会来了”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这是机密”说着她向我抛了一个媚眼。
“我现在要你和卫玮做朋友,我知道这对你有些难,但是你不做的话,你爹爹估计会打你更惨哦”她微笑着递给我一个小小的黑瓦罐。隐约听到里面的蛐蛐声,我将瓦罐还给了她:“不用”
卫玮到底喜不喜欢蛐蛐?我不知道,不过他喜欢楚辞和汉赋,我倒是知道一点点。十九皇子见我走来,大概是有些熟悉,向我笑道:“这位仁兄,莫非已经见过”
我干脆随便找了一席坐下:“梦里吧”
十九皇子脸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