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画面是什麽?
那是……
红色。
房子、街道、爸手上的刀子、挟持我的人、还有我自己的身体。
全部都变成了红色。
暗红的颜色,我的眼里只有这个颜色。
在那个瞬间,世界一片红,可怕的红色。
有人会死,有人杀了人。
爸杀了那个人……
『啊──』
『啊──』
那片红色出现後,我听见了自己当时的尖叫声,那是害怕不已的尖叫声。
听见自己的尖叫声,让现在的我也叫出声,我的尖叫让张尚军担心不已,他不断安抚我,却无法平复我的心情。
「简羽宁,你怎麽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说不出话,只是一直胡乱叫着,然後泪流满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记得那时我什麽都无法思考。
看着那染红的世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害怕还是惊慌,或是其他的情绪,我搞不清楚自己当时在想什麽,我只知道很可怕的事发生了。
这个红色的世界,非常、非常的可怕!
那时我大声尖叫,却也不懂自己为何要叫,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思考和行为。
只是用尽全身力气。
拼了命的嘶吼。
一声又一声……
『啊──』
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
红色之後出现的的颜色,是黑色。
什麽也看不见,什麽也感觉不到,不知道接着会发生什麽事。
可是这黑,竟比那一片红更让我安心。
怎麽样都好,只要能让我逃离那片红。
只要能永远、永远,永远不要再让我想起那片红。
那可怕的红色世界,我再也不要看见了……
记忆的恢复只有到这里,我最後的精神力也消失,身子一阵无力,在张尚军的怀里,我再次失去了意识。
☆、66。
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醒过来时我已经不在张尚军家了。
在红色和黑色之後,映入我眼帘的是白色,属於医院的白色。
我全都想起来了,想起那天发生了什麽事,想起爸杀人的理由,也想起那片红色是什麽。
那片红色是血。
爸杀人是为了保护我。
两年前,羽贤和羽荷也是差点被绑架,就是之前那几个家伙。
当年他们没绑成,一个成员甚至死了,所以我猜他们是因为不甘心才又打算犯案,同时报仇。
那年和上次的绑架事件很像,羽贤和羽荷也是差点被带走,而我刚好发现,拼命的想要阻止,可是当年我没有幸运的打倒他们,虽然阻止羽贤和羽荷被带走,但却被歹徒挟持。
後来爸和妈赶来,而爸为了救我,朝着那人冲过去,硬是把我推开,然後往那人身上一刺,接着好多血喷出来,世界变成了红色,大量的血吓坏我了,那也就是我为什麽那麽害怕那片红色的原因。
当年来绑架的有三个人,比上次还棘手,能让我和弟妹都平安无事已经是大幸,可是爸却因为杀人得坐牢。
那个场面好可怕,我记得我最後昏了过去,醒过来後只记得爸杀了人,其他都不记得了。
像是为了逃避那段恐怖回忆,两年来我从不曾主动回想,就这样误以为爸杀人是因为有一颗残忍的心。
但现在我想起来了,原来爸是为了保护我。
是因为我……
想到这,我忍不住流下眼泪。
「羽宁,你醒了。」妈走到我的病床边,摸了摸我的头,「身体还好吗?」
「妈……」
「嗯?」
「我想起来了。」
「咦?你是说……」
「对,我想起当年发生的事,想起了爸是因为我才杀人。」
「难怪你会昏倒……当年你也是吓得昏过去。」妈忍不住泛泪。
「为什麽我会忘了呢?家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忘了这件事?」
妈沉默了会,然後才娓娓道来,「你目睹你爸杀人,歹徒喷出大量的血,你的身体被血溅得到处都是,当时你不停的尖叫,最後虚弱的昏过去,还发了一场高烧,也许是受到的震撼太大,醒过来时你只记得你爸杀了人,却不记得事情原委,我担心你再受到刺激所以就一直不去提这件事。」
所以我才忘了这一切吗……
我真懦弱,竟然用遗忘来逃避害怕的事。
我万万也没想到爸杀人是因为我,是我害了爸……
「虽然你忘了当天发生的事,可是情绪上还是很不稳定,那时你变得容易发脾气,不愿与人亲近,有些特地来关心你的人不了解你的害怕,甚至以为你是个不近人情的孩子,当时我好生气别人这麽想。」
老实说除了当天的事外,连後来我怎麽了我都记不清楚,我已经想不太起来那天之後我是怎麽生活的,原来我那时是那样……
「为了不让你有机会再回想起那天的事,我对外界封锁你爸杀人的原因,渐渐的很少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杀人这种事总是容易被人联想到坏方向,结果你爸被传得越来越难听,可是我还是让情况这样下去,因为我担心你会因为想起那段记忆再次受伤害。」
怪不得我会一直不知道爸杀人的原因,难怪爸的名声会越来越差……
「可能是因为你那阵子性情不稳,脾气比较差一点,所以容易让人误会,加上你爸杀人的原因被我封住,不知不觉我们家的人都成了坏人,妈猜你的学校生活应该不好过吧,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我摇头,不认为妈有什麽错。
她这麽做也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
听完妈说的话,我对於这整件事都有了清楚的了解,原来我会被讨厌不仅仅是因为爸杀人,一方面我自己那时候情绪不好,所以让大家觉得我是糟糕的人吧……
但我却一直以为是因为爸杀了人的关系,丝毫没有反省自己的问题……
「羽宁,你不要认为是自己害了你爸爸,那是他爱你的表现,如果你因为这样难过,你爸爸在狱中也会痛苦的。」
「可是……是我毁了爸爸的人生……我害他变成罪犯……我……」我哭了起来,对爸爸感到万分歉疚,他是为了救我才杀人,我却一直误会他,以为他是个残忍的人。
「羽宁。」妈轻抚我的额头,同时擦去我的眼泪,「还记得妈说你跟爸很像吗?」
我点点头。
『你跟你爸真的很像。』
我记得妈这麽说过。
「妈的意思是说你跟你爸一样,都很重视家人,都是会为了家人不顾一切的那种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是因为妈认为我会杀人……
「你爸他从来不後悔自己做了这件事,所以你不要因此怪罪自己,好吗?」
我没有马上点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原谅自己。
原谅自己害爸爸变成杀人犯……
『就算以後发生让人难过的事,我也不会再逃避,我会选择勇敢面对。』
脑子倏地闪过之前我对自己说的话,我曾下定决心要勇敢面对事情,可是这次我真的有办法吗?
面对如此沉重的事情,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
可是,我不想再回到过去那个简羽宁了,真的不想了……
霎时间,脑海里浮现「温暖的心」和「烈女」那两张照片,以及张尚军对我说的话,还有同学们对我的鼓励。
我深吸一口气,要自己不要继续往坏处想。
「羽宁,妈知道你难免会因为这件事自责,可是妈希望你能想通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一件让人无奈的事,无论是谁都不希望发生,但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明白这事会发生不是因为你,好吗?」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
「妈感觉最近你比较有自信了,为此很欣慰,妈希望你能一直这样下去,好吗?」
我看着妈,从她眼里我知道她有多担心我。
不想让妈为我担心,她要操烦的事已经够多了,我怎麽能再让她为我担心呢?
我点点头,「嗯,我会努力让自己乐观点,所以妈你放心。」
得到我的答应,妈紧绷的眉头才稍稍放松,「那就好。」
看到她轻松的样子,我也感到比较放心,不只是为了实现自己对自己的承诺,也为了让妈放心,无论如何我都要振作才行。
绝对不要再成为那个懦弱的简羽宁了。
经历了这麽多事,我相信自己可以熬过这个心理难关。
「对了。」我想起张尚军家里的事,「张尚军他……就是那个……」
「那个男孩家怎麽了妈不清楚,只知道他也发生了些事,那个男孩说他事情处理完後会来看你,到时你再问他吧。」
「这样啊……」不知道後来状况怎麽样了……
「羽宁,你先好好休息吧。」
「嗯。」
「答应妈,不要自责。」妈帮我盖好被子,眼神里还是有着对我的担心。
「好,妈别担心。」我给她一抹放心的微笑。
或许是感受到我的心情,妈也放心一笑,见妈笑了我才安心闭上眼休息。
要振作。
不能再走回头路了。
简羽宁,要加油。
直到睡着前,我都不断的为自己打气,只希望自己可以给自己更多勇气。
这次,我一定能坚强面对。
一定,一定没问题的。
☆、67。
日子过的往往比我们预想的快,一个月很快的过去了。
在家人的陪同和医生的开导下,我没有因为两年前的事件而继续痛苦,虽然有时还是会难过,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深陷自责了。
妈说我真的变坚强了。
但她不知道我能变成今天这样,功劳不在於我,如果没有周遭人的关怀,我恐怕还是跳脱不出来。
妈妈和弟妹的陪伴,真的给了我好多勇气去面对这件事。
而且,只要想到张尚军是那麽勇敢的面对一切,他比我还辛苦,相对於这样的他,我怎麽能怯懦的逃避自己的事呢?
在另一个地方,张尚军也坚强的面对一切,所以,我更是要坚强。
我也把当年爸的事在最近告诉了张尚军,因为我不希望我爸爸在他心中是个坏人形象,我希望他知道我有个伟大的父亲。
说真的,重述这段往事我还是感到揪心,但讲完後我反而觉得松一口气,像是真的摆脱了这件事一样。
说到张尚军,这一个月来他家里的事也终於有了改善。
一个月前的那天,芝蔓报了案,警方和社工介入张尚军的家庭问题,张爸爸被强制辅导,一些日子後他的状况似乎好了不少,但现在还没有回到家里,张爸爸这次彻底知道自己的问题,也决心接受治疗,但他担心自己还是会不小心动粗,所以暂时先不回家住,想等到自己也觉得没问题後再回家。
张尚军和张妈妈也同意他的决定,以耐心和关爱陪着他治疗,虽然一家人没住在一起,但感情却比过去更紧密。
相信下次张爸爸回家时,张尚军会有一个幸福的家。
而我也终於将那台放在我这好久的相机还给了张尚军。
家里的问题解决後,他总算能再次按下快门,重拾摄影的他看起来好快乐。
张爸爸和张妈妈也在发生这麽多事後接受张尚军摄影的事,也都愿意支持他。
还有,一直希望张尚军成为数学家的芝蔓也愿意支持张尚军成为摄影师,她说她以前从来没注意到在拍照的他看起来是如此开心,直到选择了支持才头一次看见他真正快乐的样子。
得到大家的支持,张尚军拍照获得了鼓励,他越来越常笑,看起来似乎越来越幸福。
我也为他感到开心。
有时看着他拍照的样子,我会感动得想哭。
大家终於懂他了。
在张尚军的世界,许多人都不再是外人了。
※
又过了好些日子。
我的学校生活越来越充实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变坚强,个性上似乎也比以前还开朗,和同学们的相处是越来越融洽。
虽然我猜还是有人讨厌我,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还有人喜欢我、懂我,那就够了。
这天,我坐在房里,看着爸爸的照片,对着他说起话来。
「爸爸,你好吗?」
「我很好喔,妈妈、羽贤和羽荷也都很好,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过一阵子我想问问妈妈我可不可以去看你,希望你没老太多才是。」
「未来的日子我会为自己打算,不会再消极过日子了,现在和同学们也处得很好,学校生活很开心。」
「和妈商量後,为了妈的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