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炉知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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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炉知尽欢-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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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二十五岁的人了成天混吃等死不务正业,我供你吃喝嫖赌,我有说过你一句话吗?韩燐都知道出去打工赚点零花钱,你呢?你就知道伸手问爸妈要!”
  “没出息的东西!”
  我爸骂我骂得畅快淋漓,我被皮带抽得□□。
  我反抗:“我再怎么没出息,至少我还没结婚,你情我愿的事,碍着谁了?但你都结婚了,你找的那些有的比我年纪还小,你不觉得恶心吗?”
  “你个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背着我妈在外面乱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用尽全力吼,吼地天灵盖都快裂了。
  我爸停下抽皮带的手,猛地一推我的肩膀。我被他推到地上,他蹲下来,漆黑的双瞳里闪过一丝精光。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就立刻败下阵来。
  他说:“到底还是小孩子,天真。”
  “我走到今天,都是你造成的,爸。”我静静道。
  我爸没有说话,阖上门走了。我平躺在地板上,背脊火辣辣地疼。
  我清楚,跟我爸对着干就是跟生活过不去,白瞎了银子;可每次快要妥协的时候,愤怒又给我打气。我就该忤逆他。谁让他背着我妈在外面乱搞,谁让他停了我的信用卡,让我没钱溜冰只能去借高利贷。他活该被我气死。我就是要气死他。
  我知道,回忆过去是一件很蠢、很娘的事,可我多想睁开眼睛,看到的又是筒子楼脏兮兮的屋顶。那时候我爸的生意还没做的那么大,韩燐还没有出生,我只有四五岁,家里破破烂烂没几件像样的家具。大夏天,我爸头上盖着毛巾踩着单车给单位送快餐,一来一回要两个小时,一次赚六块钱。我妈晚上挑灯给外贸公司翻译文件,一个月赚50块钱。我爸非常英俊,鼻梁跟用刀削过一般。我妈生得很美,一双眼睛能勾魂。他们对我说:“小京,我俩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只要你有出息。”我当时根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但我觉得幸福。我想成为我爸那样的男人,娶一个我妈那样美丽的女人。后来韩燐出生,我爸越来越忙,我很少有机会见到他,除非是考砸了或者惹祸了,学校老师把他叫去谈话。再后来,连谈话也不去了。
  我从来就不认为我是个好人,更别提有多善良多孝顺,我顶多算个偶尔正常的青年,并且大多数时候,我是别人眼中的不正常青年。浪荡、败家、不思进取,这些是我一直以来的关键词。我有自知自明。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走到今天,我不断不断地堕落,存在一种原罪。我能触摸我的原罪,我清楚地知道它是在哪一分哪一秒诞生,在哪一分哪一秒蜕化,在哪一分哪一秒茁壮,它什么时候狰狞地一笑,然后将我推进它替我生好的温床,任由我腐烂。我领悟了很久,终于感知这种名为情绪的原罪。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它不是一件好东西,但是从初二的那个夏天开始,我选择到哪儿都带着它。它是我唯一的武器,替我挡去诸多遭祸。我带着强烈的情绪面对整个世界,尽管这样很累,但它能遮蔽我所有的心虚。与此同时,这么多年,它被我滋养在心脏的背阴面,几乎蚕食了我所有的良知与道德。我所有情绪的起点停留在初二那年的夏天,空调将室内的温度降至极度舒适,我爸赤身裸体地跟一个女人在床上,我家的床上,做。
  好,我天真。现在,我缺钱,我欠钱。我打电话给虾儿,告诉他,找一个放高利贷的人,我要抵押车。我冷静地等到我爸去公司,支开陈阿姨,走到他房间,在一堆车钥匙中选了一辆丰田SUV。我记得这车他买来花了三十五万,我欠了二十五万的高利贷,足够了。
  在西四街口的一间茶室里,我头一次见到了我的债主。他叫小毛,跟我差不多大,一头黄毛,个子很矮。他说他只是线人,管我们这片儿,他上面还有老大。
  抵押的过程很快。
  “你这辆车你打算抵押几万?”
  “三十万。”
  “太高了,顶多十二万。”
  “你跟我开玩笑呢吧?”
  “那你想多少?”
  “说了三十万,不能再低。”
  “二十五万。”
  “不行,最低二十九万,我说了不能再低。”
  “那这样,两人各退一步,二十八万。”
  “成交。”
  就这样,我不光还清了债务,还净赚了三万。真轻松。临走前小毛把签完字的抵押条递给我,问:“这车真是你的吗?”
  我说:“我爸用我的名义买的。”
  他朝我苦笑一声,“你命真好。我爸什么都没留给我,我现在用的手机还是按键的,更别说给我买车了。”
  “那现在我不是抵押了我的车么,你不是管我们这片儿么,这车你可以开了。”我把车钥匙丢给他。小毛满是青春痘的脸泛着油光,一看就是农村出来的。
  “你混成现在这样一定挺不容易吧?”我问他。
  他局促地点点头,“刚当上这片儿的头,下面很多人不服我。我要赶快去换个手机,要最好的那种。你要是以后还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觉得我跟你投缘。”
  “别还没上床就跟我说怀孕了,我可不想跟你们再有什么往来。”我淡淡说完,走出了茶室。
  街上人来人往,我无目的地慢慢走着。我看着行色匆匆的行人,忽然很羡慕他们。他们每天为了生计奔波,过普通人的生活,也许有辛苦,但依旧过得有滋有味。不像我,我的生活了无生气。如果我愿意,我相信我能彻底改变。
  可是,那样的代价太大了。我只有能力顺着它腐烂,却没有勇气挖掉腐烂根源的毒瘤。不管是溜冰还是捉牛,我都无法舍弃。我知道它们把我害得不浅,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知道有一个人能够救我,绵长的岁月里,她一直拥有一团温暖光明的火种。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慢慢地燃烧掉我整个胸腔,哪怕肺不能呼吸,心脏不能跳动。
  我掏出手机,给这个人打电话:“梁樱,你现在人在哪里?”
  “亚龙湾,怎么了?”
  “我没地方去了,你要收留我。”
  电话那头她咯咯笑了,“你来我们剧组吧,我给你订个单身套间。”
  “我现在身上只有三万,你知道的,我爸停了我的信用卡,我给你们剧组打工,你付我工钱。”我道。
  “行了行了别说了,快来吧,搞得多可怜似的。”
  “我现在就订机票,顺利的话,明早就到。”
  “这么急?”
  我低笑一声,“呵呵,我现在是我家的头号通缉犯,我把我爸的车卖了,我要是不赶快逃,被他抓住,他非削了我不可。”
  电话那头梁樱不说话了。
  “怎么了?”我问。
  “韩京,你要好好的。我不想你出事。”梁樱的声音低低地,却有魔力。
  我眼眶一热,“我挺好,只要你每天带我出去吃夜宵。”
  “我让助理现在就给你订机票。”
  “郑瀚陪着你吗?”
  “没有,他去新加坡了。”
  我松了一口气,“真好,我可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
  电话那头梁樱无奈地笑了,“大家都是高中同学,你为什么对他敌意那么大?”
  “你说呢?”
  “行了我知道了,我等你来。我挂了。”梁樱掐了线。
  做尽坏事的我,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虽然微微苦涩,但只要在她身边,听着她的声音,我便觉得安宁。我伸手拦下一辆车,直奔机场。
  

  ☆、chapter 22

  我没有任何行李,除了钱夹和胸口的一副墨镜。天气有点冷,我只套了一件皮夹克,但是,皮夹克配墨镜的感觉还算酷。
  候机时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远远指着我,问他妈妈:“为什么那个叔叔穿那么少,我却要穿那么多?不公平。”我闻言扭头,朝他招招手。男孩的妈妈明显有些忌惮我,也许是我戴了墨镜看起来不像个好人的缘故。当然,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那男孩挺倔,硬是挣脱了她妈妈一路小跑到我跟前,问我:“叔叔,我能借你的墨镜玩吗?”
  “别叫叔叔,叫我哥哥。”我说。
  他盯了我一会,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叔叔。”
  “噗嗤——”我身边一戴小礼帽的姑娘笑了。只见她低下头指着自己问小男孩,“那你叫我什么呢?”
  “姐姐。”小男孩腼腆地笑。
  周围的旅客都笑了。
  我立刻摘下墨镜,不甘心地问身边的姑娘,“难道我看起来就这么老?”
  “还好还好,挺帅的,不老”,姑娘含笑,进而又问我:“你是去旅游还是出差?你好像没有行李。”
  “去玩。去玩不需要带行李。”我说。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朝我无奈地摊手,“我是去出差,开会。”
  我们没有继续说话。不过,登机后她又坐在了我身边。
  “真巧啊。”她说。
  “嗯。”我帮她将小行李箱放上行李架。
  两个小时的飞行,我们聊了几句,但大多时间我都在倾听和假寐。临下飞机她塞给我一张纸条,拖着小行李箱迅速消失在人海里。其实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记住。我将纸条塞进机场的垃圾桶,正准备慢悠悠地踱出关口,却见梁樱隔着玻璃门朝我淡淡微笑。我一惊,疾走几步出了关,一把拉住她,“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助手来接我吗?”
  “我们刚刚拍完夜戏,现在演员都休息去了,我没什么事,就跟着助理一起来了。”梁樱顶着两个淤青的眼袋,栗色的长发被深蓝鸭舌帽从后束起。她一脸倦容,说话的声音也没什么力气。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静静盯着她。梁樱脸一红,岔开去问:“一路可有艳遇?”
  我哈哈一笑,“刚刚把别人给我的电话号码扔了。”
  片刻,梁樱轻轻挽起我的袖口,道“我们走吧。”
  梁樱,你知道吗?就是这样的你才让我无比抓狂和着魔。你拥有多数人无法拥有的生活,你拥有最真挚的梦想和与之匹敌的实力,可是,想让你低头太容易了。你总是能轻轻地及时说一句道歉,你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出我流血的地方然后为它喷上云南白药。最要命的是,你握着你的柳叶刀不动声色地逼近我的喉口,我知道你能杀死我,但我甘愿死在你的刀下。
  我曾问过自己无数次:韩京,如果你当初追去美国时就找到了梁樱,如果梁樱已经和郑瀚分手,如果梁樱最终选择接受你,你会怎样?你还会这般颓废吗?你还会这般堕落吗?你的生活会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是从前那个我,肯定会说,这是需要犹豫的问题吗?只要梁樱在,我一定会变成一个好人。
  可现在的这个我,只会说,我不会,我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变好。我只会不断地堕落和腐烂。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一定是也许有人能将我救赎,却不能彻底将我拯救。
  “我想吃海鲜,梁团长。”我轻轻搂过梁樱的肩膀,说。
  接我们回剧组的商务车里闷闷的,梁樱在车内小眯了一会。
  拍戏的地方在亚龙湾,海南的最南的海湾。不过,具体的拍摄地点在其内的森林公园。我只见过梁樱做团长时候的样子,没有见过她当导演的样子。她要拍的片子是个小成本的电影,翻完剧本我忧心忡忡。
  “梁导,你确定这样拍真的好吗?剧本是你写的吧?”我给梁樱递了一个椰子。她拿过椰子,蹙着眉头猛吸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指着我大喊:“场务人呢?谁让你把这人放进来的?这人既不是群众演员又不是工作人员。”
  我一惊,“我怎么就不是工作人员了?我帮你扛了一下午的器材好么?”
  梁樱恍若未闻,依旧对我大喊:“谁把你放进来的?要么你把工作证拿出来让我验明正身。”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停下手上的工作,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我。
  片刻后,梁樱一个人笑得把椅子都翻了。全剧组人员默默get到梁导诡异的笑点后,瞬间爆发出大笑。梁樱捂着肚子站起来,拉过我向大家介绍:“那什么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我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一下午都在我们剧组打工的同学,他叫韩京,是我高中同学,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我觉得我被梁樱捉弄了以后还必须憨憨地朝大家伙点头微笑真可怜。
  哦不对,我简直像个傻逼。
  从今往后,剧组每一个经过我身边的人都不忘调侃我一句:“这人哪儿来的?我怎么不认识。你谁啊?”
  “……”
  拍戏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尤其对我这种替身演员来说,日子太他妈难熬了。
  别看梁樱平常温言温语,喊起‘卡’来可是毫不含糊,骂起人来更是能震得我肝颤儿。
  “韩京,说你呢!叫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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