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炉知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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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炉知尽欢-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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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就不知道怎样回答韩燐了,因为我就是平常不起眼关键时候还混地过去的类型。
  “别想了。想太多,累。”我说。
  “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说‘想太多’这三个字。”韩燐的语气瞬间拔高三个调,开始喋喋不休,“想太多,想太多,什么都是想太多,是女生就容易想太多!我就不相信,遇着自己事情谁能不去想、谁能做到不‘想太多’!”
  “好,好,我下次不说了,话说明天烧烤你去吗?”我问。
  爸妈现在都不敢跟韩燐说话,生怕哪里说漏嘴了,魔王心情又要难受了、又要想不开了。于是,我只能心甘情愿地做起了公主的生活兵。韩燐要吃什么、饿不饿、想去哪里玩、跟不跟大家去玩,这些问题一律我操心。
  “我听妈说你已经两个星期没出过门了,明天跟我们去湖边散散心吧。去的人还挺很多,爸、妈、我,还有你大表哥。”我上前一步,一不小心碰到了韩燐书桌的柜门。柜子里全是卷子,塞得满满当当,‘哗啦’一声,全落到了地板上。我望着里面整齐的字迹,想起韩燐在写字台前端坐用功的样子,想到也许高中三年的每一晚,韩燐都是以这样的姿态、态度在学习。哪怕她那么想要挣脱压抑的制度,哪怕她其实根本不需要这样努力,她依旧一如既往地在努力,比任何人都要努力。
  “哥,我真的尽力了,为什么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韩燐絮絮叨叨地说着,到最后大滴大滴的眼泪直往下挂。
  韩燐又哭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看见她哭,我眼眶也红了,心很酸。其实她放女生堆里个头算大了,但我始终觉得她还是那个坐在我自行车后面尖叫的小屁孩。我揽过她,“哭吧,好好哭一场,发泄一下。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韩燐,这世上,很多事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韩燐把头埋进我胸口,大声哭起来。我胸口那块地方热热的,都是韩燐眼泪的温度。“你那么优秀,老天其实只是想考验你一下,看你够不够坚强。”我嘴上那样说,可我想起她这三年风里来雨里去一刻不停地学习,怀揣着她沉甸甸的梦想,是怎样的辛苦,拿到结果又是怎样的失望。
  现在,她在我怀里哭得那样伤心,我的眼泪也停不下来,心疼地不得了。我很久没哭过了。和傅菁分手的那一晚,我没有哭。人情绪到了某个极点,其实很难哭、很难流眼泪。爱情教人长大,挫折教人坚强。这个夏天,我和韩燐都正面迎接了各自人生中的第一次考验。我已经经受,韩燐正在经受。  
  “韩燐,我和傅菁分手了。”我说。
  韩燐噎了一下,抬起头说:“为什么分手了?她不好吗?”
  “不是。她想要的,我给不起。而我,也不爱她了。”我静静道。
  “那你现在恨她吗?”韩燐问。
  韩京,你恨她吗?
  恨与不恨,就现在来说,还有意义吗?
  “不恨。”我道。
  

  ☆、chapter 16

  韩燐高考结束的这个暑假过得简直令人发指,中午起床,凌晨两三点睡觉,猛补海内外经典影视剧,肆无忌惮。我俩总能在半夜的厨房相遇,她披头散发弓着腰在冰箱里翻吃的,我下楼拿饮料喝。通常这时候,她刚刚看完一集电视剧,我刚刚打完一场游戏。
  “哥,烧泡面吧。我饿。”她道。
  “你去把香肠拆了,打两个鸡蛋,不要弄碎。”我说。
  “算了方便面不健康,你做蛋炒饭给我吃。”
  “服了你了,把鸡蛋打碎吧。”
  韩燐支着头,坐在餐桌前,光看不帮忙。
  “我跟你说,蛋炒饭要先炒饭,再放蛋液。这样蛋液会被米粒吸收,每一颗饭粒都不会黏,饭才能炒的松。都这么大了,明明应该你做给我吃。”我道。
  韩燐傻傻笑着,“哥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出去跟人钓鱼,钓了两条黄颡鱼,手都被鱼咬出血了,半夜回家第一件事是先把鱼清蒸了,再处理手上的伤口。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
  我当然记得。当时韩燐还不到十岁,我也才刚上初中,我俩夏天夜里不睡觉,变着法弄夜宵吃。我那时候很迷钓鱼,凌晨时分跟大人去水库钓鱼。黄颡鱼的骨大刺少,吃起来方便又鲜美,韩燐很喜欢吃。
  “哥,还有还有,我们在路边坐着吃羊肉串。我记得你当时买了五十串!我手都抓不起那个穿肉的棍子!”韩燐又道。
  我笑,“吃完还缠着我给你讲鬼故事,明明胆子小的要死,听完一个还要继续听,结果半夜不敢上厕所差点没把你憋死。”
  韩燐嗤嗤得笑起来。听到她的笑声,我感到解脱。我终于回到了熟悉的环境,生活起居格外方便,再也没有语言障碍,我想吃中餐的时候,也不用地铁从起点坐到终点。我不想见的人,离我十万八千里远。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有两件:一,我恢复了单身;二、我又可以跟周毕整日厮混了。
  周毕是我高中同学,也是初中同学,还是小学同学。我俩打娘胎里出来就在一起混了。旧时候大家都住筒子楼。楼道里到处都是我俩的疯笑声。有一回,我俩放学回家都没带钥匙,大人不在家。周毕眉头紧锁,忽然看到筒子楼外的自来水管道,一拍脑门,说:“有了,我爬管道!卫生间窗户开着,我爬进去。”
  “这样不好吧,万一摔下去呢?”我装模作样地用手缕缕下巴,说。
  周毕忽然很严肃地转过头来问我:“韩京,万一我摔下去了,你怎么办?”
  我思考片刻,认真地说:“电视里放梁山好汉最重要的是义气,你是我兄弟,如果你摔下去,我就跟你一道摔下去。要死一起死。”
  要死一起死。
  周毕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眼咕噜一转,笑着说:“韩京你傻呀,我摔下去的时候你不会在下边接着我吗?”
  “嗷,对哦!”我懊恼地摇头。
  周毕脑子灵活是小朋友里出了名的,我和他做过很多不要脸的事,最不要脸的要数偷看隔壁四楼的四姑娘洗澡。‘四姑娘’是我们取的外号。筒子楼里的小孩女多男少,住四楼的叫‘四姑娘’,住五楼的叫‘五姑娘’,万一六楼有两个女小孩,就一个叫‘六一’、一个叫‘六二’,连‘姑娘’都省了。
  七八岁的小男孩身体里有用不完的好奇心。女孩的上半身没什么特别的,胸前两颗绿豆,成了大人就会变成两颗红豆,但是下半身到底有什么,我们好奇得紧。
  “你不是有个妹妹么,你怎么会不知道?”周毕趴在板凳上问我。我手里捣鼓着望远镜,忽然有些生气:“我为什么应该知道?”
  “你肯定知道!你难道没给你妹换过尿布、没看过你妈给她洗澡?”周毕的思维总是异常缜密。
  我懊恼:“你敢说你冬天没跟你妈进过澡堂!”
  周毕嘿嘿一笑:“我进过,我知道,很恶心。”
  “那你还看?”我反问他。
  “那你干嘛手里还拿着望远镜!”周毕笑得邪。
  因为好奇啊。好奇它长的过程,虽然这个过程我们铁定看不见。,但是我们还是要看四姑娘洗澡,所以我们还是要看四姑娘洗澡。过程其实没多惊心动魄,因为窗台遮住了四姑娘的下半身,我们只能看上半身,显然,上半身不会有什么看头。 
  周毕的父母是做生意的,一旦发了,就彻底发了。差不多九岁时,周毕一家就搬出了筒子楼,住进了大别墅。而我,也在刚读初中的时候搬离了筒子楼,住进了当时算稀有的商品房。商品房是跟周毕家买的,周毕的父亲成了地产商。
  长大后的周毕开着一辆屎黄屎黄的玛莎拉蒂,拉着我满世界兜风。与其说兜风,不如说炫富,赤果果的炫富。车停在过道上,周毕掏出钥匙从容优雅地一按,上锁。菊紧。等我们吃完饭回来,偶尔能听见相机咔嚓的声音。周毕特臭屁地说:“我开着这辆车,身上不带钱也能有饭吃有妹泡,你相不相信?”
  “相信,当然相信了。你开着这辆车去抢银行肯定都特顺利。”我酸溜溜地说。
  “你爸妈给你买车了吗?”周毕问。
  “买了。”我刚从美国回来,爸妈就张罗着帮我买车的事了。
  “啥车?”
  “Z4。”
  “我记得你爸不是想给你配AMG吗,怎么买了Z4?”
  “喜欢呗,就当给他们省钱了。”
  我有了Z4在手,到哪儿都特别方便。因为是跑车,单排座,韩燐只能让贤了。她总是眼巴巴瞧着我载着不同的女孩子驶进驶出,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与韩燐之间出现了一层细微的隔膜。她无法理解,她的哥哥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样堕落。
  我副驾驶座上的女孩换了一打又一打,直到换成了沈芸。沈芸还在读大学,学会计,才大二。我晚上去泡夜店,看到她和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拼酒。她生得白皙,被夜店的灯光打得面色惨白,模样看起来非常小。她手里拿着一杯酒,晃晃悠悠地往胸口灌,把边上的男人看得眼睛都绿了。
  我一下子从吧台站起来,走到她们那一桌,拎起沈芸就往室外走。
  “你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沈芸满身酒气,甩开我的手。
  “你成年了没?金碧辉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我问。
  “大叔,我爹妈都不管我……难道还要你管我啊!”沈芸对我指指点点,又指了指自己,打着酒嗝,身子东倒西歪。
  “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我道。
  沈芸不断摇摆的身躯忽然怔住。我以为她要吐,下意识退身想从西装口袋里掏纸巾。没想到她欺身上前,紧紧抓住我的领口,瞪了我很久,然后骂道:“韩京,是你吗?我记得你!”
  我简直吓尿了,这年头英雄救美都能救出个熟人来,“你认识我?”
  沈芸双手挂在我脖子上,开始哭,“我怎么不认识你,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这又是言情剧?难道是当年跟我表过白的妹子?
  “你果然不记得我了!当年你当着全校的面把我前男友狠狠揍了一顿!”
  我想起来了。当年有个小混混成天放学后跟着韩燐,把韩燐吓得要死。后来我知道了,高中一下课立刻叫了一帮人赶去初中部逮那小子,一通猛揍,老实了。
  “他活该。”我耸肩。
  “他的确活该,他就是个混球,我们分手了……我跟你说,我初一就跟他在一起了,我爱他爱的死去活来,我第一次也是……”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送你回家吧,我看你年纪跟我妹妹差不多,以后别到这种地方来了。”
  沈芸一把推开我,“我就要来,我偏要来,你不是也来吗?凭什么我不能来?”
  “你家住哪里?”我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就不告诉你,我就不告诉你,我跟你又不熟!”
  我一个头两个大,沈芸一会哭一会笑,疯疯癫癫。她那群朋友见她被一个陌生男人拉走竟然也不出来追,果然是狐朋狗友。夜已经很深了。我拿出手机订了一个最近的宾馆,把她丢进房间,付了房费甩了两百块钱在她衣服口袋就回家了。  
  打开家门,屋子一片漆黑。我不敢一键亮灯,借着玄关的光线,赤着脚摸索走到厨房拿了一瓶矿泉水。 一股冷风忽然灌入,我转头,客厅的落地窗根本没关,白纱窗帘被初秋的夜风掀起,我走过去看到了蜷缩在地一动不动的韩燐。
  我惊出一身冷汗,感觉摸了摸额头,没发烧,摇摇她,也没反应。我将矿泉水直接倒她脸上,她呛了几声,醒了。
  韩燐眼睛一睁开,发觉是我,竟哇一下哭出声来:“哥,我吓死了,我刚才梦见你死了,还是我给你抬得棺材!吓死我了……”
  韩燐伸出两只手捏捏我的脸,确认是活的后,死死搂住我的脖子,下颚抵在我肩膀上,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她静静说:“哥,你能不能别白天睡觉晚上出去了。我梦见你在高速公路上飙车,最后车飙出了公路掉进江里。我在梦里哭死了,浑身发冷。”
  

  ☆、chapter 17

  其实不止韩燐做梦梦见我死了,就连我自己也经常梦见。有时候是在走楼梯,不停地走不停地走,直到尽头出现一扇门,我兴冲冲打开,发觉脚下便是万丈波涛,接着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我轻轻一推,我便堕入深渊,万劫不复。不过我习惯了,就像白天睡觉、晚上出动一样,稀松平常。 
  韩燐就近上了一所大学,大学没课的日子,能在家睡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起床后到厨房倒一杯牛奶,梦游一般来我房间敲门,“哥,喝牛奶。”
  我懵懵懂懂从床上摸起来,打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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