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挂起,直接搭在半干砚台里。蜡烛总是只有半截。”他描述着,仿佛一切尽在眼前,却听得我云里雾里。“边上是格子架,统共也没有几本像样的书,零七八碎小东西倒是摆了一堆。”他苦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前,“饭桌在这里,统共两只碗,还有一个豁了口,吃饭都得小心翼翼。碟子倒有几只。后来统统让我扔掉,换了一批。”
他走到最深处,双手停在空中,回过头来凄然道,“这些你都不记得了,跟你说又有什么用。我有时候想,你到底有什么好,只想着逃走,只有我一个人像傻子一样念念不忘。看来你是真的不会爱上我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彻底消失?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的声音渐渐变冷,“我忘了,你是为了李凌志回来的。你从来也不会为了我。”
☆、第二十八章
我应该毫不迟疑的告诉他,我爱他,我有多么不舍得离开他,我一定会回来寻他,只为他一人。然而刹那间的犹豫,自己也不知道错过的是什么。在别人想听的时候不曾说出口,待你想说的时候,有岂知是否还有人愿意听呢。
但当时我就那样傻傻的相信,只要他愿意放手就一定不会被牵扯进这一切。所以我吸吸鼻子,故作从容的说,“不过是你自作多情罢了,我可曾许诺过你什么没有?”
“不错。”他缓缓点头,残留的温情退得一丝不剩,有如这暗淡的月色,“你的确从来不曾。”远处一只惊鸦在黑暗中啼号了几声,他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可还记得我上次对你说过什么?你若离开,我定不会再等你。”
我低下头,眼泪直直掉在地上,不曾在脸颊留下痕迹。他走近我,抽出一把袖刀将束着我的衣带挑断,“这是我最初遇见你的地方。我总想着带你来看看。现在。。。”他看着我红肿的手腕,眼中不再有怜惜。“好自为之。”
马儿应他的哨声而来,我想,他就要离开了,消失在这茫茫的夜色中,也消失在我生命里。这不是很好吗?他终于愿意放手了。可是我却害怕了起来!“等等!我的臂环——”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只金属环,当啷一下扔在地上,一直滚到我脚边。我拾起我的臂环,怔怔望着他翻身上马。“等等!”
“又怎么了?”他皱眉,似是已失去了耐性。“你。。。你的簪子。。。”他一挑眉,“我李家还没小气到要收回送女人的东西。你不要,扔了便是。”他不再看我,一扬手,马儿绝尘而去,没几步就被夜色淹没,只听得那清脆的马蹄声,是真真正正远去了。
我慢慢蹲下身,将湿冷的脸埋在手掌里。
然而我没有资格放肆太久。二十分钟后,我擦干眼泪,站起身来仔细辨别方向,朝来路走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做!我得去找韩硕,让他打消利用凌志的主意,还有,帮他找出走私致幻剂的内鬼!星辰暗淡,这一条路似乎永远走不到头。当天光亮到能看清路边野草的时候,我顾不上酸痛的两脚,打心眼里急躁起来,没有交通工具,要走多久才能回到城里?见不到我,韩硕会不会直接有所行动?
所以当我在拐角处看清迎面而来的绛红身影时,边叫边挥舞着迎了上去。对面马上依然保持优雅身姿的“贵公子”勒住马故作惊讶的问我,“这是怎么啦?你们俩闹翻了?”
我直接跳过这个问题,向他吼道,“他不是你要找的人!他不是!!你要是敢把他牵扯进来我现在就回总部举报你!”
韩硕纵纵肩膀,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愤怒,“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没办法了。”他伸出一只手,示意我上马。我没有动,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易放弃。“好啦好啦!”他叹口气,“真的没时间了!我就那么提议,帮不上忙就算了,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咱们得马上启程了!”他皱眉,“装备和其他人就要到了。”
“装备?发到哪里?”我成功被他转移话题,抓住他的手跨到他身后。但其实是我自己不能再谈下去了。只要一想起凌志离开时冷淡的脸,就得花好一阵子才能压下翻涌的泪水。不要想他!我调整呼吸,详细询问着韩硕的计划。
“就咱们俩身上玩具级火力的家伙,你觉得能搞得定邪恶的大Boss吗?我之前都是怎么教你的?”韩硕一夹马腹,带着我朝远离洛阳的方向跑去。我努力不去回头,却一闭上眼就是李园的一草一木。
韩硕帮我买了匹马。一路上我有些魂不守舍,不知不觉间竟已南下到了建邺。这里离苏州城不远不进,接应的坐标就设在建邺的郊外。我们前后又买了好几匹牲口,和一辆马车。我咋舌道,要来这么多人吗?韩硕向我挤了挤眼睛,表示还有设备。传送门打开时是午夜三刻。荒郊野岭里,我跟韩硕拉着十几匹马,瞠目结舌的看着扭曲空间里渐渐出现的几个人影和堆积小山一般的一大堆行李。错!只有我一人瞠目结舌,他却泰然自若,甚至还显摆似的跟我眨了眨眼睛。
“这。。。也太招眼了吧!”
“没办法,要建一个临时基站,这些都是必须的。”韩硕数着那些箱子,说完斜眼看向我,“酷吧?要不要考虑调到我这边来?”
除了韩硕,其他人我都不大认识。好在一路上他已经给我一一介绍过。盘点完毕,大家将设备分散,每个人携带一部分,测试了彼此之间的联络器,打算化整为零的进入苏州城,好掩人耳目。我还是跟韩硕在一起,先行一步,要到城里找一个方便监视又隐蔽的地方。哪里有这样的地方!我暗自担心,通讯仪器,监听设备,连微型发电机和稳压电源都抗来了!放在谁家不引人侧目!韩硕倒是胸有成竹,进城后带着我兜兜转转,一直找到一座不大的院门前,和出来应门的小斯报了名号,那小斯扭头跑进去,不一会一位四五十岁的管家好像专门等着我们的样子将迎我们进去。我满腹疑问的看向韩硕,他神秘的一笑,又冲着我眨眨眼睛。
这院子外面不显眼,里头倒不小,院里套着内院,白墙灰瓦,翠竹瘦石,流水潺潺,与洛阳长安截然不同的一派南方风格。管家一直把我们领到最里面的一个偏僻侧院,这侧院紧邻着一道小门,出入方便又隐蔽。院子里似乎一直没什么人住,虽然看得出不久前被人打扫过,却还是有不少积灰的角落,韩硕矫情的撇撇嘴。
管家没说什么就离开了。我俩撩起袖子开始收拾,其实是韩硕指挥我。没有窗户的里间作为工作室,把伪装成被褥杂货偷偷运进来的设备各就各位。偶尔停下手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凌志,只好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总之我不能让自己闲着。
接下来的几天里,其他人陆陆续续的抵达。完全安顿下来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我有点心浮气躁,可是韩硕说,欲速则不达。一定要有万全的把握才可以开始。将近一个月后,基站开始投入运转。看着这有如实验室一般的地方,有时候我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哪个年代。
再没有李凌志的一点消息。一开始我还担心韩硕会找他的麻烦,因为韩硕一向是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他盯上的东西,不会轻易放弃。但看起来他现在似乎一心投在手边的工作上,仿佛之前的插曲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又怕提醒了他反而坏事。那只金簪被我随身揣在怀里,实在难受的时候,就把它握在手里。凤鸟的翎羽抵在掌心里时,就会想起当初他那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和那句如果我走了,他便不会再等我的话。等我啊!求你再等等!我心中呐喊,却还要在其他人面前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行动终于开始。锁定了画舫的位置,那是建在太湖旁的一处叫做梦园的私宅,外面看起来并不算太起眼。岸边栓着四五只大船,造得十分讲究。我跟苏倩到附近收集情报,顺便绘出周围的地形。苏倩不怎么爱说话,身手却好到令人咋舌!我亲眼看见看她用一块石子把树上乱叫的野猫打得掉下树来,她看起来年纪也不算大,这是得多少年的功夫才能练出来的呀!老余死宅在工作室里,长衫穿在他身上就好像睡袍一样,韩硕每次看见他都忍不住翻个白眼。他主要负责技术上的事,摆弄那些个接线比女人绣花还溜,平时也懒得出门。剩下两个人比我大不了多少,一个有着粗粗的眉毛,大家都叫他小新。另外一个叫做顾博,长相十分寡淡,只要一走开我立即就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他俩动不动就消失一个晚上,回来时有时候裤腿都湿透了,我想他们应该是扮成渔夫去监视画舫了。
梦园的3D模型在电脑上渐渐合成出来,园里的布局也初现端倪,原来这园子在太湖里竟还有一个岛!岸边的宅院不过只是入门而已。韩硕得到消息,梦园的致幻剂最近可能要有一批新货送到,大家听了都有些兴奋;若能发现是谁在送货,找到上头的人就有了线索!他和老余俩人白天黑夜轮流埋在工作室的电脑前,耳机一刻也不离手。小新那俩更是竟然被他派出去盯着,我跟苏倩只好暂时沦为“后勤”,负责买菜、做饭、供电,或是和邻居打交道这种琐事。说是我俩一起,其实也真指不上她。买个菜价也不还,洗鱼剁鸡更是跟肢解尸体一样,做饭这件事我只好一半靠外卖,一半靠自己,只给她一些简单的活打打下手。
苏倩这姑娘真是习惯了静默。你不问她,她绝不说话。你问她她也不一定回答。所以我俩虽然朝夕相处了这一段日子,但我对她其实还是一无所知。就比如现在,我俩已经在一个屋里一声不吭了半个时辰了。虽然她把我当空气,我的每一根手指却又都被她看在眼里,就好像夜里我的每一个翻身都能把她惊醒。
“苏倩,”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疏离的氛围,只好先抛出橄榄枝,“你也是韩硕借调过来的吗?你以前在哪个部门?”
提到韩硕,她比较会回答我,果然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什么部门?我只给他一人做事。他说什么部门就算什么部门。”
呃,这是什么职位?私人女秘书?我只好点点头。“是吗。那你俩怎么认识的?”等了半晌,看她压根没有回答的意思,只好讪讪的自己圆话,“他教过我,我也算是他的学生吧。”
我以为她又要把我当空气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她才迟迟开口,“他。。。帮过我的忙。”真是惜字如金。
我实在不知道这谈话要怎么进行下去,浑身难受的坐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去工作室转转吧,起码能直接问问韩硕这丫头的来历。谁知那边也正焦头烂额,在这节骨眼上,监视仪器的芯片烧了一只,偏偏老余手边还没有备份。“回去换吧。这硬件上的事儿,我也没辙。”他摊开手,也是无奈。韩硕恼怒的把耳机丢到一边,皱着眉不甘地咬着指甲,“说的轻巧!”
他这么说是因为还要考虑到对外保密,之前这堆东西和人就已经费劲一番心思,拐弯抹角的弄过来的。何况老余一走,这一屋子东西还真谁都摆弄不了。权衡了半天,韩硕决定让小新替他回去去,老余拉了张单子,把能想到的都列上。这一去一回,少说也得两三天。小新一走,顾博就剩下一个人了。
☆、第二十九章
我俩换成渔夫的打扮,抹黑从芦苇中拉出之前他们藏在那里的木船,吱吱呀呀的朝湖中的小岛划去。小顾这个人还算好说话,我俩便有一句没一句的小声聊着天。夏末湖面的夜风冰凉,即使身上刻意穿得厚实,手还是会懂得发僵。湖中的小岛灯火通明,那几只大大的画舫在水面缓慢的航行,彼此保持着一段距离。顾博说,每一座画舫上都有一位或几位客人,远远的能闻到丝竹之乐,在夜风中时明时偃。离我们最近的画舫上,还有一女子坐在靠船头的位置拨弄着箜篌。
我托着下巴望着这一番夜色,忽然心绪也随之飘荡起来。我多想此时回过头去看见的是心头那一副面容,月华在他的脸上晕染,那双眼睛像星光一样烁烁。我会对他一笑,软软的倚在船头,听那仙乐在风中如咽似幻的飘渺。
看我出神,小顾好心提醒,“别发楞了,赶紧拿望远镜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人。”
他说的对。我叹了一口气,现在还不是失神的时候。架起望远镜,才发现这真心不是容易的差事。小木船在水面晃得厉害,很难把目标锁定在视野里,看不了两眼就叫人晕得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