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似乎看透了赵虎臣的期待,微微一笑,笔尖移动了些许在宣纸的下半面写下了四个字,惟一束书。
赵虎臣曾在杨霆的家里见过杨霆的字,龙飞凤舞相当的有气势,虽然一股磅礴已经被杨霆刻意内敛起来但始终能令人感受到字里行间的气势,而眼前这韩老的字,字体平滑,辗转圆润,一竖一横一撇一捺行云流水,浩然大气隐在平实之中,光这气沉稳如磐石的境界没有三十年的起伏奔波恐怕也只是可望而不可及,如今的赵虎臣也是。
如果说杨霆的字属于那张能够使人驻足品味再一惊的字,那么韩老的字就类似于一本黄卷,疲了累了倦了乏了都能拿出来看一看,未必就有多刺激都辗转,但肯定经得起推敲,也经得起人咀嚼。
写下四个字,韩老让出了位置,将手中的毛笔递给赵虎臣。
“你给我对四个字。”韩老朝赵虎臣道。
赵虎臣一阵头大,接过了毛笔,站在书桌后头,而韩老竟然站在他原来的位置给他研磨。
这份殊荣要是说了出去,恐怕就是如今最如日中天的大佬恐怕都要惊讶一把的。
接过了笔,赵虎臣就知道自己退却不得,而且他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丢人,仔细看那四个字,赵虎臣觉得就是再怎么挤也要好好地对上。
犹豫了许久,赵虎臣手臂平整,悬笔却难以下笔,韩老就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手里头磨着墨,也不催促也不打扰,只是等着赵虎臣下笔。
良久之后,赵虎臣手中的毛笔下沉,鼻尖稍稍触到了宣纸,只是在那一刹却犹豫了一下,墨迹在宣纸上扩散,晕染开了一个难看的黑点。
那黑色的斑点的出现让赵虎臣皱皱眉头,但还是一气呵成地写下了四个字。
“有四海志。”韩老皱眉念道。
一副没有横批的对联,韩老些出来的是下联,惟一束书,赵虎臣对的是上联,有四海志。
赵虎臣的字迹不过分张扬不过分内敛,若要用四个字评价就是笔走龙蛇,有气吞万里的气势也懂弯折时留有余地的回笔,韩老皱着眉头瞧着那四个字,许久未语。
“写的不好,见笑。”赵虎臣破天荒地有些尴尬,看着宣纸上令人丧气的那个大黑点,一边骂自己不争气,另一边恨不得撕了这张宣纸让老人重新来过。
老人闻言微微一笑,放下了磨石,做到书房一侧的椅子上,示意赵虎臣也过来坐在旁边,等赵虎臣坐好了,才道:“我知道,你对我肯定有功利心。”
韩老一开口,赵虎臣就觉得自己身上满身都是俗味,坐在这间古色古香的书房也满是不自在。
“我之所以说出来,不是芥蒂,反倒我赞同你的功利心,年轻人如果都像我们这些垂垂老矣的老头子一样那还叫什么年轻人,有功利心才有上进心,我不怪你。”韩老摆摆手,一眼就看穿了赵虎臣的尴尬,他不是迂腐的文人,否则也无法在官场沉浮大半辈子全身而退,见惯了太多被功利蒙蔽了心智最后满脑子都是钻营权谋而忘了最开始信念的那些从政晚辈,也见惯了许多被打击之后就一身的暮气比他这样的老人还要摆出一副吃喝等死样子的人,韩老自然是不会片面地从一个角度来看人。
“我一个虽然退下来但无论在哪个地方都还能说得上话的老头子肯定还有利用价值,而且重要的是我愿意帮你,否则也不会几次三番地在你最危险最关键的时候帮你,或许你自己也觉得我的热心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这并不妨碍你顺着我的梯子往上爬,虎臣,你说是不是这个说法?”韩老笑眯眯道,那双经历的太多太多故事的眸子满是智慧的光芒,虽然是问,却容不得赵虎臣说个不字。
“的确,是这个说法。”赵虎臣点点头,苦笑道。
“这就对了,你要是连顺着梯子往上爬的道理都不懂也太让我失望了。”韩老大笑道。
虽然很想问,赵虎臣但始终也没问出一直都盘亘在心里的疑问,那就是为什么韩老这位无论怎么看都没有理由帮他的老人会连续两次在最关键的时候拉他一把,赵虎臣一直都在琢磨这个问题,却始终没琢磨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道理来。
“年轻人是要吃点苦头,吃亏是福吃亏是福,这不是傻气,一旦你这么看了那才是真的傻气。虎臣呐,我一个一路走过来的老头子能告诉你最中肯的话就是多吃点亏,那些总是洋洋得意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占小便宜吃大亏,而我希望你能做到吃小亏占大便宜。这话说来不是多么大的道理也不是多么有哲理的名言,但你要是听我这老头子一句,就要记在心里。”
第180章 等着赵家的子孙飞黄腾达
一老一少两个人在书房待了很久,这中间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老人在说,而赵虎臣则认认真真地听。
老人说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道理,兴许是知道时下的年轻人都不爱听老人唠叨写人人张嘴都会来的道理,因而说的大多都是一些很质朴甚至于看起来很土气的小巧哲学,未必能上得了多大的台面,可却处处都是一位老人人生练达的结晶,称之为肺腑之言也不为过。
日落西山,酒红色的夕阳从书房的窗户里头侧面照射进来时候两人才意识到一个下午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书房的门悄悄敲响,推开门伸进来一个小小的脑袋,胭脂那张精致可爱的脸庞怯怯地在书房内寻找赵虎臣的身影,见到了坐在书桌旁的赵虎臣,才推门进来,跑到赵虎臣身旁拉着赵虎臣的手,怀里还抱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毛绒小狗玩具。
“韩爷爷好。”胭脂竟然知道先向老爷子打招呼。
韩老对这灵气盎然的孩子也着实喜欢的紧,一张脸庞舒展开慈祥的笑容,俯身摸了摸胭脂的脑袋,道:“胭脂也好。”
“叔叔,这个小狗是姐姐送给我的。”胭脂仰起小脸,捧着怀里的小狗轻声说。
“有没有谢谢姐姐?”赵虎臣把胭脂抱在了怀里坐在自己腿上,笑道。
“谢过了。”胭脂道。
此时虚掩着的门外传来韩声音,开饭了,两人便抱着胭脂一起走出了书房。
这顿饭和前几次在韩家吃饭有所不同,下厨的竟是韩书画,而菜也大多是一些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估计是为了胭脂特意去置办的。
“味道怎么样?,我很少下厨,也不知道生疏了没有。不好的话可要说出来,否则下次你来了我还是要做的,那时候可苦了你的胃哦。”饭桌上,韩书画给胭脂的小碗里夹了一只水晶虾仁,朝赵虎臣笑道。
“那一定要说好,毕竟能尝到书画的手艺那也是一大幸事。”赵虎臣轻笑道,望着巧笑倩兮的韩书画多少也有几分感慨,这妞真是个极品,男人对女人的要求是什么?说到底也不过是两句话,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在此之前赵虎臣知道韩书画肯定是那种带出去倍有面子上得厅堂的女人,只是到了现在才明白原来她还属于那种入得厨房的女人,在现下这个把进厨房当作是对女权的蔑视天天嚷嚷着男女平等不会做饭那是女权进步象征的年头这样的妞不是极品是什么?
“胭脂,叔叔有没有说假话?姐姐做的菜好吃不好吃?”韩书画一双眸子笑成了月牙,有她和韩奶奶在,胭脂的小碗里面就没有空过。
“叔叔没有说谎,姐姐做的菜很好吃。”胭脂一脸的信誓旦旦。
胭脂忽然起来站在了椅子上,踮起小脚努力伸长筷子夹了一块清炒山药放进了韩奶奶跟韩爷爷的碗里,又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韩书画跟赵虎臣的碗里,尚稚嫩的声线带着乖巧,“爷爷奶奶,叔叔姐姐也吃。”
一桌子四个大人被胭脂逗得哈哈大笑。
饭后韩老就拉着赵虎臣坐在客厅下棋,韩奶奶在洗碗筷,而被韩奶奶赶出来的韩书画则抱着胭脂坐在旁边观战。
赵虎臣的棋风大体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比之前更内敛和深刻了一些,对整个棋局的把握也更加熟练和得心应手,明眼人看过一局棋便能瞧得出来赵虎臣属于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到最后关头不会掀开底牌的主,极其高远的大局观让韩老在对弈时也惊讶了一番,更加难得的是在对大局观的把控上赵虎臣能够通过对细微局部的伏笔和布局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有时候隐藏起来的暗着会让韩老这样级别的人都吃个亏。
只是到了最后,赵虎臣还是输。
老人微笑着把吃来的黑子放在棋盘上,然后两人交换了棋盘,韩老和赵虎臣各自摆放自己的棋子归位,老人道:“书画,你说一说赵虎臣下棋给你的感觉。”
韩书画没想到爷爷会忽然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皱起眉头思考一阵才道:“城府有余,气势也有余,只是大气不足,太计较。”
“说准了的就最后三个字,太计较。城府也好,气势也好,大气也罢,这三者都是能慢慢地锻炼的,但太计较却是一个态度和思想方向的问题,不懂得退一步,你就很难再进一步。”老人对皱着眉头沉思的赵虎臣道。
“再下一盘。”赵虎臣若有所思,抬起头朝老人笑道,执红,先下。
开局很快,赵虎臣下棋如风,老人走的也不慢,可以说和赵虎臣开局快后期慢的手法不同,老人全盘由始至终始终都保持了一个同样的节奏,每一步肯定要思考一番,但这个思考的过程一定不会太长,也就是赵虎臣落子之后片刻便提起了手走出一步,若说赵虎臣属于那种攻城略地成王败寇的人,那韩老就属于那种风轻云淡步步为营。
赵虎臣会举一反三,但他从来就不是能够融会一点知万道的神仙,韩老说的,他记在心里,从第二盘一开始就试图努力地改变自己,只是棋风落成想要改就很难,有句俗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赵虎臣想要改变自己,但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勉强的后果就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甚至于丢三落四,他的下场自然凄凉的很,第二盘输得很惨,拼尽了所有的本钱却被韩老剔了一个大大的光头。
“你心乱了。”韩老轻轻叹息,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拔苗助长的嫌疑,拍了拍赵虎臣的肩膀,道。
望着坐在对面语重心长的老人,赵虎臣正如韩老自己所说的,从一开始就抱着很浓厚的功利心态,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恨不得给韩老许下当牛做马的宏愿只换得一个韩老的支持和肯定,杨霆说的不错,他们这一类最怕的是什么?就是一个白字,白道上的东西不像是黑暗里头的东西那么简单,绞满了人心那是错综复杂,黑道你逼急了别人拿刀跟你真刀真枪地对杀,谁躺下了谁站着谁才是王,但白道不那么简单,人家逼得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都只能咬牙硬抗着,和人家拼?不说你拿什么拼,就是你能干掉对方,可剩下周围肯定还有无数的豺狼虎豹嗅着这血腥味扑上来把你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复杂是复杂,可人性的根本还是在,几千年来都没有变化的余地,无论是黑还是白,都讲究一个真理,谁的拳头大谁就有话语权。
杨霆跟他这一类人缺的就是白道的庇护,没有了大神在上头给你撑伞打保护,你算个球?
这番话是杨霆在赵虎臣住院时推心置腹说的,杨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无奈,也透着一股子在别人面前以成功商人和背景深厚了不得的红顶权贵形象时所没有的辛酸,家家是有本难念的经,可谁说哪个人有着一套自己为人处事的方法,这方法不就是给那本个人自己的难念的经逼出来的呢?
赵虎臣是巴望着韩老能给他点个头,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有韩老的支持,起码从现在起往后数十年,韩老的余威还在的这十年光景里面赵虎臣在南方不好说能横着走可起码比现在要容易太多。
就是这份大功大利的庸俗心思,让他一直觉得有口难开,这话要怎么说?这意思要怎么表达?怎么说才能表达出来这份意思?要怎么表达才能把意思完全给说透?这些都是让赵虎臣踌躇不前的原因,一直到现在。
只是韩家图他什么?肯定没有,赵虎臣知道的韩家成员,除去韩书画那神秘的要死的父母之外,韩奶奶信半辈子佛,无论是韩老如日中天时还是仕途低落时都始终未曾插手丈夫的事业,老人是很传统很慈祥的那种老人,信佛,善良,慈眉善目。韩老自己也退下来了,年纪到了这个份上,唯一的牵挂不过是自己后代的未来,可能有韩老自己在位时的支持,韩书画的父母会需要现在的赵虎臣在明珠都未必能蹦达得起来的小人物做什么吗?那是笑话。
剩下一个韩书画,瞧着旁边全神贯注的韩书画,赵虎臣轻轻叹息一声,韩家,的确太高,高到了他仰望,韩家人俯下身来他都看不清的地步。
累,渗入骨髓的疲惫感。这就是赵虎臣现在的感觉。
韩老没再说什么,放下了棋子起身走到书房,不一会走了出来,手里头拿着是一张宣纸,上头写着赵虎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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